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天点了点头：“我明白，只是想从眉姨这里窥一窥天人九剑的门径。”
他岂能不知。
上一世他随父亲学的外功，随高茂等人学的拳脚，随沈眉学的剑法，期间还曾杂学多派武功，也曾经试着悟过天人九剑。
只是哪怕有当初小时母亲的指点，他最终也只勉强练成三个半招。
天人九剑，非全心全意，极于剑者不可修习。
任何一剑，都是这方世间剑道和武道的极致。
沈眉没有多做解释，身体彻底脱离了那虚幻的境地，化作实实在在的人形。
容貌逐渐清晰，她立在林中，仿佛一尊白玉雕成的观音佛像，空灵剔透，不食人间烟火之气。
她手中的长剑自行出鞘，却落在楚无天身旁，她手持剑鞘，做持剑之状。
当初沈一习得七剑，她在沈一指点之下，也学会了三剑。
如今她准备演示的便是自己学会的那三剑。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天人九剑之中自有其内在的规律，同一境界的剑招也能够相互启发。
劈，刺，砍！
三招一气呵成，宛若行云流水。
三招结束，沈一看向楚无天，手中剑鞘再次一颤，身体随剑而动，但这次挥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三剑。
挑，转，颤！
沈眉的身影仿佛又化作一道模糊的水墨，但楚无天却能够将沈眉的一招一式都看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简简单单，质朴到仿佛寻常人随意摆弄似的招式以剑鞘施展而出。
一剑出，除了微不可闻的破空之声外，再无其他任何异状。
若不是楚无天有着上一世的底子，也知道沈眉不会欺骗自己，他绝对无法想象那简简单单的几次剑鞘舞动，就是所谓的天人九剑。
楚无天几乎将沈眉所有的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都牢牢记在心中，但是当沈眉收剑，站在他的面前之时，他却只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竟然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象。
他额头微微见汗，哪怕有着前世的基础，他面对天人九剑，仍仿佛盲人摸象，难窥一斑。
沈眉收剑，额头之上亦是露出层层细密的汗珠。
虽然只是演示而非对敌，但施展天人九剑仍旧令她感到十分吃力。
沈眉走到楚无天身前，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他：“这是当初小姐交给我的，如今交还给小主人。”
楚无天接过，这枚玉佩他再熟悉不过了。
小时母亲常将它握在手中把玩，也许他随意摆弄。
上一世的时候，他也曾从沈眉手中接过这枚玉佩，但是之后他忙于南楚诸多事务，无暇练剑，最终还是将玉佩还给了沈眉。
这枚玉佩不大，只有如今楚无天的手掌大小，晶莹剔透，却看不出材质。
其中一面光洁无比，便是掌握了三式天人九剑的沈眉也极难在这上面留下一道剑痕。
另一面四周却是满是繁复的花纹，中间是三个字迹简单而古朴的文字。
天人九。
这枚玉佩便是沈家天人九剑的传承。
传说玉佩乃是沈家先祖误入仙人洞天偶然所得，靠着玉佩之上的“天人九”三个字，沈家先祖创立了沈家剑法，让沈家一度成为天下第一剑术世家。
后来，沈家英才辈出，数百年间，从这枚玉佩之中先后悟出九式剑法，便是世间所说的天人九剑。
只是九剑之后，沈家又是数百年，却再无一人能够从中窥探出更多奥妙，于是天下都明白，玉佩之中只有这绝世的九剑。
楚无天握住玉佩，当年他曾经学会的那三招半剑之中，就有这因果一剑。
只是当时他只将这一剑当做破敌之用，只学会了其中斩因断果那一半的些许皮毛，从未想过因果之剑粘因续果的另一半还有着可以帮助他窥探自身记忆过往的神奇能力。
他手握天人九，仿佛在握着一把剑。
这是母亲教给他的，将天人九当做一柄长剑握在手中，能够更轻松地感悟到天人九之中蕴藏的剑意和剑道。
在他的眼中，树林消失不见了，一切的颜色也消失了，有的只是天地之中无处不在的丝丝缕缕的线条，有的只是天地之中纵横交错的黑白线条。
这些线条，就是所谓的因果，就是所谓的因果之线！
当初他为了做到这一步，花了足足七年时间。
幸好，重活一世，修为不复，但对剑意的领悟却不会消失。
他看向自身，无数的线条从他的身体之中散出，延伸向无穷远处的地方。
他试图将目光落在其中一根之上，细细寻找它的源头和去向，但不过几秒钟之后，他就感到大脑刺痛，精神疲倦不堪起来。
他赶忙闭上双眼，将天人九放入怀中，让自己慢慢从因果之线的世界中抽离出来。
楚无天重新睁开眼睛，看向沈眉。
他突然犹豫起来，心底有些话涌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小主人有心事。”沈眉突然说道。
楚无天沉默，微微点头：“是。”
“与我有关？”沈眉带着几分疑惑。
“是。”
沈眉更为疑惑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与楚无天的心事扯上关系。
楚无天似乎在挣扎，在思索，好半天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她：“眉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还没想清楚，想明白，等我哪一天想明白了，一定告诉你。”
沈眉并不在意，也不介意，听到楚无天这般说，只是点头。
“回去吧，小主人，天人九剑的一切都是一个悟字。”沈眉说着身影仿佛蒸发一般缓缓消失在楚无天的眼前。
楚无天深深吐出一口气，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了回去。
匆匆吃过早饭，楚无天上了马车，吩咐众人按照徐攀安排动身，没有要事不要去打扰他。
他在马车之中平心静气地坐下。
上一世母亲曾告诉过他，因果之剑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名曰斩因断果，一条名曰粘因续果。
两条路本是相辅相成，只是上一世的他过于功利，只修炼了偏向于攻伐的斩因断果，对于当时他没能看出有何作用的粘因续果全不在意。
如今他细细领会，方才明白母亲当初话中的真意。
因果之剑最重要便是对因果之线的感知。
斩因断果，是为斩断因果之线。
一个人必有因果，若是他的因果之线被尽数斩断，一个全无因果的人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粘因续果，是为追溯因果之线，更是参悟因果之线。
一个人因果无数，但是真正令其之所以为一个人的，却往往只有其中几条。
粘因续果不仅可以窥探因果来历去向，还能够让用剑者准确找到一个人因果之线的关键所在。
更为重要的是，粘因续果还能够将用剑者自身的因果化作那玄而又玄地用来斩断他人因果的剑意！
楚无天当年修炼斩因断果便是知道自身因果极重，只需要初窥门径，便能够借助这一式剑招，以自身因果化为剑意，足以与窥见天人之境的顶尖高手一较长短。
这一剑，对两世为人，背负因果无数的楚无天而言，可谓神技！
借着对因果之线的感悟，楚无天顺着因果溯源而上。
他并不着急解开最后的答案，因为现在的他实际上还没有解开答案的力量。
延续着上一次回忆之中的时间，这一次他来到了玉书被他拿下那天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