典庆背起朱家一马当先冲出营帐,集结堂下弟子火速往无名酒馆赶去。
弟子们早就预备多时,无需多说抄起家伙便跟上典庆。
司徒万里拍了拍刘季的肩膀:“刘季老弟,你就留在这里,陪你的墨家朋友,可不能慢待了贵客!”
他这话里显然有话,刘季一脚将他踹出营帐:“赶紧跟上吧你,我就在这里摆好庆功酒等你们!”
说完,刘季转身看向墨家巨子:“巨子老大,这顶帐篷暂时就归你们墨家了。但有需要,尽管吩咐,可有一点,绝不能走出这营帐半步,不要让小的为难!”
燕丹漠然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刘季和高、铁二人交换了个眼神,算作告退,带着狗剩离开了营帐。
紧接着营帐外便传来刘季的大声训斥:“狗剩,你今晚就在这守着,绝不能让人靠近!”
“知道了,三哥!”
等到刘季脚步声渐远,大铁锤瓮声发问:“巨子,咱们真就这么干等着?”
燕丹没有回答,而是侧头看了看营帐一角。
那里是狗剩站哨的位置,示意隔墙有耳。
“墨家是来帮忙的,绝不是来添乱的,咱们还是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的好。”
高渐离接话道。
话毕,营帐内便再无动静。
而朱家这边,他被田虎摆了一道。
当他带着大批神农堂弟子踏上行程之时,便已经落入陷阱之中。
行不过数里,前方便有一批身着夜行衣、遮掩面容的人和他们迎面撞上。
两拨人一样的风尘仆仆,却有着不一样的心思。
朱家一惊,赶忙命令众人停止前进。
但对面全身包裹在夜行衣中、生怕被人认出身份的贼首看见朱家,当即放声大喊:“堂主的支援来了,大家伙并肩子上啊,杀光他们!”
随后,那贼首便高举手中宝剑,掉头冲了回去。
他身后的十来人也纷纷高喊着报仇,转身杀向追来的黄金火骑兵。
此时的黄金火骑兵仓促之间集结,甲胄不整、人员不齐。
带队校尉听到对面高喊支援来了,果然在火光中看见朱家一批人,当机立断下令撤军。
但命令可以轻易更改,部队做出回应却需要时间,尤其是高速冲锋的骑兵。
好在黄金火骑兵训练有素,加之沙漠中便是全速也快不到哪去,在与朱家迎面撞上之前,部队后队转前队,完成了掉头。
可那批武功高强的贼人却咬得紧,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了。
“所有骑士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把神农堂便是偷袭匪首的消息带回去!”
校尉勒马,下达了他最后的命令。
作为冲在最前方的骑士,贼人掉头反攻,他便是首当其冲之人。
跑,是跑不掉了。
但这最有价值的消息,却一定要带回去。
作为帝国精锐中精锐,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于是,在一众神农堂弟子的围观下,那些掉头杀向官军的蒙面贼人终于相遇。
可预想之中的激烈厮杀并未出现,以至于那做好了以身殉国准备的校尉都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这些原本凶悍的贼人迅速散开,消失在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司徒堂主呢?”
朱家在典庆背上,目光扫视一番,竟然找不到一个四岳堂弟子,不由心生疑窦。
“不知道,或许是风沙太大,走散了!”
最末位的弟子也找了一番,同样没有结果。
至此,朱家彻底明白过来,面具变作愤怒的赤红:“不好,赌鬼果然没一个可靠的!”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是,这话无形之中伤了多少人的心。
不说远的,他的堂副之一刘季就是十成十的赌鬼。
农家之人多是底层出身,吃喝嫖赌,是他们能够接触到的一切娱乐渠道。
“堂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典庆言语之中充满杀气,仿佛回到了当年作为魏武卒沙场立威的年岁。
他虽然目不能视,但朱家语气之中的愤怒和决绝,他能听得到。
很清楚!
既然消息走露了,那就杀个干净!
被他浓郁如同实质的杀气锁定,侥幸捡回一条命的秦军校尉全身血液都仿佛被冻结,打马欲走的姿态生生止住。
朱家看着远方摇曳如烛火的微弱火光,那是黄金火骑兵消息传递的最前沿,已经离开太远了。
帝国秦兵的马好,现在再追,轻功再好,也赶不上了。
“朱八,你去交涉,好让帝国知晓,我等并非犯上作乱之人!”
“我?”
被拍了肩膀的亲信满脸难以置信。
傻子都知晓,这事有多难。
黄金火骑兵损失惨重,可不是一句简单的误会便能化解的。
况且农家本就底子不干净,聚众盘踞大泽山,不服王化。
朱家拍了拍朱八的肩膀,鼓舞道:“朱八听令,即刻起,你便是神农堂山主,位同堂副。另外,营地里的弟子、物资,全凭你调遣!”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升官发财,朱八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谨遵堂主令!”
