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林,是从清河镇回北阳城村的必经之路。
夜幕之下,寒月冷照,枯枝交错,残叶满地,一派肃杀之气。
柿子林中,林青岚问道:“李大叔,你们适才说的担山棍究竟是何物?”李天风看着这个求知若渴的少年,缓缓道:“担山棍啊,那是担山门派镇派之宝。世间的器物,大致可分为神器、仙器与凡器三类。”
林青岚挠了挠头,似乎仍有些懵懂,李天风便进一步解释:“生于混沌初开之时的,便是神器,如同担山棍与百里大叔的妙音铃;那些修炼成仙的凡人所用的器物,则晋升为仙器;而凡人亲手打造的,便是凡器了。”
青岚指了指李天风背后的古剑墨渊,好奇地问:“那这把剑,莫非也是神器?”李天风笑着摇了摇头:“它可不是神器。神器世间有限,我这把剑,不过是个上品的凡器。凡器又分上、中、下三品,一经打造,品级便定。假以时日,若我能登上龙门,这墨渊古剑,或许能蜕变为仙器。”
林青岚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李大叔本领高强,定能心想事成。我也好想拥有一个神器啊。”他感叹道。
李天风笑了笑:“神器?青岚,神器虽好,但即便是上品凡器,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你要记住,世间的器物都是双向选择的。能轻易拿到手的,别人也能轻易拿走。只有真正选择了你的器物,才会成为你独一无二的助手。”
林青岚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两人继续前行,转眼间已走过了一半的路程,再次来到了曾被山贼打劫的地方。月光下,那棵柿子树仍留着烧焦的痕迹,往事历历在目,李天风却不知如何开口。林青岚却突然问道:“李大叔,我是不是怪物?”
李天风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凝视着青岚的眼睛,认真地说:“青岚,你不是怪物。你身上有诸多谜团,但存有我晴雪剑宗的正阳之气,决不会是怪物。”
林青岚跪在地上,恳求道:“师傅,请您教我一些本领吧,我要控制自己体内的恶火!”李天风急忙扶起他:“拜师之事还需经过掌门同意,我可做不了主。但如果你愿意加入晴雪剑宗,我便带你上山面见掌门。”
林青岚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愿意!”
树叶沙沙作响,两人的脚步越走越快,直到消失在柿子林的尽头。
北阳城村口,“大叔快看!”李天风顺着林青岚所指的方向望去,夜色中似乎有点点灯光传来,应该是盼春亭的方向。他心中略感不安:“这么晚了,谁在村外呢?”然而林青岚却毫不在意:“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便飞奔而去。
李天风轻运真气,一股清风托起两人向前飞去。
林青岚感觉自己飞起来了,虽说夜色深沉,地上乌黑一片,在空中什么也看不到,但这飘在空中的感觉是真实的,随着清风向前浮动,令人心旷神怡。他忍不住赞叹道:“李大叔,我也想学飞天的本领。”李天风微笑着回答:“会的,迟早你都会学会的。”
清风将他们轻轻送到了盼春亭前,原来是鹿不语正要准备钓鱼。
鹿不语突然见到李天风,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以微笑掩饰,轻声道:“虽说我已超脱尘世,位列仙班,但心中始终无法忘怀白鲤的鲜美呀。”
林青岚眨了眨眼,稚气未脱,插嘴道:“神仙爷爷,您可真是贪嘴呀!”
鹿不语转向林青岚,问道:“哦?小鬼头,你也来了。近来那火鸟可有在作乱?”
林青岚得意地笑道:“今天它还吃了一本书呢!”
“书?”鹿不语眉头一皱,露出好奇之色。
李天风见状,急忙解释道:“鹿仙人,今日巧遇担山门的传人,他拿出了一本古书《担山》让我观瞧。谁料青岚体内的毕方鸟突然闯入,一口将古书吞下,我对此也是束手无策,正欲向您请教。”
鹿不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缓缓道:“毕方鸟吞书之举,我也未曾听闻。担山门竟还有传人?”
