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御三家,禅院家。
将花白头发梳成大背头,眉毛细长的禅院当代家主,禅院直毘人右手捻着斜立而起的胡须,左手扶着酒葫芦,一番不修边幅,大喇喇的模样靠坐在和室之内。
“顿顿顿”的往嘴中灌了几口酒水后,或许是酒性甚烈,他又把穿在身上的羽织内衬扯到一边,露出半边寻常七十来岁老者里难寻的结实肌肉。
极为畅快的打了声酒嗝,又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渍后,他才向面前近乎匍匐于地的老者问道:
“怎么样了?我让你给五条家主提示下,你照做了吗?”
台阶下四肢扑地的老者闻言直起身子,恭敬回道:
“是的,家主。”
借着从紧闭日式移门外露进的些微光线,这人分明是总监部上那名长须如弯月的老者。
禅院直毘人冷哼一声:
“嗯,还不错,看来还知道自己是因为谁才能进到总监部的啊。”
老者听后又是立马匍匐于地。
与咒术总监吉本和繁相同,他也并不是禅院本家人,能够进入总监部也是靠着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支持。
历史上偶尔也会有这种得了一朝权势,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的家伙。
但这老者显然不是这种人,他依旧灵活的脑袋很清楚,咒术界从来都是讲究实力的地方,只要御三家依旧血脉延续,就几乎无人可以改变以御三家为尊这一点。
当然了,这种腐朽但又稳定的结构,除非遭到不可抗的巨大外力强行改变以外,能够进行改变的,也就只剩御三家他们自身了。
就像是那名当代最强,年轻的五条家主。
老者显然是有些想不通身为禅院家主的直毘人,为何要让自己隐晦点出五条家有内鬼。
而当时总监部在场的人都能分析出这点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像是购买通讯器这种看似昂贵重要,但实则在咒术家族眼中只是属于日常采买范畴的信息,除了五条家自家人以外,根本不会有人知晓。
即便是总监部调查,重点也只会放在五条悟身上,基本不会调查身为御三家的五条家。
还是那句话,如果这次让你把五条家查个底掉,那下次轮到禅院,加茂家的时候呢?
你们总监部会不会查?
由此,所有人都可以断定,这份情报其实对五条悟毫无作用,就像五条悟随便用一句“我喜欢”就能怼回来一样。
但其中的信息也是透露了,五条家是有几个,甚至一批反对思想过于开放的五条悟的人存在,并且看起来是非常希望与总监部合作的……
而老者在禅院直毘人的授意下,便是将这点当着五条悟的面给点了出来……
正因如此,老者的疑惑自然也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在他看来,怎么说,怎么分析,禅院家就算是不和保守派核心的加茂家站在一条线上,也是相比较于五条家,更靠近他们吧。
然而禅院直毘人并不打算对其解释这一点,直接让他退了下去。
……
在那名老者退去,和室里再次归于沉寂昏暗后,禅院直毘人再次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打算对错与否。
其实他特意提醒五条悟的原因所在,说简单也很简单,大略有五点:
其一,二人同为御三家家主,看到对方被家臣甚至家人愚弄,他多少有些感同身受的不适之感。
第二,五条悟很强,让身为咒术师的他也多少产生了些慕强心理。
第三,正因为五条悟很强,相对于思想保守的加茂家主只盯着其言行过于激进,比较开明的禅院直毘人却是能看出五条悟的重要性,以及不可替代性。
第四,他也借此机会,起了向对方示好,让对方接下这次人情,方便自家日后行动的心思。
第五,他禅院家祖传的十影法还在对方“手上”呢,要是对方连带着伏黑惠万一出了个什么意外,十影法下回何时才能现世,那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他在昨夜听闻消息后,便让那名胡须如弯月的老者特意在总监部会议上提醒了两句。
“不过,内鬼吗?既然五条家中都有内鬼,那么……”
心中对自家也起了怀疑的禅院家主在计划,琢磨了一番后,也打算清洗扫除一番,乘着他还没完全老去之前。
……
翠林环绕的山岗间,一栋别墅小院矗立其中,本来这里是一户隐世富豪闲暇之余放松的地方,但在几个月前,这里的主人却是换了一个。
其“交换”的手段自不是用金钱这等俗物……
灰眼少女坐在庭院玻璃圆桌旁,眼见院落一角的花丛伴随着愈发肥沃的土地,变得更加娇艳动人;耳边听着山林间传来的悦耳鸟鸣,闭上双眼的她,久违的产生了股心旷神怡的感觉。
可惜好景不长,自别墅通往院落的大门被人“砰”的一声,稍显粗暴地推开,羂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就灌了几口清水。
等了好一会,最近诸事不顺的他方才开口,向一旁静静等待的灰眼少女解释起原因:
“禅院家和五条家的内线,被清理了不少。”
灰眼少女立刻了解了大概情况,直入关键核心道:
“那我们的身份……”
羂索摆头道:
“无妨,那些人本就与我们建立了束缚,在他们起了违反束缚的念头时,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灰眼少女没再说话,眼神盯着羂索。
而她的意思,羂索也很明白。
相对于已经被他们渗透到如同筛子般的加茂家,另外两家里的内线本来数量上就是要少上许多的。
尤其是五条家,由于对五条悟的忌惮,羂索在五条悟正式上位为家主之后,便几乎就没再发展过内线,只剩下几个老家伙偶尔给他通风报信。
可结果,前两天因为五条悟怀疑家中有内鬼,便大肆清查一番,顺藤摸瓜之下把自己那所剩不多的内线基本都给挖了出来。
更搞笑的是,向总监部出卖五条悟的那个家伙根本就不是羂索的内线之一,只是单纯讨厌反对五条悟的举动,思想,所以才做下这种事。
可以说羂索的内线都是跟着受了“无妄”之灾,倒了大霉。
而禅院家的情况要稍好一些,但也不容乐观。
可这其中让羂索真正感到不悦的,并不是以后监视五条悟的动向又少了一条可能提供情报的渠道,或是自己在五条悟眼中的存在感变得更加浓重。
让他感觉不舒服的其实是一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无奈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个人在暗中和自己打擂台一般,并且有时候他还有种模糊的感觉:
这个人其实未必能算到事情会具体发展到哪种程度,但只要他存在,他所造成的影响便会由各种意外,把事情拖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这种东西他很熟悉,这叫做天时地利,亦或者被称为天命。
也是他自己几乎做了千年看似无用的功夫,所真正需要的东西。
其实当他十年之前得知星浆体死亡时,他便以为这个时机已经到了。
当几个月前获得这具躯体那一刻,他也曾以为自己如今是天命加身。
但现在看来至少不完全是了……
由此,心中更加焦虑,面色却未有变化的他望向灰眼少女:
“下个月……决不能再出错了。”
灰眼少女不发一言,俏首微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