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苦命啊，刚耍了没两天，又得在大晚上顶着寒风出征。”鲁冰冰在甲板上轻轻跺了跺脚，被夜风吹得有些哆嗦。
席君买伸出大手，揉了揉鲁冰冰的脑袋笑道：“此次能劳动鲁仙师大驾，席某可谓三生有幸。”
按说唐朝礼教之防虽然没那么严重，却也不能对女士动手动脚。可一来席君买跟叶飞等人混久了，已经沾染上现代人的习气，二来鲁冰冰的个头习性都让人不自觉的将她当作自己的小妹子。
鲁冰冰自然不会惯着席君买，也懒得动手，抬头就向那只大手咬了过去。
席君买手赶紧缩了回来，鲁冰冰两排森然的小白牙凌空一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摸多了不长个！”鲁冰冰恶狠狠的说道：“席老大，对我放尊重点，未来的剑仙你懂吗？”
“剑仙凶如虎，身高一米五……”辛兴文果断凑了个热闹。
“滚啊！”鲁冰冰当即鼓成了包子脸。
“你们就知道欺负冰冰……”白小雨赶紧出面安抚。
船上除了大唐小队插科打诨，比较轻松之外，其余宋军全都紧绷身体，只是偶尔低声说一两句话，随后被各自军官喝止。
梁兴在舵楼上掌舵，眯着眼，仔细观察河道的情况。
月初的月光并不好，尤其今天还是个大阴天，星光都见不着。可若非如此，梁兴也无法用熟悉水文的理由，从纪文彦处夺下驾船的任务。
梁兴也是憋得受不了了。
如此大战，宋金精锐尽出，浪花淘尽英雄，豪杰竞死，梁兴自认是条好汉子，如何只当一个运输大队长？
“数十年后，当汝等躺在床榻上，回顾一生之时，肯定能记得巢县的这场大战，记得席某以及在座的每一个人，记得城外的金军，记得成闵、刘锜、虞允文、李显忠这些豪杰。”
“当儿孙辈问起，此等大战，大人在何方？汝等想怎么回答？”
“是不敢迎战，弃军而逃吗？”
“是畏畏缩缩，屁滚尿流吗？”
“不！”
“你们会说，当日，耶耶与大宋最勇武之人并肩而战，与天下最凶狠的敌人拼命到底。耶耶上不愧天地、下不愧父老。耶耶靠一己之力覆灭了金贼皇帝带领的精锐，生生得将危在旦夕的华夏衣冠救了回来。”
“这才是汝等来日该说的，也是汝等今日该做的！”
这正是席君买在昨日军议中所说的话。
统领官以上都参与的军议中，席大都尉定下赏格后，只一番话就让所有人叫好不断。即使如今想起，梁兴还是觉得热血沸腾，他不由得扯了扯领子，让冷风渗透衣襟。
聚集在席君买身侧的这一大坨人，都是战斗意志最为坚定之人。
无论是辛弃疾所代表的义军，还是梁兴与陈如晦所代表的巢湖水军，又或者是纪文彦所代表的洞庭湖水军，他们都在局势最为绝望的时刻凭借一腔热血坚持抗争。
这可不是久经宦海浮沉的老兵油子能干出的事情，老兵油子也不会被席君买一番话鼓动起来，凭借劣势兵力与金军大战。
这些人当中，辛弃疾有乡人袍泽，陈如晦蛰伏待机，纪文彦由席君买亲自率领。而梁兴呢？他的船被烧了，上司狼狈而逃，同袍给金贼当狗，亲大哥都写信劝他投降。
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梁兴毅然决然的带兵进了巢湖，依靠渔船湖民继续打这场绝望战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梁兴才是最坚定的抗金派。
所以，这次席君买提出探营，梁兴简直急得上蹿下跳，求爷爷告奶奶也要跟席大都尉走一趟。
当然，辛弃疾对这次行动是反对的。
席君买的身份说高不高，说低也绝对不低。
两万大军的都统，要是中个流矢这仗还打不打了？
哪怕是让石七朗、刘师禅等人去呢？他们又不畏战。
席君买也有自己的道理，别人看得再清楚，哪有自己亲眼看一次来得明白？
更何况大唐小队的实力要比普通宋军强悍的多，尤其在军队组织不起来的夜间，金军大营周边对于席君买来说就是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在白天从城墙上仔细观察了金军营寨之后，席君买让梁兴记住了位置后，在后半夜月黑风高之时，一艘中型水轮船载着百余宋军顺清溪河而上，悄悄的向金军营垒摸去。
为了保证行动的迅速，这些宋军全都是布衣皮甲，背后背着引火之物，
金军也不是没想过要防守清溪河，可水军全军覆没了之后，金军也只能在裕溪与清溪河交汇处设置警戒。
然而梁兴的驾船技术太高了些，中型车船也并不算大，神不知鬼不觉的躲避了岸上金军的视线，摸到了金军营垒的东侧。
“席太尉，前面是金贼的浮桥，不能再靠前了。”梁兴尽量压低声音，虽然夜间水声风声都不小，可他依旧担心被岸上金军提前发现。
“就这里吧！”席君买仔细辨认了一下。
