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始末:走出家庭内耗 第6章 成长的烦恼

作者:清酒煮粥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4-04-25 12:5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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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二十余年前的一个冬季,我年龄大概不足五岁,已经有了很强的个人情感,这在同龄孩子里应该算记事比较早的。

夜里,堂屋中,爷爷、奶奶、姐姐和我,我们一家人正在洗漱,我坐在凳子上,两只小脚放在盆里泡脚,静静地享受着热水带来的温暖,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

由于长期与爷爷奶奶生活,一家人在一起很少说话,再加上那时候我还年幼,如果忽然开口闲聊,我大概也不知怎么开口了。

我刚擦了脚,穿上鞋子,忽又听院外响起一串三轮摩托车马达轰鸣,由远及近,最后引擎关停,熄火的位置大概在我家小桥附近,我预感有人来了,也不知道会是谁,可不管是谁,能骑上摩托的大概身份不一般吧!

于是,我穿好鞋子,和姐姐争抢着跑向门外,果然见桥上停了一辆三轮摩托,是一名司机带了两名乘客,他们下了车,姐姐忽然开心起来,飞奔而去,边喊:“爸爸、妈妈!”

“哎,我的宝贝女儿。”

趁着手电筒亮光,我看见男人上身穿黑大衣,脚穿黑亮的大皮鞋,胸膛宽阔看起来很有压迫感,他蹲下身子,等姐姐扑入他的怀抱。

姐姐的样子似乎热情过头了,我还未弄清眼前人是谁,姐姐和他来了个熊抱。

等男人抱起姐姐,同时和我做了个对视,伸出了另一只胳膊:“阿献,快过来。”

我看的懂他是在唤我,可儿时的我最胆小,见他陌生,就显得唯唯诺诺,害羞地低下头,他看出我的拘谨,也没说什么,反手提起大小包行李,道:“我们回家喽!爸爸给你们拿好吃的。”

三轮摩托老板似乎很怕欠他账,忙着说:“您是大老板,咱们把钱算了吧!”

妈妈回道:“等一下,我来给。”

“你们出去打工的都是有钱人呐,真让人羡慕。”

“赚个辛苦钱而已,哪像你们一样,可以在家陪家人。”

说着,妈妈从皮包翻出来一塌钱出来,数给老板,等付清钱,她独自提起最后一袋行李走向屋里,时不时看我一眼。

此时爷爷打着手电,那时候用的还是装五号电池的铁壳手电,爷爷招呼道:“咋突然回来了。”

“想家了,就回来看看,爸,这几年身体可好?”

爷爷回道:“好,只要你们好就好,累了吧,行李给我拿。”

“拿的动。”

说话之间,几人往屋里走,期间男人不停地亲姐姐的脸颊,还用脸面胡茬给姐姐挠痒,弄得姐姐嬉笑连连,合不拢嘴。

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姐姐笑得这么开心。

他们父女二人在客厅团聚,我一个人悄悄溜进东厢房,看了看奶奶,不知何时煤油灯被她吹灭,她人还躺在床上,身体一动不动的,猜测她是入睡了,我也就不打扰她了。

正手足无措,忽然想起刚刚父亲说的“给你拿好吃的”,我年龄小,对零食没有依赖感,可还是心有好奇,于是眼巴巴地爬在西厢房门口。

西厢房曾是他们的婚房,平时关着门,爷爷和奶奶一直未同意让我们进去,此时西厢房房门敞开,我好奇地观察,父亲发现了我,唤了我一声,我知道他在唤我,心里有些怕,于是逃进东厢房,倚在门框上不敢动弹,以为他会转移移注意,未曾想因此惹怒了这个男人。

“喊人都不会喊,滚开别让我看见你。”

