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国的白夜 第119章 心思不能言

作者:吾画骨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4-05-11 17:3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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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去当东海王殿下的御医?”陈老头脸上的表情只传递着一个意思。

你看我像是白痴么?

“确实如此没错。”文熠镇定自若。

他这一趟扯着苻坚的大旗出来,连凉国的势力都被他拉做了东海王的盟友,再多一个御医又算的了什么?

“小子敬佩先生安贫乐道,恬于进趣。更是仰慕先生的杏林妙术,医者仁心。”文熠阿谀奉承。

“这一趟我们叔侄俩出来,本就是为东海王殿下收罗天下的有能之士。先生如此高绝的医术,若是不能为殿下效力,就这样湮没于市井之中岂不可惜?”文熠频频善诱。

陈老头叫他一通马屁拍的有些飘飘然。

自己的医术真有这么厉害么?他在心中自问。

可是我活了五十多年怎么从来没有听别人提起过?

啊!定是替徐老太婆看诊那次,那时异样的感觉我还记忆犹新。常言道一朝悟道见真我,昔日枷锁成云烟。

我莫不是在无意之间悟到了行医之道的关窍?

陈老头想的出神,连带着眼神也有些飘忽。

对方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文熠的双眼,他打铁趁热道:“小子在先生这里已经叨扰了许多天,如今殿下想必是等的急了。”

“不如先生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今日就和乔夭姑娘随我们一道上路吧。”

听到文熠提起女孩的名字,陈老头从幻梦之中清醒过来,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局促不安的侄孙女,断然道:“不行!”

“这是为何?”文熠大为吃惊。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您老人家怎么还能这么坚决的反对?

陈老头叹气道:“不是我要拂了东海王殿下的美意。”

“若是只我一人,能成为殿下的医官自是天大的荣耀。老头我岂能不识抬举。”

“可这孩子的娘在临死之前嘱咐过我,让她远离这些是非争端,再过两年就找个平凡人家嫁了,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我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抛在这里吧?”

文熠道:“所以我请先生带着乔夭姑娘一道前往长安。”

“皇城里的好人家难道不比这里多吗?”

“那更不行了。”

陈老头掀起眉毛看着文熠说道:“公子你从西边回来,许多事情可能并不清楚。”

“有些事情本也不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该议论的。但是如今小公子你既然问起,老头我若是有什么说错的地方,还请你不要见怪。”

见文熠点头答应,陈老头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如今长安城里谶谣满天飞,说是三羊五眼什么的。”

“可三只羊哪里只有五只眼?”

“之前有一位从长安过来的行商来找我看病,他告诉我说,这谶谣里面暗指的是当今皇帝的三皇子淮南王殿下,他……”

陈老头忽然住口不言。他抬起手掌遮住了一只眼睛,见到文熠会意之后才继续往下说去。

“自献哀太子宾天之后,这大单于之位一直空悬,如今长安城里又是暗流涌动。我总觉得这时候带夭儿进城,是个很坏的主意。”

听了这话,文熠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皇城里的谶谣居然都传播到了这里来,连这些边境的百姓都能察觉到其中的玄虚。也不知道这般局面下,掌握着皇家宗室丑闻的苻坚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文熠虽然和苻坚相处时间不算长,彼此间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可他对这俊美少年的印象非常不错。

自己在凉州一落难,苻坚就派了明暗两路数百人前来营救,对一个不名一文的小子尚能如此,遑论是对待部众亲朋。

由此可见,他确实有着一颗仁者之心,难怪未来会成为自己师父的老板。

文熠有些替他担心,不过两人相隔千里,担心也没什么用。

他郑重的对陈老头说道:“老先生若是有此顾虑,则大可不必。”

“殿下是个仁善之人,他不会坐视自己的部下官属卷入是非之中,而殿下身为秦国东海王,也有能力保护你们二位。”

陈老头还是十分犹豫,但文熠都把苻坚抬出来了,他也不好明面上反对。

“夭儿,你的意思呢?”

陈老头向着乔夭探问。

以他对自己这个侄孙女的了解,她经过了以前那些事情,总是对陌生人心怀恐惧,定然不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家里。

可出乎意料的,乔夭居然怯怯的点头同意。

“叔公,我能够照顾自己了。我们去了长安,便在章台街上开一间医馆,您不是总嫌弃这间屋子破旧么?”

“往后您把医馆开在章台街附近,皇城里达官贵人这么多,我们定能够做大做强。”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老头看着表情和话语完全不相符的侄孙女,心中惊疑不定。

这些话自然是文熠教的。

虽然他利用了这个少女的淳朴,但却没有什么愧疚感。在文熠看来,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手段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

文熠替乔夭做了一个无论怎么看都是正确无比的选择。

不知不觉中,他开始融入这个时代,并且尝试着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去皇城,去王府,对这个普通的农家女孩而言,她的命运必将发生改变。

只是到底如何改变,现在谁也说不准。

……

在延州北部的草原上,有一旅人马正顶着尽日的风雪逶迤前行。

一名披着雪白貂裘大氅的骑士,沉默的策马走在队伍最前。

凛冽的寒风自北方吹来,吹动了那人帽沿上的貂绒。

他抬起头来向前望去,一手往后掀起兜帽,露出了一张如图画一般俊美的脸来,这人正是东海王苻坚。

前面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可他知道边城很快就要到了。

一名穿着石赵铠甲的小校驱马上前,在落后半个身位的地方向着前者说道:“殿下,城关已经不远,剩下的路就让小的自己带去便可。”

“殿下您千金贵体,何必深入这不毛之地这么远。”

苻坚回头微笑着答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王尚书,总要把事情办好才行。”

“更何况我十五岁便开始独自领军,什么苦也都吃过,远没有你想的这般娇贵。”

那个年轻校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铜盔。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咱们离家多年,谁也不知现在部族里是个什么情况。”

“小的是担心到时候控制不住情绪,反让殿下看了笑话。”

苻坚笑道:“无妨,近乡情更怯,这原本就是人之常情。我又怎会笑话。”

他向着校尉身后缓慢前行的队伍望去,脑中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你们的那位徐将军怎么一路上都没有看见?”

他话里说的是那个曾经与文熠一道主动留下断后的徐姓老兵,他的从容淡然和乐天知命给苻坚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年轻的校尉答道:“老徐头怕是离家久了,已经不敢回来了。”

“他自请留在了王老大身边,并未随我们同行。”

“他的家里难道就没有什么亲人了么?”这个回答让苻坚有些意外,通常情况下越是年纪大的人,越容易怀念故乡。

“老徐头是最早一批追随王老大的人,那些与他一道出来的族人估计就剩他一个活着的了,族里哪还有什么活的亲人。”

年轻校尉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乐呵呵的,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一件多残酷的事情。

“也许他已经把你们当做了家人。”苻坚淡淡的说道。

部队在苍茫旷野中沉默的向前走着。

当边城的白色轮廓在视野里缓缓出现的时候,苻坚听到了队伍里传来了轻轻的歌声。

微弱的歌声渐渐汇聚,最终在这静谧的天地间汇成了一条苍凉而悲伤的河流。

悲歌可当泣,远望可当归。

思及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苻坚的情绪在河中流转,他停下马来,回首向着长安方向眺望。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他跟着轻声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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