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巨细靡遗地回忆过往的经历，着实是一件十分消耗精力的事情。
楚无天缓缓睁开眼睛，马车外，晨光渐明。
他已经不记得昨天晚上是何时睡着的了，靠着打坐静心的方法，他的确回忆起了许多事情，但是最终却并没有寻找到多少有用的线索。
再到后来，他的精神无力支撑回忆，逐渐陷入彻底的沉眠。
不得不说，玉书的才智胆识的确非凡。
她敢借范家上百人的性命为注，将自己赤条条一个人投入大楚樊笼之中，不着半分掩饰，不带任何兵刃毒蛊，几乎是孤注一掷，静静等待，筹备着那个机会的到来。
她准确地找到了楚无天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帮助她接近楚无天的人，楚无天身旁的大丫鬟婉月。
靠着她的才华智巧，玉书很快获得了婉月的信任，甚至令婉月都对她真心相待，钦慕赞叹不已，迫不及待想要将她引荐给楚无天。
然后借婉月之手，让她无法拒绝地主动上演了那天的那一副戏码，让楚无天一扫积月的疲倦，整个人身和心都陷入最舒适、最放松也最不设防的状态。
然后，毫不掩饰自己骨子中与楚无天几乎同出一辙的恨意，令楚无天为之共情侧目，再次解下心防。
最后，一曲《莫愁》令楚无天沉醉入迷，却在曲终之时，如莫愁女的传说一般，琴弦尽断，锋出无回！
哪怕她功败垂成，楚无天心中的爱才之心已是大动，甚至因那曲《莫愁》而心动神摇，心存疑虑，竟然不愿将她轻易处死。
那一曲《莫愁》，楚无天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掀开车帘，楚无天便看见高茂正在与昨晚值夜的护卫做交接。
他跳下车，和几人打过招呼，独自一人朝着林中缓步走去。
高茂本想跟上，却被楚无天挥了挥手，赶了回去。
东方的太阳刚刚升起，林间仍显得昏暗。
楚无天隐约感知着那一直跟在车队后的刺客的气息，避开他的所在，选了一个离他最远的方向。
等到距离更远一些，楚无天不再隐藏，直接施展轻功，向着远处急速掠去。
这具身体本来只有一品武徒的修为，但随着上一世力量的逐渐灌入，如今已经是一品武师了。
楚无天能够感觉到，很快他就能够重回大武师的境界了。
不过上一世灌注的力量也在逐渐减弱，很可能并不会将他上一世全部的功力都转移到如今的身体。
不过这也足够了。
楚无天感觉到此刻体内充盈的力量，颇感意气风发。
因为他尚未完全适应自己十二岁的身体，再加上修为在迅速提升，他还不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动作。
不是很稳当地落在远处茂密的树林之中，楚无天整了整衣服。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反而略显犹疑地踱步起来。
终于，他停下身，对着身前空无一人的空气，轻声唤道：“眉姨。”
一个浅淡的身影仿佛被墨毫勾勒出来一般缓缓出现在楚无天的身前。
她看上去似乎二十多岁的模样，但面容模糊，看不出样貌如何。
她明明就在楚无天的身前，但楚无天却分明感觉她远在天边，眼前不过是一个朦胧如雾的幻影。
“小主人怎么知道我在？”她轻声问道，虽是问句，却并无多少疑问的语气，声音清冷中带着些许的恭敬。
我当然知道你在，你一直都在。
楚无天在心底说道。
之前几次传音告诉他消息的，都是此刻他眼前之人。
楚无天微微一笑，露出一个与他如今年龄相符的孩童的笑容：“我知道眉姨一直都在我身边。”
那人影似乎因这句话而微微愣住，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小眉的确一直在小主人身边。”
如果你真的能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楚无天在心中轻叹。
眉姨是他母亲的侍女，虽名为侍女，却实为姐妹，亦似师徒。
他母亲沈一是剑术三大家之一沈家的传人，曾经纵横天下，难寻敌手。
她身边有一个侍女唤作小眉，自小随她长大，照顾她生活起居，被她传授剑法，随她一起闯荡江湖，游历天下。
当年沈一被逐出沈家，只有小眉，始终相随，不离不弃。
沈一是天下无双的剑术奇才，小眉虽不如她，却也天资出众，更何况还有沈一的细心教导。
后来沈一剑破天人之境，得入大宗师门槛，将自己的所学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小眉。
只是可惜，直到沈一入葬九黎山楚王妃墓，小眉仍未能窥破那一缕玄机。
“眉姨，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回忆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楚无天问道。
他其实已经隐约猜到玉书身世的关键在哪里，只是他那时的记忆已经模糊，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起。
“凝心聚气，冥想沉思。以武者坐忘之心，可以窥探自身过往。”沈眉沉思片刻便回答道。
这就是楚无天昨日夜里用的方法，他并不着急，只是继续追问：“眉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沈眉沉默良久，微微点头。
“是什么？”楚无天急切问道。
“天人九剑。”沈眉缓缓开口，原本墨影似的身体变得凝实了几分。
天人九剑？
楚无天一愣。
天人九剑，被誉为当世第一的剑法，沈家的不传绝学。
就连当年惊才艳艳的沈一都仅仅只习得其中七剑。
天人九剑，无招无式，一切奥妙，全在那玄之又玄的剑意之上。
楚无天沉眉问道：“哪一剑？”
沈眉声音悠远，仿佛天际浮云：“因果之剑。”
是了！
楚无天恍然大悟。
天人九剑的因果之剑，斩因断果，亦粘因续果，可断绝因果，绝人生死，亦可探过去未来，可知己之所知，也可知己之所未知！
世间万事万物，全脱不了因缘与果报的藩篱，事实千头万绪，说到底还是因果二字罢了。
“眉姨可能教我？”楚无天问道。
虽然他尚未完全驯服自己的身体，但是练剑本身反而可以帮助他尽快熟悉如今的身体和修为。
在他原本的打算之中，本来就是要在修为稳固之后，就跟着沈眉练剑的。
上一世他杂学诸多，但因为之后事务繁忙，武学逐渐懈怠下来，完整的天人九剑只学了皮毛，都难以称得上是入门。
这一世他继承了上一世的部分修为，或许有更多时间可以浸淫其中。
他自以为遗传了母亲的用剑天赋，相信自己真真正正学会其中四五剑不是问题。
沈眉微微蹙眉，为难道：“小主人，天人九剑是教不了的，只能去悟。因果之剑，我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