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贼这是疯了吗？”在一里外，席君买捏着面饼，呆呆的看着万户大旗冲向城墙之下。
“要是我在城墙上就好了。”嘉兰美滋滋的吃着肉干，挑眉说道：“这真的好吃，比前几天吃的烤羊腿好吃多了。鲁妹妹，你不厚道啊，怎么才拿出来。”
“这次任务又不许带空间装备，我这个头能带多少吃的？”鲁冰冰翻了个白眼：“还得准备余粮，哪能在第一天就把这些东西全都吃光？”
“叶兄好像也不在这段城墙，可惜了。”席君买叹了口气。
若是嘉兰与叶飞其中一人在城头，一箭射死仆散喜，这仗就好打多了。
“不过也好，某原本以为会打上三四日，如今看来，今日即可了解此事。兵法云，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席君买想了想又笑着说道：“咱们这次遇到的是庸将。”
“太尉，咱们何时出动？”贾瑞高声问道。
“不急，等某家号令，给辛幼安发信。他先动了，咱们才能动。”席君买安然说道：“且安坐。”
“得令！”
贾瑞盘腿坐在地上，拱了拱手，而代表信号的黑色大幡就放在他的手边。
眼见还有不知死活的金军甲骑敢过来骚扰，席君买偏了偏头，将没吃完的面饼往鞍袋中一塞，与七八宋军一起出动，向前迎去。
嘉兰在马上动都没动，继续吃着肉干。
“你们这个时代的战争都这样吗？统兵大将喜欢轻身犯险？”嘉兰厚着脸皮又讨要了一把肉干后，低声向鲁冰冰问道。
“大将周围亲军都是全军精锐，战局僵持时，他们往往会率亲卫冲锋，来达成一定目标。”鲁冰冰耸肩先指了指那面万户大旗，又指了指将金骑杀得屁滚尿流的席君买说道：“至于老席，他原本就是基层军官，遇事不决莽一波早就成习惯了。”
“话说你们古代冷兵器战争就没有冲锋的将军吗？”
“我们那时候可是元素力量称雄的时代，更有光荣决斗的传统，下属可以合情合法的挑战上级。若是上司是软蛋，很有可能被下属借机干掉。所以没有乌蝉喙，别啄金木树，敢上战场领军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极道高手。”
“若到了将领需要拼命的时候，他们也用不着亲卫了，全是累赘。”
鲁冰冰恍然点头。
艾菲拉克星与地球之间的差异有点像《三国无双》与《三国全面战争》，前者无双猛将的作用极其巨大，而后者虽然也承认猛将的作用，可军队也是绝对很强悍的。
艾菲拉克版的关公可以从麦城一路杀到建康捉住孙权小儿，而地球版的关公只能力竭被擒。
“不过将领率亲卫拼命这一招好像还真挺管用，城头快撑不住了。”鲁冰冰对着城头扬了扬下巴。
相隔不过两里，这个距离，就算没有经过眼睛强化，鲁冰冰也能看清，有一名黑甲大将已经登上了城头，与亲卫一起放肆砍杀，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将宋军逼得连连后退。
在他身侧，一面通体黑色的万户大旗高高扬起，象征仆散部的三足乌鸦在旗帜上展翅欲飞。
城上的李铁枪与耿京虽然奋力抵抗，却依旧被金军的全线进攻搞得手忙脚乱。
“哈哈，老辛这回可现眼了，等会儿好好笑话他一下。”鲁冰冰一脸奸笑，露出四颗小虎牙。
“贾忽律，举幡！”刚刚将一波金军游骑打崩的席君买也见到了金军万户登城的一幕，当即高声下令。
贾瑞二话不说，牵起战马，高举黑色大幡用力挥舞起来。
下一秒，城池角楼上，一面相同的黑色大幡也被竖了起来。
城门后方，两千宋军已经列阵完毕，旌旗招展，铁甲凛然。
辛弃疾面无表情的看着角楼上的黑幡，低头将头盔扣在了脑袋上：“弟兄们，该咱们上了！”