李天风点头道:“是的,现今的传承人是陈大有,他还有一位弟子,名叫田强。两人均以卖艺为生。”
鹿不语陷入回忆,感慨道:“岁月匆匆,担山门的事已许久未闻了,不过这担山门也颇为厉害。想当年,他们与我们驭兽八仙也曾有过一番较量,那段日子,真是令人怀念啊!”
在盼春亭中,李天风独坐,望着尚未咬钩的鱼竿。他开口,问道:“鹿仙人,您可曾听闻担山棍?”
鹿不语闻言,微微颔首,回忆道:“担山棍?我确实有所耳闻,却未曾亲眼得见。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一天我在飘渺天境中迷了路,无意中闯入了三眼天神的府邸。被几位小仙引领至正殿,我便见到三眼天神正与山岳之神——崇石对弈。虽说我与三眼天神并无交情,但与崇石却是多年的老友。崇石嗜酒如命,那次我有幸品尝了他赠予三眼天神的‘千秋星辉酒’,只需一口,便能延年千载,是难得的佳酿,凡人更是不曾听闻。”
说起‘千秋星辉酒’,鹿不语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仿佛已经沉醉在那美妙的酒香之中。“这酒用天河之水做基底,在酿酒鼎中加入天界鲜果,什么仙桃、仙李、仙葡萄啦,据说是有八十一种之多。最神奇的是,需要用引星镜汇聚星光做曲,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一千年一轮换,四千年后便可酿成这‘千秋星辉酒’,每一滴都蕴含着星辰的精华。”
听了半天,好像没有提及担山棍,林青岚打断了鹿不语,问道:“神仙爷爷,您方才说得美酒,我都要馋哭了,但是没有担山棍呢?”
鹿不语面露尴尬,笑道:“一说到的美酒,我就忘了这事。在他们对话中,我曾隐约听得三眼天神提起过担山棍,一根白色的棍子,可大可小,上面缠绕着两条龙,一龙名为不东,一龙名为不西。被一樵夫捡到,后创立了担山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樵夫名叫林茂中。”
“不东,不西,到底是东还是西呢?”林青岚喃喃自语道。
“非东也非西,是东又是西。”
已有一个时辰,白鲤还未上钩,夜寒袭人,鹿不语起身收了鱼竿,说道:“今晚这漉漉泉怕是没有白鲤了,真是遗憾啊!”
看这夜色中,白气渐生,李天风索性建议道:“鹿仙人,何不去那汾水一试?”
“是个好主意,一起走吧!”鹿不语从腰间拿出一本无字书旧书,撕掉一页,手指凝出金色墨,在上画了一只梅花鹿,走到盼春亭外,抖了抖残页,金色的梅花鹿竟然从纸里掉落下来。这正是那天营救百里莹莹的梅花鹿。
林青岚看得是目瞪口呆,就是变戏法都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残纸作画、画生活物,一个劲儿的求着鹿不语:“神仙老爷爷,把这神奇的法术传授给我吧!”
鹿不语笑了笑,道:“这仙术我也是偶然从一山洞习得,你要是能遇到,自然也会学得此术。”
“那,神仙老爷爷,山洞在哪里呀?”