此地是一片坦途，金军营垒就在百步开外，岸上虽然有零星举着火把的游骑来回逡巡，金军大营则如同山岳一般，绵延数里，静静矗立。
大营之中，又分为四个小营。金军正军在外，签军在内。
完颜亮倒是没有让签军挡刀的意思，签军的战力太弱，不止挡不了宋军进攻，还会将正军也搅乱。
而此时席君买的目标，正是金军最南方的一个营垒。
这种规模的营盘，在配上严明的军纪，根本不是区区百人可以撼动的。
可这其实就像是杨过与公孙止比武，公孙止招数再精妙、防得再严实也无妨，杨过直接硬着头皮打过去，调动公孙止的招式后，公孙止早晚会漏出破绽。
金军营垒就在这里摆着，不动动他，他永远是防守严密。而动了他，没准就让他们全军炸营了呢？
要知道，在这种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人数一旦上万，什么幺蛾子都可能发生。
就比如号称投鞭断流的后秦军，只因为要为东晋让出登陆阵地，前锋稍稍后撤，就直接引得全军崩溃。
八艘舢板带着百余宋军偃旗息鼓的上了岸。
嘉兰弯弓搭箭，将两名靠近观察情况的金军游骑射落下马，随后捉住马缰绳就与战马交流起来。
“如何？”席君买低声问道。
“它说它的朋友都在营寨的正中，至于他的朋友是骑士还是马匹，就说不准了。”跟动物交流起来实在太费劲了，即使嘉兰这样口齿伶俐的人也满脑门子账。
要知道，伊弗大精灵的这项技能可是与各种魔兽进行交流的，魔兽可不是野兽，许多魔兽的大脑比人类都要发达。
“不管了，管他是人是马，今天晚上都要闹一场，否则岂不是白吹了半宿冷风。”席君买也不含糊，回身低喝道：“列队，衔枚！”
除了军官，百余宋军纷纷在口中塞上一枚大钱，随后在梁兴的指挥下，列成数个小队，跟着席君买后面，向数百步外的金军营垒进发。
“谁？”
“止步！”
“敌袭……啊！”
营垒外的金军游骑也不是吃素的，不多时，已经有数股游骑见到了这支百人小队，可他们并没有旗号，问他们也不答话，直到靠近之后，数支箭矢标枪激射而来，金军游骑才如梦初醒。
宋军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袭击大营了！
金军游骑即惊且怒，却来不及示警，就被箭矢狙杀殆尽。
席君买扔出三枚标枪之后，不管不顾，闷头带队继续向金军营垒大门冲去。
大门处负责防守的金军已经发现情况不对了。可一来现在是后半夜，正是人最为困倦的时候，二来大门处火盆火把到处都是，灯火通明之下，金军一时无法透过夜色找到目标。
防守的行军谋克正待再遣游骑出去查探，席君买已经当先杀到眼前了。
席大都尉才没有那么多废话，长枪将鹿角挑飞，砸翻一片金军甲士之后，与辛兴文组成锋锐，一左一右向金军腹心直插而去。
“敌袭！敌袭！”金军的行军谋克大声高呼，两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支飞来的短矛扎了个透心凉。
然而这名行军谋克尽了他的职责，角声被吹得山响，和衣而卧的两个谋克迅速从帐中冲出，一齐前来迎敌。
营寨门口，宋军与金军战到一处，双方人数相当，金军虽然披甲却被遭遇突袭，被打得手忙脚乱。
没等两个后备的谋克整队，当先的一个谋克就已经被杀散。宋军却也没有继续穷追猛打，而是向四面八方扔起了火药包与爆竹。
其中放火是袭营的标准配置，而爆竹则是借鉴了毕进在六安的作战经验。
金军营寨瞬间鸡飞狗跳，热闹非常。
不过很明显的是，伴驾的金军将领不似仆散高翰与李继虎那样轻敌，战马被妥善安置好，并没有被爆竹吓得炸锅。
“席队长，我骂街骂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嘉兰一箭将一名军官模样的金军甲士射倒，三蹦两跳的来到席君买身边：“金贼的战马位置肯定很靠营垒中心，我悄悄潜入进去……”
席君买听到这里，直接摇头拒绝了这个建议。
现在只是试探性进攻，还不到拼命的时候。虽然嘉兰可以凭借身法接近金军的战马，可脱身太困难了，完全是没必要的冒险。
嘉兰见席君买不同意，无所谓的撇了撇嘴，将目光投向一座地势较高处的大帐前。
行军猛安李克难一边用宽大的牛皮腰带束起衣甲，一边冷眼观察战局。
宋军不断从黑暗中显露出身形，导致李克难一时也拿不准究竟有多少敌人，可他也明白，总不可能有千人以上的宋军躲过斥候的视线来袭营吧？那斥候得多废物啊！
现在宋军这一放火放炮，难免让昏睡中的金军有些慌乱。李克难是宿将，他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炸营，否则仅仅自相踩踏而死的人数，就要比死于宋军的人数多上几倍。