“杀！”
“杀！”
“杀！”
近几日的胜利，让义军渐渐放下了对金军的恐惧。一颗颗金军的人头告诉义军，金军也会溃败，也会死亡，也会在濒死时惨叫哭泣。
说到底，大家都是人而已。
“各部军官，按训练，严整队列。勇者不能突前，怯者不可退后。”辛弃疾在阵前纵马奔驰，高声下令：“金贼欺压北地男儿三十余载，今日我等讨回血债！”
“开城门！杀金贼！”
门口的力士挥舞木槌，将顶门棍砸开，又有几名军卒上前，将粗大的门闩拔了下来。
“进！”
金军啃了半日都没有啃动的城门轰然大开，宋军甲士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门洞中一步一顿的走了出来。
“稳住！慢一些！六郎，你他娘的耳朵里塞驴毛了？显你腿长咋的！”前排军官不断喝骂，维持着阵列的齐整。
宋军当先的二百人方阵虽然缓慢，却坚定的向前压去。
城门前拥挤着最起码一百金军正军，然而他们都已经丧失了编制，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反击，只能暂时向后退去。
而签军更是不堪，见一群铁罐头从城门中涌出，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就算是相对精锐的中原汉儿签军，装备最好的也只是一身皮甲而已，哪敢跟两千宋军甲士拼命？
数量高达三百人的签军一溃退，连带着金国正军也站不稳阵脚，被裹挟向后逃去。
宋军阵中一片欢呼，扰乱队列想要追击的甲士被严厉呵斥制止。二百甲士在军官的带领下，按照之前训练，面向北方从容列阵。
甲士排成四排，每排五十人，长枪如林，大斧森然。
二百人如同一面短墙一般，将獠牙露在金军面前。
“死狗奴！”仆散浑玉死死盯着宋军，愤然大吼。
由不得他不愤怒，这些宋军甲士的头盔有许多都是葫芦式，是金军传统的葫芦盔，这明摆着是这伙子反贼截取辎重后武装起来的。
那可是发往前线的四千领铠甲啊！
就这么着全都资敌了。
现在反贼穿着这些铠甲向金军挑衅，若是这还能忍，仆散浑玉也不要再当将军了，直接立地成佛得了。
仆散浑玉眼见又有两排甲士列阵，甲林越来越宽，知道不能等了，当即高声下令：“莫同，与你两个谋克，连带你本部，维持住大军后侧。”
“结里！你亲身去一趟，告诉仆散寿，让他别藏着那五个谋克的甲骑了，放出来。”
“我知道甲骑不是宋骑对手，那就嘱咐他们，只有宋军甲骑与我部步卒混战之后，他们才可出战！”仆散浑玉顿了顿补充道：“今日我就给他个大便宜，且看他能不能拿住了！”
“耶律和尚，仆散光南，仆散元思随我来，趁宋狗立足未闻，杀散他们！”仆散浑玉下令完毕，指着宋军队列大吼道：“狗一般的东西，穿上层人皮就能算人了吗！”
说罢，猛安大旗一挥，三个谋克的步卒正军向宋军逼去。
此时宋军的横阵已经初步成型，三个二百人组成的面条阵整齐排开，纵深只有四排，而每一排的人数高达一百五十人。
除了方阵之间有留给军使与军官的空隙，甲士之间只有一拳之隔，如此狭小的空间别说大刀了，大斧也只能做出下劈的动作而已。
长枪成了最主要的武器。
辛弃疾端坐在马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战争是个混沌的模型，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严格训练、阵容森然就一定能赢吗？乌合之众，狼奔猪突就一定会输吗？
一支误中主将的流矢，一股意料之外的援军，一根树立不稳的大旗，一阵风，一阵雨，甚至包括一碗分配不均的肉食，都可能会影响战局的走向。
