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阳城村,红日西沉,天边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李天风一行,正在返回村里的路上。
村内,一阵清脆的笑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在村中的七层石砖塔上,两个调皮的孩子已经爬到第三层了。梅花鹿突然向前奔去,众人不解,但也紧紧跟着。
砖石塔的第四层有一只受伤的麻雀,百里莹莹在踩在青岚的肩膀往上爬。这砖塔乃是阳城村里一农户为母祈福所建,已有些年代,虽说时有修补,但也不如当年结实,也出现了不少残砖烂瓦。
砖缝中有一株瓦松,小莹正踮脚勾手,拽着瓦松往上爬去。尽管她身小纤瘦,但这瓦松也是无法承受她全身的重量,连砖带瓦一起被掀翻,整个人往后跌倒。
林青岚反应神速,他右手紧抓塔檐,纵身跃下,另一只手飞快地抓住了小莹的右脚,两个小孩悬空吊在了塔上。小莹虽然吓了一跳,但她马上反应过来,对着青岚说道:“小竹子,你可千万松手啊,那样我就被摔成肉饼了!”
“我知道,我不会放手的。”青岚吃力的拽着塔檐,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紧了小莹。
“来人呀!救命呀!”
两个孩子在塔上奋力的呼喊,但青岚拽着塔檐的手臂开始变红,渐渐燃起了火星。
“小竹子,快看,你的手着火了。”小莹惊讶的提醒青岚。
“我知道,我知道!”青岚强忍着痛楚,紧抓着塔檐,防止两人坠到塔下。火势沿着手臂向上蔓延,在右手处聚集成一团在,火焰像翅膀一样从胳膊向两侧展开,塔檐周围的枯草也被点燃,噼啪作响。
青岚的胳膊正像是一个鸟的身躯,一只火鸟正欲腾飞。
“是一只小火鸟。”小莹看着火势,好奇的说道。话音还未落,一只火鸟从青岚的右胳膊上钻出来,体形逐渐变大。庞大的身躯,形状如鹤,长着白喙,只有一只脚,青色的羽毛之上燃着红色的火焰。
两个孩子的呼喊声已经引得不少村民前来围观,当然也包括建塔那户人家。火鸟振翅而起,不少村民惊得是目瞪口呆,驻足观望,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甚至有一些人跪倒在地,口中说着:“火鸟赐福,保佑平安。”这是人们对未知事物的理解,归功于鬼神之力,也是对于火的崇拜。
火鸟载着两个孩童在砖塔上空徘徊,青岚似乎并不会控制火鸟,任由它乱飞,小莹则着急的说道:“小竹子,我害怕,让它飞到地上去。”
青岚摇晃着右臂,但也无济于事,火鸟是自顾自的飞行,着急的喊道:“快飞下去!快飞下去!小莹,它不听话呀。”
片刻后,梅花鹿、独角兽飞奔到塔前。众村民又是一惊,高跷走兽中正有这俩走兽,也是在社火的时候见过表演,真正的走兽还是第一次见到。百里春夫妇看到两个孩子飞在空中,也是大吃一惊。梅花鹿冲着两个孩子,一声呦呦鹿鸣,火焰散去,怪鸟又回到了青岚体内。与此同时两只走兽腾空而起,梅花鹿接住了小莹,独角兽接住了青岚,安全返回地面。
不语仙人轻挥了衣袖,砖塔上的火焰顿时就熄灭了,再看塔身,杂草根除,砖平瓦整,散发着金光,焕然一新。建塔的农户,也是急忙拜谢这位老神仙。鹿不语则是轻描淡写的说道:“为母祈福塔,岂有不扫之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鹿毛掸,赠予农户,说道:“这掸子乃我梅花鹿鹿毛所制,可扫净人间烦恼,等这塔陈旧时再使用,切不可乱用,以免遭至灾祸!”
“老爷爷,也可以给我一个吗?”小莹好奇的问道。
鹿不语看着小莹,满脸慈祥,这梅花鹿似乎与小莹颇有缘分,微笑的问道:“小姑娘,你要这掸子有何用处呀?”
“我,我有好多心烦的事情呢!”
鹿不语也是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那你给爷爷说说,都有哪些呢?爷爷来帮你解决!”
“东巷的小林总是摔跤,南村的小虎爱吓我,我还有好多用处呢!”
小莹的话惹得大家是一阵大笑,在村民的一声声“鹿神仙”的夸赞中,李天风一行朝着百里家走去。有好事的村民问道:“百里大哥,明年社火还有高跷走兽吗?”
与独角兽再次相遇,百里春是满心的欢喜,他高兴的说道:“有,当然有了,明年啊要热热闹闹的,让大家长长眼,这独角兽是真的独角兽。”
一听到真的独角兽,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就开始议论。
“我说这东西,我太爷爷的太爷爷他就见过,独角兽一次能吃一整头牛呢!”
