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土丘之上,李天风伫立向北望去,黑压压一片的黑竹林,不知这毒泷恶雾中蠹居棊处着何物。
他松开黑布,古剑墨渊引起一阵骚动,散发出轻声低鸣。
一路走来,草木越来越来黑,不见任何鸟兽,但仍有不少卖柴翁去砍伐黑木。也有人在路旁劝告李天风,不要再往前走了,黑竹林是禁地,危险万分。
行至林前,此处飞鸟绝、人踪灭,一片茫茫焦土从黑竹林蔓延到李天风脚下。古剑墨渊已在手中,李天风袖中藏好螺钿,急运真气护住周身。
抬眼望去,竹林内雾惨云昏,黑土之上枯枿朽株,好不凄惨。
古剑墨渊扭动着剑身,剑首处的兽头正龇牙低吼,黑色的眼球透着泛红的光芒。那,正是剑气,夹杂着凌冽的寒风排山倒海而来。李天风已经可以确认,这剑阵乃晴雪剑宗的高人所布,只是自己不知而已,心中的不安又多了几分。
剑气,似乎透过了李天风每个毛孔,犹如波浪一样,向着竹林中心不断涌动,推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一里,不远的距离,李天风感觉自己走了很久,身后的狂风似乎正在消失,但换而来之的是滚烫的热浪。一股阴气开始涌动,黑暗中涌现无数的触手。
李天风拿出一螺钿,握于掌中,以古剑墨渊为引再次使出那晴雪正阳决——正阳一式:映雪,一道火焰真气护身,这才看清了周围,如萤映雪。
半里开外的一处空地,矗立着一根漆黑的铁柱,铁柱周围缠绕着无数雾气一般的黑色触手,正在与上空的烈焰剑气搏斗。
剑气,但不是御风剑气,而是那晴雪正阳剑气。内火外风,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李天风的脑海,自言自语道:“这难道是风火焚魔阵?”
风火焚魔阵,三百年前的归墟大战,稷麓山战场,尤为惨烈。剑宗第十一代掌门带领四名高手,冲入山下,直面归墟领主,他们五人以自身精魄为引,使出正阳剑气,结成一张烈焰结界,又有数百名剑宗子弟在烈焰结界之外布了数道御风结界。狂风吹向烈焰,正是这风威火势,才阻挡了归墟前进的道路,为人间赢得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忽然,一声兽吼,铁柱旁的枯枝旁窜出一只巨兽,巨大的脑袋,比百里春的泥胎兽头大了好几倍,正是独角兽,红须金面,长有红梅花纹,通体彩纹环身,玄黑为主,头顶金黄色的独角散着光,但光芒已经暗淡了不少。
独角兽被几条触手所困,触手正是从那铁柱上蔓延而来。经年累月,独角神兽的灵气已快被被铁柱吞噬殆尽,如今已到油尽灯枯之际。看到有人闯入剑阵后,它不断的发出哀求的鸣叫,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李天风提剑,正欲斩断触手,怎知独角兽冲着上空厉声嘶吼,同一时刻古剑墨渊的兽头也冲上发出警告,抖动的剑身,像是惧怕着某物,更糟糕的是护体真气开始波动。
他抬头望去,黑雾缭绕的竹林上空隐约出现了六双眼睛,正冒着寒光,似乎已经自己包围,邪恶的煞气也不断涌来,与护体的火焰真气碰撞,发出异样的响声。这种煞气阴冷之极,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但与青岚、百里春体内的邪煞之气多有几分相似。
电光火石之间,六双眼睛旋转起来,黑色雾气焚轮而下将李天风团团围住,像六把利剑向他刺来。李天风并不清楚这怪物的底细,再加上周围的旋风已经压迫得让自己喘不过气,无心再与这怪物争斗。来不及多想,耳边的刺骨的邪风愈加凛冽,怪物的六个脑袋从他前后左右猛扑而来,已近在咫尺。
就在这合刃之急,一个声音传出“地之青蘋,末梢生风”,李天风使出御风一式:风起,宣告着战斗开始。只见清风骤起,灵籁绕身,扶摇直上,逆转而行,竟让这黑雾旋风静止了,一剑刺出,裂开缺口,一招移羽换宫闪身至数丈外的断竹旁,而那断竹替代了他原来的位置,清风止、黑风起,怪物的六个脑袋齐齐插入断竹,身体也从上空的黑雾中跌落下来,轰隆一声将地面砸出一个巨坑,枯枝黑屑四处弥漫。