“记住,要见机行事!”
朱家见他喜形于色,最后嘱咐一句,便带着一批弟子火急火燎往营地赶去。
他已经意识到,神农堂大难在即。
甚至于墨家所说的农家覆灭危机,也不是那么不可信了。
他要赶在帝国反应过来之前,回到大泽山,尽快撤出自己的势力。
至于农家其他五堂,就看他们的命数了。
……
无名酒馆不远处,一座沙丘之上。
田虎一行顶着凛冽的寒风,望着下方火势越来越大,眼看不可收拾。
原本他身边的一众高手此刻大多分了出去。
田仲带着共工堂高手假扮贼人放火,栽赃给朱家。
骨妖与金先生前去拦截阴阳家的两位长老。
而他,亲自坐镇秦军营地。
只等时候一到,英雄登场!
到时只要救下扶苏,以自己的相貌和能力,必然能够得到他的赏识。
而有了这份救驾之功,接近星铁简直易如反掌。
就让虞渊护卫那群蠢货强攻薄姑大营好了,这座由通武侯王贲亲自督造、用于震慑旧齐全境的要塞,又岂是能够轻易攻破的?
不动脑子,就只是撸起袖子蛮干,一辈子注定只是小角色!
田虎洋洋得意间,在熊熊烈火之中,仿佛已经看见他成为农家新任侠魁的威风模样。
“堂主,时候差不多了!”
手下山主提醒道。
果然下方形势已经有了明显变化。
营地中田仲带人冲营制造的慌乱正在消退,黄金火骑兵正以惊人的速度被重新集结起来。
队伍中心负责指挥之人,正是蒙恬。
“这蒙恬还真有两把刷子!那嬴政老贼还真有识人之明!”
田虎也忍不住赞了一句,随后摆摆手:“不急,再跟他耍耍,现在还不是我们出场的时候!”
“可是,要是让蒙恬救回扶苏,咱们这一场大戏就白唱了。”
手下山主满脸都是焦急。
这样的大场面,着实让他心慌。
田虎却露出一副智珠在握的高深模样:“火势刚起,咱们便立即出现,未免也太过巧合,让人生疑可不好。”
同时他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心:阿言替他出的这计好虽好,但真执行起来,却依旧有些担忧。
要是司徒万里没能下定决心投靠他们田氏,提前走漏了风声,该怎么办?
要是朱家抓住了前去栽赃的田仲,那该如何是好?
要是墨家坏局,朱家被提前劝走,没了替罪羔羊又该怎地?
田虎紧紧捏住背在身后的左手手腕,将心中不安压下。
要往好处想,只要这计划成了,他便能一步登天!
不光是侠魁之位!
毕竟,那可是公子扶苏,未来的秦二世!
经此一事,整个农家都将作为扶苏的助力,助他登上那天下至尊之位。
到那时,立有从龙之功的他,即便是曾经烜赫一时的剑圣盖聂,也得乖乖让出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
田虎表面上稳如泰山、实际内心百转千回之际,手下来报。
“启禀堂主,田仲堂主带话:任务已经完成,朱家果然逃了!”
“逃了?”田虎冷笑一声:“老匹夫果然狡猾!就是不知道,等他回了大泽山,见到我精心准备的大礼,那可笑的面具上,不知会是何等表情?可惜,侠魁我分身乏术,只能听人转述了。”
听到唯一的竞争对手当真逃了,田虎不禁喜形于色,俨然以侠魁自居。
“恭喜侠魁,贺喜侠魁!”
一众弟子都很有眼力见,纷纷上前恭维道。
田虎嘴都险些笑裂开:“传我侠魁令,下山,救扶苏公子!”
“诺!”
田虎带着众弟子浩浩荡荡的赶来,却被蒙恬手下校尉拦住去路。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军营重地,不可擅进!”
田虎心中怒极,面对冰冷的强弩,也只能上前抱拳道:“我乃农家侠魁,奉当年昌平君之约特在此地等候。夜中见到火光,特来救急。”
那校尉此时也认出了田虎身上的五星珠草,虽然听不懂什么是昌平君之约,但也判断出这些人不是敌人。
至少目前不是。
但骤然出现,身份可疑,他自然不敢放入营中。
“尔等在外面等候即可,将军处理完要事,自然会接见尔等!”
田虎压下脾气,再开口解释道:“我等来时发现同行的神农堂堂主形迹可疑,营帐大空,恐怕袭击便是此人所为。同为农家弟子,我们知晓该如何对付!”
“你们,会解毒?”
那校尉犹豫着问道。
见有机会,田虎大喜:“会,当然会!我农家奉神农为祖师,自然人人通晓百草,寻常毒药不在话下!”