“你就吹吧你,我可听说啊,独角兽能日行千里呢,都不带喘气的。”
“还有呢,也是传说,很久以前,咱们这儿发生过一次大战,有八个仙人,骑着走兽从天而降,大战妖魔呢!鹿大仙,有这回事情吧?”
鹿不语看着众人,笑了笑,说道:“有有有,大家说的都对,算下来也有几百年了,我老了记不清楚啦!”
与众人的欢喜不同,青岚更沉默了,这次身体不仅着火,竟然还跑出一只怪鸟,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他也没有觉得身体有任何异常,但莫名其妙多了一只鸟!鹿不语,看出了青岚的不悦,他问道:“小鬼头,你是怎么了,有啥不开心的吗?”
青岚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也想要一个掸子。”
“哦?你也想要一个?”
“是的,我的身体会突然着火,好多小朋友都不愿意与我玩,今天我身体里钻出一只火鸟,我想让自己变正常。”
鹿不语停下了脚步,对青岚说道:“你的愿望是这个呀,这个简单,你瞧那边!”
青岚顺着鹿不语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团云雾腾起,将众人团团围住,当云雾散开时,李天风、百里春已经来到村东漉漉泉边的盼春亭。虽是寒冬腊月,但这凉亭内却温暖如春。鹿不语已坐在亭子内的石凳上,一壶热茶,三盏茶杯,正摆石桌中央,茶气托着几只蝴蝶正翩翩起舞。
百里春急忙问道:“鹿仙人,孩子他们呢?”
鹿不语轻描淡写的说道:“放心吧,他们已经回到家中了。你们两个快坐下,尝尝我这冬毫闹春茶。”
冬毫闹春,据鹿不语描述,此茶乃是他游历南荒大山时,在一山岭发现,这山头是红色、土石温热。当地的樵夫说很久以前此山有一凶兽,有高人在山巅斩杀凶兽,从此山头变成红色,离奇的是山上竟生长出不少茶树,叶细如针,茶汤淡红。此时正值冬季,品茶之后,却让人感到一股暖意贯穿四肢百骸,仿佛春天的气息提前降临了人间,体内似乎有顽童在闹春玩耍。
李天风拿起一盏茶,一饮而尽,此茶香味独特,甘甜中透着一股野性,似是难以驾驭的野火一般,不由的感叹道:“妙哉!妙哉呀!”百里春也是急忙尝了一口,废掉的双腿竟然有感觉,他尝试走了两步,久违的知觉又回来了,称赞道:“老神仙,真是妙手回春呀!”
鹿不语并未继续探讨这闹春茶,他眉头紧锁,话锋一转,低沉的声音似乎有大事发生:“归墟大战已经过去几百年了,我从东海游历至此,东海火焰日益衰弱,归墟那怪物在蠢蠢欲动。几百年了,人间再无一人登上那登天阶梯,据我所知,也就晴雪剑宗的掌门凌虚子可勉强通过迷途林,距离登顶相差太远。其余门派要么失传,要么逃离中原,躲到这南荒、北境这些偏远凄凉之地,就我们驭兽八仙如今也是分崩离析。此行我正想去往天瀑峰找凌虚子商量对策,重整人间修道之力,也是免得再次生灵涂炭!没想到在清河镇竟遇到一位剑宗高手!”
经过黑竹林的一战,李天风也深知自己的修为,惭愧的说道:“仙翁可是抬举我了,什么高手,要不是百里兄与独角兽相助,我连这黑竹林都出不来了。”
鹿不语看了看李天风,说道:“你也不必自责,那黑竹林里正是归墟领主的裂魂枪。四十年前,不知归墟何人带着此枪来到人间,被一剑宗高手追踪至这阳城村北的竹林,大战之后,剑宗高手似乎以身焚天,但也把那裂魂枪斩断,困在这黑竹林中。这么多年,归墟也无动静,多半与此有关,想必日后他们要夺得此断枪,难免一场恶战。”
李天风与百里春皆是纳闷不已,异口同声的问道:“竟有如此高人?”
鹿不语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我已追查许久,始终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以他的修为应该可以通过龙门的登天阶梯。但事情蹊跷之处就在六年前,黑竹林中突然诞生一男婴,我曾入内探查过,这男婴体内竟藏有晴雪剑宗的正阳剑气与那裂魂枪的阴煞之气,也算是天地的造化,竹子修成人形。恰好路过一对砍柴的夫妇,那妇人倒是善良,竟然独闯黑竹林,我用仙气帮她抵挡部分煞气,但凡人之躯还是无法承受如此阴冷的煞气,最终也落下残疾,或许我这冬毫闹春茶可以帮到那妇人。百里家的小鬼,你分予她一些。”说罢递给百里春一包茶叶。
李天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青岚体内的煞气竟是来自归墟,怪不得如此强横。
“今天那男童,你们也看见了,正是那竹林中诞生的男婴。”鹿不语继续说道,“竹木生讹火,讹火聚、毕方生,那只怪鸟正是毕方鸟。寄居在男童体内,幸好他体内还有一股归墟的阴煞之气,不然他的身躯早就被这毕方烧毁了。”
“毕方?可是那上古凶兽?”