“这个呀,天机不可泄露哦!哈哈哈……”
鹿不语的笑声中,梅花鹿驮着三人北上朝汾水而去。
鹿不语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便揭示了世间的奥秘,有些人穷尽一生也未能领悟,而有些人却如无心插柳,一飞冲天。李天风心中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掌门凌虚子,他曾多次尝试越龙门、登天梯,但总是以失败告终。而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晴雪正阳决也是无法领悟,懊恼不已。但他自己也从未放弃,等待突破屏障的那一刻。
汾水,虽非巨川,却为黄河首屈一指的大支流,自东向西蜿蜒流淌,河面宽阔,近乎百丈。沿汾水向东逆流而上,就会路过那汾酒产地杏花村,这里的河水被酒香熏染,波光潋滟间,流淌着浓郁的醉意。村中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有钱仙忘吃好酒,无钱河边闻酒香”。短短两句,也印证了被无数饮者冠以天下第一酒的汾酒,并非是浪得虚名。
仙忘,即是传说中的仙忘楼。很久之前,曾有一仙人路过杏花村,闻得酒香,就在此地饮酒,流连忘返。一连数月,竟忘记了自己的本职,被天神责罚,不得再返回飘渺之上。后来,此仙便断了仙缘,在杏花村度过余生,最后不知是醉死还是病死,葬于村外小山旁。多年之后,人们已淡忘此事,但村外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座酒楼,匾额上题着“仙忘楼”三字。
仙忘楼,楼高四层,不知为何木所建。楼的颜色随着四季变迁而变化,远远望去,与山一色,与草木浑然一体。无论是青天白日,还是钟鸣漏尽,仙忘楼里都是灯火辉煌、宾客盈门。一楼,摆有诸多八仙桌,多为寻常食客;二楼,为戏台,多奏有琴瑟之声,一片宫商奏出林籁泉韵与高山流水,又有插科打诨引得食客荒唐大笑;三楼,皆为雅间;四楼,最为神秘,多有一些奇珍异宝在此售卖。
三人伫立在汾水之滨,已过六九时节,早春暖大地。河中仍残留浮冰,但河边柳已发出嫩芽,催赶着浮冰向西而去。
河上雾气从东缓缓驶来,似是从那汾水的源头云雾之城——龙城所飘来。鹿不语取出鱼竿,静坐,挂饵垂钓,不禁吟诗道:“云雾锁龙城,随水白人间。江天一色寂,流波独凌空。”
流波,说的正是那汾水源头的流波宗,生活在龙城之中,深谙江河湖海之秘,能够驾驭其力量,颇为神秘。他们很少与中原人士交流,在归墟大战时也有不少流波宗的高手下龙城、闯黄河,阻挡归墟领主。
许久之后,仍未有白鲤上钩,林青岚已在梅花鹿的背上陷入沉睡。困意袭来,李天风轻声劝道:“仙翁,今晚便到此为止吧,看来我们与这白鲤无缘。”
鹿不语心头涌上一股不甘,手中的钓竿远远抛入河水。静待咬钩,时间仿佛被拉伸,每一刻都煎熬漫长。约么一炷香后,河面依旧平静如镜,除了飘动的浮冰,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鹿不语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挫败感:“罢了,罢了!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被那魏老头笑话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钓竿缓缓收起,显然已经失去了继续垂钓的兴致。
“呜......”深沉而悠长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似乎是一声狼嗥。鹿不语瞬间警觉,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那声音。他捋了捋胡须,低声自语道:“是貅狼,没错,百里春曾经提到过,它就在这一带出没。”
林青岚依旧在梅花鹿的背上沉睡,鹿不语轻轻抚摸着鹿颈,轻声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话语间,他已化为一缕青烟,向着狼嗥声的方向飘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让人不安,李天风也戒备起来,悄悄松开黑布,古剑墨渊在他身后抖了抖剑身,随时都可出鞘。
经过短暂的等待,鹿不语再度回到了河边,李天风也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鹿不语略显失望的说道:“我向东南方向,追到大约四十里外七里坡处,山楂树丛生,那儿确实有貅狼的脚印,我赶到时,此兽已不知踪迹。待天明时分,或许百里春携带妙音铃前去探寻,能够有所发现。”但他随即又略带得意的说道:“此番凡间之行,我的收获颇丰。百里家的小鬼还未让独角兽失传,也寻得貅狼踪迹,这足以让我在齐化须面前炫耀一番了。”
“老仙翁,这齐化须是何人?”李天风不解的问道。
“哦,齐化须呀,正是我们驭兽八仙之一,貅狼的主人。”
夜色已由浓至浅,曦光将现,白鲤难寻,三人只好悻悻而归,打道回北阳城村。忽然,汾水东边,白雾弥漫,逐渐浓厚,如同仙境。隐约间,那雾气深处透出丝丝烛光,仿佛是一叶扁舟,轻盈地漂浮在河面之上,随风摇曳,缓缓前行。
李天风双眼一亮,忍不住惊呼道:“老仙翁,快看!那雾气之中究竟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