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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第一缕光重新笼罩大地,沉眠的城镇从漫长的睡梦之中渐渐苏醒过来。

高茂与值夜的护卫换了班,徐攀取出地图,再一次确认方位,规划今天的行程。

婉月正带人从后院打水归来,一边张罗着早饭,一边准备为世子洗漱。

十两许久没能安稳睡上一觉了,哪怕如今能与婉月睡在同房间之中,却也早早醒来,跟在婉月的身后,双手用力提着一桶清水,小脸憋的通红还是一声不吭强撑着,努力想要体现自己的用处。

房间内,楚无天缓缓睁开眼睛,大脑仍有些昏沉,隐约感到几分刺痛。

一切都清晰起来了,一切都明白了。

玉书所说的确令他意外,却也不至于令他产生什么其他心思。

玉书……

你为所谓天下苍生杀我,说到底也不过是将我看做乱臣贼子,将成帝视作千秋正统。

想要天下太平,想要河清海晏,为何便要将江山拱手送给成帝?

他畏惧父王功高盖主,不许他平定南越诸国,放任百越滋生,袭扰边境,钳制南楚军队,制衡楚地开发。

他横征暴敛,大造奇观,征发无数,戕害百姓!

他焚书灭教,开百世屠文之先例,令六国故旧与天下之人敢怒而不敢言!

他治下的天下便是安定人间吗?

我楚无天便不能造就一个和平安定的天下盛世吗?

威服百越,统合六国,我便比他差吗?

这一世若我不再是你生命之中那个可有可无的精神幻影,而是一个对你恩重如山的主君,你是否还会为了所谓天下太平来杀我。

或者,你能成为我手中的利剑,帮我除去那个无情无义的暴君!

楚无天神色平淡,很多事情他上一世起兵之时便已经想得明明白白了。

收敛心思,闭上双眼,他静静梳理起从回忆中获得的信息。

他小时曾与玉书见过一面,虽然他早已忘记,但玉书却记了一生,甚至刻骨铭心。

重生之后,他并没有再次获得如今这具十二岁身体的记忆,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就算是靠着打坐冥想,恐怕也难以回忆。

母亲早产,自小多病;百越叛乱,随父赴楚;灭门惨案,然后流落江湖,被隐杀殿收入门中……

玉书一生的经历在他眼前像是一条线似的浮现出来,只是不知道如今的玉书正处于这条线上的哪个阶段……

“世子,该起床了,早饭已经都备好了。”房间外传来婉月的声音。

楚无天答应一声,让婉月进来,服侍他更衣洗漱,然后下楼吃饭。

一楼,早饭的香气已经渐渐飘了起来。

老管家徐攀坐在楚无天的一侧,婉月坐在另一侧。

楚无天突然问道:“婉月,你可记得前几年,王府旁住了一个前来求药的小姑娘?”

“世子,您忘了?”婉月纳罕道,“咱们王府外专门修了几处别院,就是专门安置那些求医的病人的。”

楚无天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小时确有其事。

他母亲沈一人如其名,算是个半吊子神医。

那些年母亲在时,经常有人前来求医。

虽然母亲自从生了他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但对于求医之人却颇为热心,甚至专门建了别院来安置病人,久而久之来求医之人越来越多,王府内也养起了不少大夫,建了一座九黎医馆。

按父亲所说,这并非单纯是为了母亲的善心,也是在为前线培养随军的大夫。

之后,母亲离世,但来楚王府求医却成了南楚的一个传说,那些别院和大夫已经成了惯例,也都一直留着。

“其中可有特别一些的?比如从南楚之外,父母在朝里做官的?”楚无天继续问道。

婉月笑道:“那可太多了。九黎医馆名声在外,有不少朝里大臣家多病的小姐在咱们别院里修养呢。”

“那,你可记得我亲自去看过的?”楚无天又问。

“这……您去看的着实是有点多,”婉月面露尴尬,嘴里低声嘟囔着,“哪家的小姐没被你调戏过……”

“嗯?”

“我是说哪家的小姐没被世子您关心过!”婉月赶忙改口说道。

这两句话有区别吗?

楚无天心底暗笑,却又不禁烦恼起来。

他自己都要忘了,他小时候被母亲宠的不成样子,什么荒唐事都干。

看来玉书自以为的照顾和救护,其实不过是他当时觉得好玩罢了。

或许的确就是如婉月所说,那不是什么给她送药煎药,其实就是调戏,只不过当时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不懂罢了。

甚至心生误解。

楚无天不得不换了个思路,稍稍沉默之后吩咐道:“将野云叫来。”

“野云少爷的早饭已经送到房间里面了。”婉月忙道。

楚无天无奈,不得不加重了语气道:“把他给我抬过来,我有事问他。”

“是。”

婉月倒是不含糊,招呼了两个护卫就朝着楼上的房间走去。

不多时,两个护卫就拖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站到了楚无天身前。

这少年头发又脏又乱,就算是做鸟窝也没有哪只瞎眼的鸟儿会选择这样的巢穴。

他神态木讷,被两个人架着也不见挣扎,只是一手拿着干粮,一手拿着书卷恍若未觉地看着,还时不时往嘴里塞一口吃的。

这少年名曰宋野云,是楚平寰副将的独子,从小便作为楚无天书童跟在他的身侧。

“宋呆子,我有话问你!”楚无天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手里的书卷夺下。

他被吓了一跳,正巧噎住,连打了好几个嗝,脏兮兮乱糟糟的脸上憋得紫红。

楚无天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一只手在他背后“砰砰砰”打了十几巴掌。

楚无天手掌打得生疼,宋野云都要翻白眼晕过去。

幸好婉月及时端来一大碗清水,宋野云猛地抢了过去,咕嘟咕嘟灌下了半桶,这才终于缓过神来。

“世子,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宋野云上气不接下气地抱怨道。

楚无天叹息道:“你这般看书才是真要命呢!”

宋野云读书的天赋一般,按照楚无天大姐的说法,便是榆木脑袋一个。

但是偏偏他父亲对让儿子读书格外执着,而他自己竟然也嗜书如命。

后来楚无天起兵之时,他留在九黎山稳定后方,因为早年间读书不分昼夜,很快就将眼睛熬废了,就算有九黎医馆的治疗看护,却也难以正常视物,每每阅读公文,都要贴在眼前去看,颇为滑稽。

楚无天看在眼中,既觉可笑,又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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