“正是,生于混沌伊始。”
李天风挠了挠头,问道:“仙翁,这该如何是好?”
“或许,这男婴是剑宗的奇才!!”
“何以见得?请仙翁赐教!”
“剑宗少侠,虽然你已经习得御风决,但你的正阳决无法突破了吧?”
“仙翁所言极是,正阳决我连一式都无法习得,在黑竹林中还是用这螺钿强行使出。”
“这就对了,当前清风老祖可是先悟得正阳决,再习得御风决,这才有了火势风威。而如今,剑宗弟子大多数是从御风决开始修炼,这就导致了日后的痛楚,当回过头再想修炼正阳决时,却为时已晚,已经无法控制火势,必然引火自焚。”
百里春疑惑的问道:“那为何不先修炼正阳决?”
鹿不语这才点明要害,说道:“这正阳决乃是纯阳烈焰,风助火势,资质不够,无风起不了火。”
“仙翁真是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可有破解之法?”李天风着急的问道。
鹿不语思考了半天,缓缓说道:“要说这破解之法,螺钿只能解一时之需,不是长久之计。我听闻有一古剑,名叫静沧,不知何人在极寒的海底所铸,但此剑霸道无比,无论多大的风浪都可以令其静止,也许古剑静沧的寒气,可以镇住你体内的正阳剑气。”
李天风若有所思,喝了一口茶,说道:“这青岚体内已有正阳剑气,只是还不会控制,若是稍加引导,定会成为剑宗顶尖高手。”
百里春则是说道:“恭喜李兄喜得高徒!”
李天风连忙摇头:“这算哪回事情,收徒也得青岚同意,还得上表掌门师傅。”
天色已晚,冷星斜挂,盼春亭旁的漉漉泉路却忽隐忽现闪着白光。鹿不语惊说道:“汾水白鲤!”
百里春快步走到泉水旁,轻轻摇晃妙音铃,白鲤竟然跟随铃声,跃上水面,通体雪白,晶莹透亮。
鹿不语高兴的说道:“这鱼是百年难得一见,今日有幸遇见此鱼,实属幸事!我上次见此鱼还是几百年前了,那日与魏犨同游汾水,茫茫河雾之中,竟一青衣书生,孤舟泛游,苦读于汾水之上。木船周围就有数条白鲤围之,我俩好奇,欲上前观之,竟追不上那艘孤舟,顺河而行至紫金山下,那书生化为一团白雾,飘到山顶,不见了踪迹。”
百里春听闻魏犨,疑惑问道:“魏犨可是貘的主人,魏犨仙人?”
鹿不语说道:“正是他!不过貘已失传,现在也不知所踪。百里小鬼,望你能找寻这八只走兽,重振驭兽八仙之名,为中原百姓建立一道防线,阻挡归墟之力啊!”
百里春急忙跪倒在地:“仙翁之言,晚辈谨记在心,如今我腿疾渐好,重整八仙,也是我之夙愿,晚辈必当竭尽所能。”
鹿不语让他起身后,对着李天风说道:“在汾水遇书生后,我与魏犨便来到紫金山脚下,山下有一村庄名叫四合庄,村内有一求雨的龙王庙宇,流传着一个顺口溜“紫金山听课,四合庄歇脚”。说得是紫金山中飞云洞,有一儒学大师,隐居读书,广收好学之人,教授门徒,教人向善。一年夏天,赤旱千里,秋苗焦枯,黄河之中的恶龙欲到汾水之中兴风作浪,但他在飞云洞中听讲之后,顿觉惭愧,于是行云布雨,普降甘霖,解了百姓燃眉之苦,他在山下的四合庄稍微休息后,返回黄河,人们这才兴建了龙王庙也纪念他。”
如此稀奇之事,李天风与百里春皆未曾听闻,正津津有味待仙翁继续叙说后文。
鹿不语将他俩拉回现实:“剑宗少侠,我与你讲此事,是想说这飞云洞中藏书无数,或许有古剑静沧的记载。再来,则是我已观察竹内男婴多年,这男孩心地善良,养育他的老翁夫妇亦无害人之心,我想让你带着这孩子上山求学。中原地区,民风淳朴,与这儒家思想颇有关系。你上山,一是为你自己,去找找静沧剑的下落;二是让这孩子知礼仪、懂廉耻,顺带传授他御风决,带他向善,也许能成为剑宗一个不错的苗子;三是这黑竹林里的断枪需要严加防范。”
李天风应允道:“晚辈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