男人嗓门很大,我感觉有危险,迅速跑回了东厢房,钻入被窝,和着衣服就睡了。

翌日,等我醒来,院子里多了许多人,有街坊邻居,四姑姑和姑父也来了,带着我的小表弟,还带来了两个蛇皮袋的物资,里面装满了新鲜蔬菜瓜果,尤其是大南瓜和大冬瓜,是我最爱吃的,这些都是姑姑家自己种的,看来今年过年所需的食材是有了。

四姑姑是个热心肠人,性格开朗活泼,很会疼人,走哪儿都充满欢声笑语,整个上午,大伙儿沉浸在欢声笑语中,只有奶奶不见踪影,我四处找奶奶,发现她人在牛屋里。

我好奇,走进去观察,牛屋一共两间,外间养牛,此时奶奶在里间,她头上裹着毛巾,清理着房顶的蜘蛛网,看着是在打扫卫生。

这两间屋子是两年前新加盖的,是爷爷和奶奶一砖一瓦垒上去的,房子前脸是砖头砌的,由于当时缺少建材,这些年一直四处收集的不要钱的砖头,一部分是老宅基地下挖出来的老青砖,青砖年代不同,大小不一,还有近代的红砖,其中夹杂有少许石块,后墙是土坯,瓦片则是花钱买别人家拆下来的旧瓦片,型号不一,虽然看着花哨,要比土坯房上档次一些。

邻居曾借机调侃,说我们要分家了,当时我没注意,一直以为牛屋是关牛的屋子,奶奶大概也没猜到大儿子今年过年回家,所以没有提前收拾好,她今天把床铺和一部分锅碗瓢盆搬进牛屋,是准备今天在牛屋安家落住了。

我不知如何是好,可姐姐在院子里跟她的同伴玩耍。

我年龄小,发育不良,身材偏矮,一直未能参与姐姐的任何游戏,平时姐姐玩耍时让我在一旁看着学习,我便独自用无聊打发时间,听大人们有一句每一句的聊天。

“阿献眼睛随他妈妈,长得秀气,跟个姑娘一样,身高随他爷爷可不好,要是能有他爸爸身高就好了。”

“可不是,就是奇怪了,也说不准等两年一下就起来了呢。”

四姑姑说:“阿献到了长个子的年龄,要多吃点儿补钙的,药店有钙片,攀攀也吃了,管用,下回回来给他带钙片试试。”

“可不是,阿献在同龄人里算是最矮的,一定要补补。”

听他们闲谈,我只觉得无趣,记事以来便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喜欢清净,不喜闲谈,也许是无意之间受到影响,让我变得不善言谈,虽然嘴上不说,却十分善于观察。

我注意到表弟的身影消失,过了一阵时间再次出现,此时他手心握着一根看起来很好吃的东西,津津有味地品尝着。

表弟来到跟前,他问我:“想吃吗?”

我点点头,“想吃。”

表弟很懂事,转身对他舅舅说:“舅舅,阿献哥哥也想吃香肠。”

听了表弟的话,我才知道这东西原来叫香肠,气味很香,嗅一下就想让人流口水!

“献,你不能吃。”

厨房里传来父亲的声音,我听的出来话语里有怒气,但我没忍住,还是说:“想吃。”

四姑姑发现了我们这边的小插曲,忙接口:“攀攀,给给表格尝尝。”

表弟很听话,把香肠递过来,让我咬。

“阿献,他比你小,不能吃,你来厨房,到爸爸这里。”

爸爸让我进厨房,我本能感受到危险,站在原地不动,也不敢碰香肠。

“快点儿。”他吼道,样子很生气,似乎是为我此时的表现感到不满。

果然,父亲放下了厨具,气冲冲向我走来,要拉我去厨房,我反抗,赖着不走,他提起那43码的大皮鞋拍过来。

“那是给你吃的?”