“不要慌！”李克难戴好了头盔，大声喝道：“将火把火盆火堆，能烧的全烧起来，让所有人看着，俺就在这里。”
“宋狗就来了这么点人，吐口唾沫就能淹死！你们就吓破胆子了吗？你们不去迎敌，待宋狗自退？”
所谓将乃军中胆，当火盆火堆全被点燃之后，猛安大旗下，李克难扶枪而立，哪怕什么话都不说，类似行军谋克这种基层军官就已经十分安心了，他们开始火速组织部队，或迎敌或灭火，整个营寨南端的金军稳定了军心，虽忙不乱的应对挑战。
一名骑士从营寨北边飞奔而来，看见李克难之后拱了拱手，也不下马直接说道：“俺家猛安遣俺来问，可需要俺们发兵助战？”
李克难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驻地靠北一些的徒单英卫所部行军谋克，双方关系还可以，此时来确实有出手相助之意，而不是仅仅来看李克难的笑话。
徒单英卫听到南门喊杀声与火光声一片，连忙聚集起三个谋克列阵，以应对宋军袭营。
“让他别动，俺这里已经够乱了。”李克难连连摇头：“他那边一动，全营都会震动，届时发生营啸才是真的无可挽回。”
“若宋狗人少，则俺们猛安自会平定，若宋狗人多，俺们溃散之后，让他收拢溃兵，再行他法。”
“得令！”那名行军谋克听完军令，同时看到金军已经在营寨门口顶住了宋军，连忙一拱手，又飞速向北方奔去。
双方都没有派马军截断宋军后路的意思。
这种月黑风高夜将马军放出去，很快就会失去建制，战力十停中能发挥出一停就不错了。
现在只能先防守，待到游骑搞明白宋军有多少人后再论其他。
宋军的攻势虽然受挫，可席君买却欣喜不已。
李克难的英勇行为不止极大的振奋了金军士气，更让大唐小队找到了军队主官的位置。
“叶兄，梁小哥，维持阵线！”席君买大声命令道：“辛兄，嘉兰，跟某走一趟。”
说罢，席大都尉长枪横扫，打翻三名金军，轻舒猿臂，单手扼死一名金军甲士，将其当做盾牌砸进面前的金军小阵中。
“操！你慢点！”辛兴文打翻左右两名金军，挥舞着大斧就跟了上去。
他手中兵刃是一杆双刃大斧，虽然是粗制滥造，却突出一个招大力沉。辛兴文甚至懒得给这把斧子开刃，一斧子抡上去，不管敌人有没有甲胄都死定了。
嘉兰倒是没有废话，他背起硬弓，拔出双手长剑，一跃而起，踩着金军的脑袋冲到了最前方。
艾菲拉克第一武技长几乎没有穿过铠甲，一来伊弗已经过了中古时代，二来嘉兰是会魔法的，多默克石肤术、自然庇佑、南十字星护盾哪个不比盔甲香？
所以，脱离重甲之后，嘉兰才算是真的鱼入深海、龙游九天，将伊弗武技中特有的飘逸发挥的淋漓尽致。
金发在夜风中高高扬起，嘉兰如同一只采蜜的蜂鸟一般，在空中翩翩飞舞，长剑每次疾刺，必然会有金军闷哼着倒下。战至现在，嘉兰湛蓝色的衣服上连一丝血迹都没有，若不是手中还有凶器，他现在更像是起舞的贵公子。
用酸一些的话来说就是，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相比之下，席君买的战斗方式简直丑陋得不忍直视。
他像一个推土机一样，不管不顾的向前冲去，敢于阻拦他金军全都被打翻在地。
紧随其后的辛兴文相对而言比较轻松一些，可也是比较轻松而已，想要围杀席君买的金军都得再被辛兴文料理一遍，前进了不到百步，老辛身上已经全是血迹碎肉，跟个变态杀人狂一样。
若是在白天，三人再勇武十倍也不敢这么干，可在夜间，金军组织不起来的情况下，大唐小队近战武力前三的人竟然杀透金军军阵，来到了李克难的面前。
席君买的发难速度太快了，直到此时，李克难也只是将将反应过来，更别提还在半混乱状态的各个行军谋克了。
虽然惊讶于对面三人的神武，可李克难也是真刀真枪从小兵辣子一步步登上行军猛安位子的狠人，自然有充足的自信。
“来！宋狗！”李克难将披风扯下仍到一旁，从亲卫手中接过大枪，大吼一声，正面迎了上去。
“嘉兰别玩了！”与此同时，席君买也吼了一嗓子。
嘉兰会意，扔下铁剑，将硬弓擎在手中，踩着席君买的肩背高高跃起，在空中将十支箭矢射了出去。
如此短的时间，箭矢的力道自然不足，然而箭箭刺眼封喉，也就无所谓力道了。
李克难距席君买也就二三十步，率领亲卫冲锋到半途，只觉得身边一空，转瞬间身侧只余不到十人，他心中虽然惊骇欲死，却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逃跑，只会屈辱的死于背后伤口。
李克难身为宿将，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只见他长枪一竖，狠狠刺向浑身浴血的席君买。
“宋狗，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