怪物尚未喘息,还在挣扎之际,听见李天风喝道“风吹萤舞”,清风惊扰着枯枝残叶,如同翩翩起舞的萤火虫,向怪物袭来,紧接着就是数道剑气砍了过来,他望着挣扎的怪物,这正是御风二式:吹萤。
剑气将那断竹震成碎末,待烟尘散去,这才看清怪物的本地,巨大蟒身,长着六个蛇头,现在已经被斩掉两个,断口处喷涌着黑血。而那蛇尾竟然是一个断掉的残臂,它拖着蛇身爬到那根铁柱周围,黑气涌入残臂,独角兽发出了痛苦嚎叫,残臂在吞噬它的灵力,断掉的两个蛇头竟又长了出来。
李天风见状,心里暗想,必须将独角兽先解救出来,不然这怪蛇不断吞噬灵力,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耗不过它的。正当他思索之际,残臂缠绕在铁柱上,蛇身暴涨数倍,每个蛇头叼着一根黑色的断竹,四只蛇头高高在上,两只蛇盘旋下方,杀气腾腾的从正面爬了过来。
没有时间再思考下去了,脚下生风,提剑再起,真气聚于剑身,连人带剑以飞快的速度向上飞刺而去,怪蛇来不及反应,正上方的两个蛇头已被斩掉。御风剑气撞上这火焰结界,引得数条火龙,从黑竹林上空直冲而下,呼啸的撞向还在地上乱舞的四个头。
黑竹林外,百里春夫妇,只见竹林内是忽明忽暗,黑电密布,风肆兽吼。
担忧之情,流露外表,百里春说道:“月兰,螺钿再给我一些。”
“她爹,你的身体,那里面的怪物不是你能抵挡的,不要逞能,给天风兄弟添了麻烦。”
“独角兽,乃我孟明祖先驯服,我这修为救它不得。如今,剑宗高手生死未卜,我岂有不去之理?”
说罢,拿起一些螺钿,向黑竹林内走去。
黑竹林内,火龙将其余四个蛇头烧成焦炭,残臂急忙抽回蛇身,缠绕在铁柱上。这黑铁柱子,像是煞气的源头,链接着独角兽,无穷无尽补充着残臂,独角兽已经是奄奄一息,而那蛇身正上方竟然又长出两个个丑陋的蛇头。
下山这几年,李天风虽说走过不少地方,也遇到了很多山精木怪、邪魔妖祟,但都不成气候,仅一招风起便可制服他们,没想到这北阳城村的黑竹林竟有如此诡异的邪物,人间似乎再难以抵挡归墟的力量。不由的竟有一丝担忧,怒火从心头而起,双手紧握墨渊,快步踏前,冲向了蛇身。
黑竹林外,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吹来寒风,寒风卷起落叶尽数涌入竹林。
黑竹林内,剑气与枯叶弥漫,寒光同朔风共舞,这一招御风三式:叶响,怪蛇已被斩为四段,从残臂上脱落。
李天风已踏至铁柱跟前,只觉得煞气冲天,残臂慌忙躲开,这才看清了这漆黑如炭的铁柱上刻着一些不规则的花纹,甚是奇异。他从袖子里再拿出两个螺钿,嵌在手掌中,火光从剑身燃出,墨渊散出正阳一式映雪的火焰斩断了触手,独角兽两眼放光、如释重负,瞬间就腾空而起,脚踏祥云,飞到李天风身旁,冲铁柱吼叫。
黑竹林内已搏杀多时,虽说斩杀怪蛇,但依然不清楚这残臂是何人所断,黑铁柱是何人所留。李天风围着铁柱转了一圈,煞气死守严防,也没有找到好的突破口,幸运的是独角兽已被解救,残臂躲在铁柱上,一时间还真没什么好的办法,他心想的是这么继续耗下去也是枉费真气,倒不如痛痛快快斩断铁柱,于是摆了摆手,示意独角兽向后退去。
风生于脚下,将李天风托起,他目光如炬,身上散发着青光,古剑墨渊,随手斜垂,随即高高举起。
黑竹林内,时间仿佛静止了,声音也都消失了,只有两个人咚咚的心跳声和一个野兽的喘气声,还有那黑铁柱周围不断生长的触手。
黑竹林外,寒风止息,但月兰觉得自己更加寒冷了,身体的热量在快速流失,仿佛都流进了黑竹林中。
黑竹林上,天逐渐变暗,正是曦和遁隐、婵娟初现,一片月白光照耀着大地。
数里之外,清河镇。四味坊的沸油变浑浊了,正在拧的麻花碎成粉末。茶馆内,嘈杂声止,热茶已成冰,店小二已掌灯人们目瞪口呆的望着对方,不知道为何天生异象,失了声一样,无人说话。方才还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也不知去向,只听见一阵哒哒蹄声响,一道黄光向着阳城村飞去。