我十分委屈,无处可去,跑出了院子,一个人蹲在房屋后,找了个不显眼的墙角蹲下去,他仍然在院子里忙做饭,听见我的哭声,出来又是一顿胖揍。

“不住嘴就别吃饭了。”

他让我住嘴,我偏偏不,我心里不服,他凭什么在我家打我,这是我家,他才是那个该走开的外人,我哭着把地面蹬出了两条土沟,过了一会儿就蹬累了,嗓子不停地哽咽,哽咽一会儿继续大哭,不知过了多久。

应了姑姑那句话:你不属蛇,改属驴得了。

我生无可恋,嗓子哭哑了,头也很痛,不知哭了多久,原地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差不多忘记了中午发生的事情,却依然心有余悸,到屋外偷偷摸摸的,可能是碍了他眼,又被他一顿警告,只得跑回屋不敢出门,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我不记得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又被他罚不准吃饭,一个人待在被窝里,睡的头昏脑胀,夜里爷爷把我喊醒,给我递过来一碗面条,我说:“不想吃。”

“快吃,多吃点好长个儿。”

我知道他说的对,长大了就不怕被欺负了,于是大口大口吃面条,面条太香了,吃着吃着我又哭了,等我吃完,爷爷帮我脱了袄子,我才躺下继续睡觉。

夜里半梦半醒,次日早晨的被窝里冰凉冰凉的,习惯了两个人睡,忽然一个人不习惯,爷爷他肯定去牛屋睡了,另一张床上也空荡荡的,因为那边的床铺已经让奶奶卷走了。

姐姐跟爸爸妈妈他们睡了吧,昨夜还听见姐姐的声音一直在西边厢房里,很热闹的样子。

整个房间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没有长辈的帮助只能靠自己了,以前早晨怕冷,都是奶奶帮我烤热衣服,我心里着急起床,只能自己穿了衣服,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去牛屋找他们。

牛屋里很暖和,奶奶正掌勺做饭,爷爷往火炕里添柴,整个房间里热气腾腾。

我正扭扭捏捏,以为和往常一样,未曾想爷爷此时给我了一记暴击:“你爸妈回来了,去你爸妈那里吃,我们不管你了!”

我看锅里熬的碎米糊糊,正冒着热气腾腾的水蒸气,闻着很香,喉咙也不争气地吞口水,心里也却已知今天是吃不到了,于是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想哭又强忍住,心里想想也不记得昨天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才第三天早晨,爷爷奶奶直接撒手不管我了。

“听话,那是你爸妈。”

我顿了一会儿,心里涌出一股长大了的冲动劲,于是跑出去自顾在压水井旁用冷水洗脸。

由于昨天哭的头昏脑胀,夜里难受,早上醒来还有些不适,冰凉的水让脑袋清醒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妈妈喊了名字,我慢慢走进厨房,她指着水盆让我洗脸,自己则帮阿丽姐姐编辫子,动作很细心的样子。

我看盆里的水浑浊,知道一定是她们用过的,看起来放了有一会儿,估摸着洗脸水已凉。

我想到以前都是奶奶每天打好热水等我泡手洗脸,洗完就倒掉,从不让我们使用用过的洗脸水,而且洗脸水要烫的,手和脸要在里面浸泡,说是可以防止冬天冻伤,奶奶还不止如此,她还会把牙刷烫一遍,挤好牙膏,分开放置,说是防止病菌交叉感染。

混水我肯定是不打算再用了,正好刚用井水洗过,就如实说了,她看看我脸上的水渍,起身拿毛巾给我擦拭,动作虽比奶奶轻柔,但妈妈用的毛巾是她自己的,一股不一样的气味弥漫在我脸上,虽然是香香的气味,但我并不喜欢。

擦了脸,姐姐注意到我的衣服,忽然一个人讥笑起我,笑话我扣子扣歪了,我低头看了,发现确实扣的不太协调,就自己解了重新扣,无奈双手冰凉却怎么也扣不好,妈妈走来帮我扣了,扣好以后,她起身去揭开锅盖,拿碗盛饭,最后递来一碗稀饭:“你先吃,等今天上午我们去镇上割肉,回来了包肉包给你吃。”

