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朗气清。
苏氏老宅，苏明悠悠醒转，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昨夜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苏明感觉自己的记忆力似乎比原先好了不少，就连很多未曾在意的小细节，如今也能回忆得一清二楚。
醒来之后，天已经大亮，冬日的暖阳照进房间，让他不得不稍微眯一会儿眼睛，才能适应房间里的亮度。
房内的圆桌上，齿木皂角等一应洗漱事物都已备好，水盆冒起寥寥湿气。
苏明上前摸了摸，脸帕尚温，带着温热的湿意，显然是有人刚刚过了温水端进来的。
他笑了笑，仔细梳洗干净，擦干水渍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忽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苏明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却是苏影板起的小脸。
和先前的黑色劲装不同，此时她端着一个托盘，身上换了一身黑纱，款式和玉儿那套侍女服大同小异，看得苏明一愣。
“影儿？”苏明眨眨眼，奇道，“你这些年不是假死去帝京当了暗卫统领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又开始干下人的活了？”
“是相国大人吩咐的。”
苏影板着脸，平静地答道：“他说公子方才踏上修行之路，身边却连一个得力的帮手都没有，正是用人之际。恰巧我人在青州，又和公子相熟，便把我调到公子麾下了。”
“哦。”苏明敷衍道，而后话锋一转，“我大哥呢？”
苏影神色如常，道：“世子殿下早些时候去了城中驿站，眼下刚刚回府，应是在房中歇息。需要我去请殿下过来么？”
“不了不了，我去找他就行。”苏明摆摆手，换好衣裳出了屋，“对了，这些伺候起居的杂活交给下人办就行，不必大材小用。”
苏明兄弟三人的房间都在老宅东侧的厢房，相隔并不远。
苏元、苏墨两人虽然多年未归，房间倒一直留着，每日都有下人悉心清扫，未曾懈怠。
走在院中，家丁侍女的身影比夜里多了许多，都在各自忙碌。
见到苏明，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苏明恭敬请安。
不远的前方，尚有些距离的侍女们听到声音，一个个低头整理好自己的衣装姿容，希望高高在上的三公子能有幸多看自己一眼。
能选入苏府的侍女，姿色上乘是必要条件，但若无奇遇，这辈子也就是个侍女的命了。
或许对于她们来说，不论最终结果如何，能让三公子对自己青睐一眼，便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手段。
更何况，三公子不仅生得好看，品性也是一等一的好，对府中的下人虽然一向不假颜色，但也从未有过欺凌辱骂的先例，自然成了侍女们怀春时的最好对象。
虽然自己未必能进三公子的法眼，但……
……万一呢？
看着一群莺莺燕燕争先恐后又故作矜持地向自己行礼问安，苏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一视同仁地挥挥手，视线没在任何人身上有所停留，径直向大哥苏元的房间走去。
走过回廊，苏明来到大哥房前，还没等敲门，便听到房中传来温润的嗓音：
“进。”
苏明露出笑容，推门走了进去，便看到一个负手而立的身影，正对着侧窗，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听到推门声，苏元转过身来，在苏明身上来回打量一圈，点头笑道：“内明外澈，灵气内敛，不错。”
苏明根基本就扎实，昨夜和天狐签订灵契后，对《太上化龙诀》的修习也算初窥门径了。
今早醒来内视时，他便发觉自己已经有了九品巅峰的修为，炼气已近圆满，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冲击八品入微境了。
此时刚想在苏元面前自夸，便被对方看穿了根脚，苏明有些尴尬，说道：
“不愧是上三境的大修士，就知道瞒不过你。”
“油嘴滑舌。”苏元笑骂一声，“说吧，找我什么事？”
苏明略微斟酌，说道：“有些关于《太上化龙诀》的疑问，想同兄长请教。”
说着，他便把昨夜和天狐签订灵契的细节，以及“灵契对妖族无用”一事，事无巨细地向苏元讲了一遍。
听罢，苏元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道：“你在梦中见到狐妖新娘一事，为兄也是初次听闻，未必是《太上化龙诀》的功效。”
“天狐乃是天下最珍稀的妖物之一，据我所知，族中并无使用天狐之力修行的先例，为兄和你二哥也未曾听闻狐妖入梦之事。天狐之力的修行方法，恐怕还需要你自己小心摸索。”
“至于灵契对妖族无用……”苏元脸上再次露出笑容，“你当父亲大人这么多年是白过的么？”
“你们知道？”苏明吃了一惊，“那咱们怎么还在用灵契控制府中的妖物？”
“府中哪有妖物？那不都是咱们相国府豢养的灵宠么？”
苏元忽然眨巴下眼睛，看得苏明微微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府中似玉儿之类的妖族，原本就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人身，否则便无法解释为什么拥有妖力，轻易便会被人认出根脚。
但他们若是以本体妖身露面，一切便合理了。
家养的灵宠有点妖气，多正常啊？
若是再打上灵契，任谁看了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所以，府中给豢养的妖物打上灵契，并非为了控制他们，而是帮他们隐藏身份的幌子？
苏明懂了，但没完全懂，追问道：“既然如此，咱们如何保证这些妖物不会背叛相国府？”
苏元微微一笑，不答反问：“相国府的门客供奉也没有灵契，你就不担心他们会背叛？”
“那不一样。”苏明微微皱眉，“妖族毕竟非我族类……”
“哦？非我族类……”苏元打断他的话，反问道，“那我问你，你昨夜梦中见到的那只天狐，可曾害你？”
苏明张张嘴，半晌才小声道：“……不曾害我。”
“那不就是了？可见人与妖在这方面并无不同。”苏元微微摇头，继续问道，“你可知道南疆妖国那位压服万妖的女王？”
“传说中那只九尾天狐？”苏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点头道，“之前在书中见过，算是略有耳闻。”
苏元点点头，笑道：
“那你该知道，那狐妖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为了巩固自己对南疆的统治，这些年来不知杀了多少大妖。”
“所以，许多受到牵连的小妖为了逃脱魔爪，携家带口逃离南疆，进入九州地界。”
“人妖两族的仇怨由来已久，这些流离失所的妖物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接触人类。于是他们大多进了深山老林，提心吊胆地藏匿踪迹，以免被南方三州数以万计的捉妖人拿了，成了人家口袋里的赏钱。”
“这时候，要是有个大乾朝内数一数二的大势力愿意接纳他们，你说他们会怎么选？”
“难道会公然背叛再生父母，然后被其他人类势力分而食之？”
听到这里，苏明陷入沉思。
见状，苏元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是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因此，他们在某种意义上，远比那些知面不知心的人类更加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