剑在流动!是古剑墨渊,剑身早已被流动的真气环绕。
李天风口中说道:“一剑出,遮天蔽日!”随即古剑墨渊就斩向黑铁柱子,青色的剑气蛮横无比,山呼海啸般得刺向了黑雾。剧烈的爆炸声起,腾起烟尘无数,阵阵冲击涟漪而来,李天风虽有真气护体,但也随同独角兽一起被荡出到半里之外,重重的摔在了独角兽的身上,口角流出丝丝血迹。
天又变亮了,清河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黑竹林外,一只金黄色梅花鹿上坐着一位老者,一本散着金光的大书罩在月兰身上,帮她取暖。
烟尘散去,黑铁柱依然矗立,而那黑雾似乎在借力打力,数条触手冲破了火焰结界,朝着李天风,黑压压一片飞了过来。
李天风叹了一口气,这御风六式:蔽日,已经是他目前能使出来最强的一击了,但依然无法撼动这个铁柱子,他挣扎起来,数道真气将自己与独角兽护住,调整气息,准备再次迎战。
忽然,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响起,独角兽精神焕发、四处张望,百里春正好赶了过来,他手拿妙音铃,一边走一边摇晃。
妙音铃,乃百里孟明之物。他还未登仙时,带着老母亲去投奔千里之外的父亲。一日走到一个山谷,接连好几天都滴水未进,人困马乏。忽然听到一阵铃声,马儿不知道为何瞬间有了精神,驮着他们母子来到一个河边,又找食了些野蜂蜜,这才得以活命。最后他们母子循着铃声,竟找到一位妙龄女子,也是机缘巧合,女子说这铃铛她一连玩了好多天了,也无趣了。她看孟明老实并非坏人,老母年事已高,并不富有,也是惜老怜贫,变将这铃铛赠予孟明。得到铃铛后,那马是脚下生风、日行千里,很快就找到了父亲,一家团聚。后来,孟明也是靠这铃铛驯服了独角兽。
百里春纵身跳到独角兽身上,主人的再次归来,独角兽显得极为兴奋,妙音铃也被再次戴到脖子上。百里春抚摸着金色的兽角,说道:“金光阵!”
说完后,从兽角中射出一道金光,挡在那些黑雾触手前。百里春轻拍独角兽,将李天风也拉了上来,说道:“快走!”
悦耳的妙音铃再次响起,独角兽吼叫着驮着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逃出了黑竹林,停在了梅花鹿前。
李天风惊讶地望着鹿上的老人,以及月兰身上的书,问道:“敢问先生,是那清河镇茶馆的说书老者?”
老者点点头,说道:“正是!”他拉了下那金色的缰绳,一声呦呦鹿鸣,清泉般悦耳,悠扬地荡漾在林间,李天风瞬间觉得是心旷神怡,奇妙无比,刚才打斗的疲劳全无。
李天风再次提起墨渊,走到黑竹林边,在外层又布了一层御风剑气。
老者看着李天风说道:“少侠年纪轻轻,方那才一剑,清河镇是油浑茶冰,少侠这修为想必是出自晴雪九峰的扶摇峰吧,御风决怕是已修炼到顶峰了吧,真是一剑蔽日,实属少年俊才呀!”
李天风忙说道:“老家人,过奖了,晚辈正是扶摇峰无尘真人门下弟子!老人家仙风道骨,仅仅一声鹿鸣,我已倦意全无,实属妙哉!”
百里春打量着梅花神鹿,问道:“老人家,您可是不语仙人?”
“不错,老朽正是鹿不语。”老者转身看向了独角兽,说道:“好久不见了啊,独角兽!你可不能这副狼狈的样子,不然那百里孟明可就要怪我了!哈哈哈......”
鹿不语真名叫啥已经没人知道了,他小的时候酷爱对弈,但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观棋时爱说话,别人总让他不要言语,他也经常用不语来提醒自己。慢慢的人们就只记住了不语这个名字,真名是啥反而都给忘记了。后来机缘巧合结识了梅花鹿得以成仙,索性就自称不语仙人,也是告诫自己不要多说,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游历人间反而是以说书为主。
鹿不语冲着独角兽是一阵大笑,似是老友相见,手指放出金光,照耀在独角兽身上,妙音铃也再次响起,只见独角兽,轻声吼叫、容光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