我迷迷瞪瞪的,看着手里的碗筷,心里如负重释。

转眼到了过年,今年是我家伙食是最好的一年,也是最热闹的,食物多种多样,有酱鱼干、酱腊肉、烧鸡,好多菜的做法是我没吃过的。

拜年那天,我们穿上了新衣服,奶奶也穿了新衣服,只有爷爷仍坚持穿旧衣,他不肯买新衣,整个上午,爸爸和三叔带着我们挨家挨户拜年,我和姐姐挨家挨户搜罗战利品,口袋装满了糖果、瓜子和花生,装不下了就往爸爸口袋里塞,手里还拿满了炸芝麻叶和炸麻卷,这些平日里可是稀罕玩意儿,根本吃不到,意外的是我也给爸爸拜年了,算认了他了,虽然第一次拜年没有收到红包,但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改口喊“爸爸”。

四姑姑一家人初一早便来了,表弟给爸爸磕了三个响头,爸爸给表弟封了一张大额压岁钱。

拜完了年,大家在小院里聊天,中午正常聚餐,客人还有我们其它一大家子的亲戚,一共两大桌人,遗憾的是不见爷爷和奶奶上桌,我去牛屋找他们,发现他们已经吃上了。

一切安好,到了下午,门外忽然响起卖货的嗓音打破了沉静,是卖冰糖葫芦的,听声音辨识老板越喊走的越远。

“初一呢,还有人叫卖,买几串给孩子尝尝吧!”有人提议。

“老板想挣钱,平时很难卖,生活不容易啊,也就趁着过年这几天能多挣几个散钱。”

“攀攀想不想吃?”爸爸问表弟。

“想。”

表弟和姐姐听见了自然很开心,尤其是姐姐,她从来都对吃的事情很在行,他们跟在爸爸身后,三人一同去买冰糖葫芦了,约莫出去了小半天,把冰糖葫芦买回来了,插在陶瓷杯子里,搁在厨房案板上。

我远远躲在一偶自娱自乐,他们跑来找我,说带着我去看冰糖葫芦,我不想看,可最终还是好奇跟了过去。

表弟:“想吃吗?”

“想。”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是能吃的,只嗅到他们身上的酸甜味很好闻。

“爸爸说允许我们晚点儿再吃,他没说给你吃。”姐姐大概是怕我抢吃的,首先强调了她的意见。

我不以为意,我知道姐姐从小爱吃,我也很讨厌她吃东西的样子,这大概也是我对食物可有可无的原因,这也直接导致了童年时期身体发育不良,面黄肌瘦,身高很矮,正想着,她竟拿起那个最大的苹果冰糖葫芦,放在嘴唇咬了一小口,在苹果上留了一个小小的坑,然后迅速放回原处,她做完后转身跑出去,躲在聊天的人群当中,显然是想当刚刚一切未发生过。

表弟也出去了,我迷迷糊糊出了厨房,见表弟找他舅舅说了什么,我正预感不妙,就见人群里的爸爸停止了闲聊,脱掉了皮鞋,拿在手里看向我。

我心想“完了”。

不过应该不会打我吧,毕竟不是我咬的,可父亲提着皮鞋来了,冲我来了。

有了先前的经历我怕了,我疯狂逃窜,围着枣树转圈,心里原本还有一丝侥幸,但被他抓住那一刻彻底放弃了。

过年这几天我不知道怎么过的,爸爸喜欢夜里出门喝酒,到家呕吐不止,白天睡到中午,期间不允许我们在院子里发出任何响动,我走路都得小心翼翼,说话要把嗓门压到最低。

他发起脾气对妈妈一样很恐怖,拿着擀面杖比划,妈妈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总之爸爸说什么都是正确的。

虽然生活在同一个院子,过年这些天奶奶也几乎不露面,八方亲友来拜年,她也不出门,似乎刻意躲着爸爸,即便走路遇见也当作不认识。

新年结束时,在外打工的人零零星星背着行囊出门,爸爸临行时喊我的名字,我假装听不见,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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