“那我去通报将军,你们且在外面候着。”
校尉犹豫了一下,立即派人前去送信。
“至于解毒之事,你们派一个医术最好的上来!”
田虎二话不说,自告奋勇上了校尉放下来的寨桥。
虽然只是临时营地,但还是用沙子和物资在沙漠中堆出了一道数丈厚的沟障,用以可见蒙恬治军之严!
田虎早就知晓此毒乃是农家奇毒百骸散,但还是装模作样检视一番。
百骸散,顾名思义,中此毒者百骸皆感无力,不似己身。
若无解药,药性将会长达数日之久。
当然,此毒最厉害之处,当属无色无味,寻常法子,根本无从查验。
唯一不足之处,便是药效并不稳定,有人中之如无物,有人会受影响月余。
“此乃百骸散,乃是农家用以救治病人的麻沸药,使人筋肉松弛,不至于伤到医者。”
田虎一连看了十数人的病情之后,下定结论:“此药乃神农堂特有,果然是朱家那老东西干的!”
他一拍大腿,一脸的义愤填殷。
闻言紧跟着田虎的校尉赶忙追问:“可有法医治?”
“此药农家之内并无解药,但却可用寻常辛辣之物刺激,暂时恢复行动能力。”
“辛辣之物?”
校尉看着军营内的滚滚浓烟,似乎明白了为何有些人反倒没事。
但这个法子,显然不适合用来救人。
毕竟救火都来不及,怎能还去添乱呢?
听到这毒不会有什么特别害处,校尉不禁松了一口气。
“不错,韭、蒜、蜀椒,甚至莱菔皆可!”
听到这话,校尉不禁摇头苦笑。
沙漠之中,哪来的这些菜品?
宵食他们都只是干粮就着热汤,这才饱腹的。
“校尉,将军有令,请田虎堂主一叙!”
这时传令兵拍马赶到,高声唱道。
“请!”
在校尉的亲自护送之下,田虎一人来到中军营帐。
只见此时蒙恬一脸正色地坐在主位之上。
而公子扶苏,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
田虎有些发懵。
但当有人来解他腰间宝剑虎魄的时候,他伸手按住了对方的动作。
“蒙恬将军,此举何意?我真是来救火的!”
“扶苏公子被你农家劫走,你与朱家合谋欲挟公子以夺星铁,你还要狡辩吗?”
蒙恬面色铁青,言辞激烈。
“我……这……分明是朱家一人所为,我是按照当年昌平君之约特地来迎公子的啊!”
田虎一时词穷,怒火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这中间,肯定哪里出了问题。
是田蜜那个女人?还是司徒老贼?
但一时之间,他要是能够分析得清,那还是田虎吗?
更何况,现在他的外置大脑,侄女田言并未在场。
“这些,你去与陛下解释吧。铐上带走,押解秦都!”
蒙恬冰冷的命令让田虎骤然爆发。
“什么?你们安敢诬陷好人?”
田虎只用内劲,便将虎魄震剑出鞘。
其威势之强,将十余名秦兵直接掀飞。
“好人?你也配!”
蒙恬亦拔剑出鞘:“所有人,跟我上!”
说完他怒吼一声,一剑劈开案台,携暴怒之威,攻向田虎。
见自家统帅如此威猛,一众黄金火骑兵登时爬起身,嗷嗷直叫地往前冲。
即便没了马,他们也是精锐中的精锐!
田虎见事不可为,已生退念。
暴怒之下,他欲动手砍死蒙恬,却又怕彻底葬送前途与农家。
只能催动全身内劲,将蒙恬一掌打得倒飞出去。
同时虎魄横扫,精钢所铸的铠甲如纸皮一般被轻易撕开,一时间多年士伍丧生当场。
“挡我者死!”
田虎硬是杀出一条血路,闯出中军大帐。
但外边迎接他的,是层层包围的大军。
长矛如林,弓弩如雨。
田虎见状,哈哈大笑:“来啊,今日便是身死,也要多拉几个陪葬!”
被他威势所迫,包围圈不由松动了些。
但就在田虎稍稍生出逃出生天的希望,蒙恬持剑从帐中走出。
“此为农家叛逆贼首之一,杀之赏金三万!”
在大赏三军的加持之下,本就狠人辈出的黄金火骑兵,变得更加凶悍。
弩箭连射,田虎内劲被极速消耗。
很快,第一支箭矢突破了他的内劲封锁,命中胸膛。
一朵血花飞扬而起。
“冲啊!”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嗓子,很快演变成震人心魄的齐声怒吼。
田虎防得住第一枪,但后面还有五枪,十枪!
最终,一代农家堂主,下任侠魁的有力竞争者,就这么死于乱军之中。
全尸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