平心而论，辛弃疾已经将他所能做的做到了最好，无论是赏罚，还是训练，他都严格按照沈如君所说的方法，编制好了长枪方阵，可到了临战之时，也才训练了五六日而已。
沈如君没地方寻摸火枪，只能帮忙训练文艺复兴时期的枪阵。
除了维持阵型、纪律至上的大前提，沈如君还提出了两个十分简单，却至关重要的建议。
第一个是长矛携行具，甲士可以将四米左右的长矛靠在前胸或者右肩，一只手提带子，另一只手握住长矛下半部终端。这样步卒可以在维持基本阵型时小跑，而不用向以前那样，托着长矛末端边走边注意平衡。
长矛方阵通过崎岖路径的能力大大提高。
这一点，已经在从东关到巢县的行军训练中得到了验证。
第二个是下握持枪法，极大的减少了步兵横放长矛时的体力消耗。
二百人一队的方阵，也使得枪阵的进攻性大大提高。
这两千人，是辛弃疾从全军选出的精锐，他们在签军时就是比较中坚的力量，那大白胖子薛坚白虽然克扣粮草，但这些人还是能吃饱的。
到了辛弃疾手中后，解决了战斗意志问题，这两千人即使在宋军的战斗序列中，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劲卒。
两千人被辛弃疾编制成了十个营，各营都有各自乡人头领所率领，辛弃疾给了他们最好的装备，最多的赏赐，最严格的纪律。
而至于他们究竟能不能在面对金国正军时能战而胜之，还需要一次堂堂之阵来证明。
现在就是这样一次战斗。
这是义军与金军第一次的正面步兵作战，一边六百人，一边三百人外加百余甲骑，就纸面实力上来说，足可以称得上五五开。
命还是要自己挣得，北地男儿怎会将生命全都托付人手？
想到这里，辛弃疾挥手道：“擂鼓！进击！”
“杀！”
“杀！”
“杀！”
“放矛！”
最前方的六百甲士高呼三声，随着缓慢的鼓点，将四米多长的长矛横放，一步一顿的向金军压来。
“维持阵线！”
“张律，让你的人慢一些！”
“马军的弟兄已经剿灭数千的金贼了，咱们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杀贼，回乡！”
在各级军官的呼喝下，宋军枪阵真的如同墙一般，向着北方推去。
“后续列方阵，跟上！”辛弃疾高声下令道。“七营八营，列方阵，把西边堵门的撵走，守住侧翼！”
甲士依然有条不紊以营为单位从城门走出，听闻此言，当即有四百人分裂出来，在各自营旗的带领下，向着原本堵门的四百余金军攻去。
这四百余金军只有一个谋克的正军，其余全都是签军，此时也是刚刚停住了逃跑的脚步而已。
见到甲士如山一般压过来，签军再次吓尿，扭头便跑。而正军谋克奋起余勇，在军官的带领下，数十甲士迎着枪林打了一波反冲锋。
然后就被碾过去了。
军官抑制住了追亡逐北的冲动，严厉呵斥了破坏阵列的士卒，将两名临阵后撤的军卒从队列中揪住，连狡辩的机会都没给，一刀枭首。
随后，四百人铺成枪林，护住了宋军大队的西侧。
五个谋克的金国甲骑此时已经绕了过来，他们既不敢去冲击那面三辰旗，又不敢砸向枪林斧阵，只得来回逡巡，捕捉战机。
这些金军甲骑并不是不如韩逢，只是当日阿里刮所部对阵淮西残兵时，他们对于自身的胜利是充满信心的，所以韩逢即使只有一百余骑，也敢冲击宋军的千人大阵。
而如今，在金国甲骑每一次出动都会被宋骑迎头击溃，剩下的这些甲骑虽然还没有参加过任何战斗，却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行事无限趋于保守。
事随时转，攻守异势也在情理之中。
仆散浑玉却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想这些，他离宋军枪阵越近，心中越是惊讶，不到五十步时，已经惊骇欲死。
这种密集的阵型，哪里是正面能攻破的？
然而见到金军甲骑来回逡巡，却无法出击时，心中也是明白，要破如此密集的阵势，一个大前提就是步卒能在正面挺住。
仆散浑玉虽然不知道亚历山大是谁，更不知道锤砧战术，可以正合以奇胜的道理还是懂的。
双方列阵只有三十余步，仆散浑玉却是笑了。
他并没有驱马来到阵型边缘指挥，也没有像个缩头乌龟一般在队列最后，而是从战马上一跃而下，与自己的猛安大旗一起，站在了金军战阵的最前方。
“随我杀！”仆散浑玉没有讲什么鼓舞士气的搭话，而是身先士卒，无视枪林，向前攻去。
根据金国的传统，或者直白点说，根据拔队斩这种严苛军法，当一军长官发动冲锋时，其余军卒无论在干什么，都会向着将旗聚集，一齐向敌人发动进攻。
仆散浑玉所部也不例外，虽然马军被破，早就让这些金军心生惶恐，以至于今日攻城时，仆散喜都只将他们放在后军。而随后的攻城受挫，宋骑击溃金军甲骑更是极大的打击了这些金军的士气。
可如今总管万户亲自带头登城，而行军猛安在全军最前方冲阵，迅速将金军的士气提振到了极点。
他们大喊着各种口号，跟着仆散浑玉冲向森然枪林。
最起码有五十人直接被第一排长枪串成了串串，其余人用盾牌，用长刀，用战锤，将长枪荡开，用力的挤了进去。
又有三十余人被第二排长矛刺死，而由于拖拽与推搡，宋军的阵列也渐渐变得参差不齐。
在队列最尾，还没有与宋军接战的金军，在惨烈伤亡的刺激下，被肾上腺激素刺激的混沌大脑迅速清醒，产生了畏缩不前的情绪。
没有谁笑话谁，几乎所有金军都没发生在眼前的巨大伤亡惊呆了。
溃散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穿过第三排长矛的只有寥寥四十金军，此时，他们才算有机会接触到最前排的宋军，然而尴尬的情况发生了。
枪林之中，受到限制的不止是宋军，冲入阵中的金军也没有办法挥舞兵器。
大斧长刀刚刚举起，就架在了长枪上，而骨朵之类的短兵也只能小范围挥舞，根本无法快速给宋军甲士造成伤亡。
与此同时，这些宋军却依然脚步不停，最前方接敌的宋军不是不想反击，是根本不敢承担扔下手中长矛的后果，而且在队列中，左右后方的军士根本不会止步，排头兵想停步都是不可能的，只能被推着向前走。
这数十金军根本推不过宋军甲士，见机早的扭头就跑，而自持悍勇的被推得连连后退，站都站不稳。
“啊！”仆散浑玉不知道他的掌旗官已经死了，大旗都挂在了宋军枪头上，他大吼着用骨朵将面前宋军锤死，却发现已经死亡的宋军在左右宋军的夹持下，依旧向他压来。
在第二排的宋军斧手也发现了他，大斧高高扬起，向下砸来。
仆散浑玉左支右挡，慌乱下被一具金军尸首绊倒在地，而宋军根本管都不管，直接踩了过去。
当前四排宋军走过后，仆散浑玉仰面躺在地上，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
他完好的右眼看到一面辛字大旗从他身边走过并停住，然而那名年轻的将官并不是为了取仆散浑玉的首级，而只是为了驻足下令而已。
“一营，二营，三营止步重整，三营，四营，五营整队向前，压过去！”命令高声下达后，那面大旗再次前行。
自始至终，辛弃疾没有看仆散浑玉一眼。
而其余方阵更没有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个半死的行军猛安，直接踩了过去。
军纪需严整，哪能因为地上躺个人就破坏队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