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唐朝大将 第134章 归乡

作者:陈恶禅 分类:科幻 更新时间:2024-04-10 12: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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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成目送洞庭湖水军残兵们远去,口中微微一叹。

借着刚才的天地之威,宋军顿开金绳扯断玉锁,脱离了金军的包围圈。二十一艘战船却没有顺流而下,而是大张船帆,逆流而上,向着南方飞速而去。

那名叫席君买的年轻人果真没有说谎,他真的要带着将士与金贼拼到底。

季成想了想,这几日戎马倥偬,好像一直没来得及与席君买详谈过。他真的是御前班直吗?又或者是皇城司?那为什么他一直自称为唐人呢?

总不可能真的是从唐朝活到大宋的吧!

也罢,等会儿到下边问问阎王爷,看他怎么说。

季成望着缓缓逼近的金军舰船,又回望换了个旗杆的季字大旗,最后将目光放在已经举起大盾准备做最后战斗的四十余甲士身上。

他们都是老卒,有些是在建炎年间一次次大败随季成撤下来的老部下,有跟着钟相杨幺作乱后被岳飞招降的水军,也有北伐时拯救的中原流民。他们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胖有的瘦,相同的却是须发花白,都已是垂垂老矣。

老不以筋骨为能,季成今年五十四岁,他的老兄弟们岁数也是差不多。在四十岁就是老者的宋代,这样的老卒早就应该解甲归田了,可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他们的家乡早就在一次次兵乱中毁灭了,他们的家人也在动乱中死干净了。

除了军中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现在洞庭湖水军也被打得支离破碎,最后的家都没了,这些老朽自然也不会再惜此身。

跟季成的心情差不多,苏保衡心底也十分不好受,眉毛眼睛一起跳,几乎是强自压抑着愤怒与失望。

无论谁眼见盘中煮熟的鸭子飞了,都会跟苏保衡一个反应。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竟然会有滚地龙这种事发生,帮助宋军逃出生天。

要知道,除了江水翻滚沸腾,两岸无论是金军还是宋军都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莫非真的是天佑南朝。

苏保衡将大不敬的心思压下,回望金军舰队,心疼的直抽抽。

此战金国水军损失之大几乎不可用言语形容,虽然击沉加俘获宋军舰船八十余艘,可金国水军也损失了近百艘战舰。

要知道,这可是抢占上游、突袭、夹击三个buff加一起才打出的效果。苏保衡心中发寒,这要是拉开车马堂堂正正的来一仗,大金水军没准就全军覆没了。

原本浩浩荡荡从长江入海口杀到采石矶的三百余大小战船,在经历了一系列战斗、运输之后,只剩下栖栖遑遑不到一百五十艘,这其中还有缴获而来的宋军舰船。

虽然作为胜利者,金军可以从容救援打捞落入水中的军卒,可现在是大冬天,金军能在寒冷的水中撑多久,那也是个未知数。

苏保衡眼见岸上南边又是烟尘滚滚,知道韩棠所部已然拔营而来。三个万户的金国正军正在岸边列阵,准备强渡长江。苏尚书沉默了半晌,还是升起黄色大幡,强行驱动着完颜郑家奴率领一百余车船靠西岸,去服从完颜亮的指挥。

苏保衡也明白水军虽然赢了,却也是惨胜,更别说作战中的疲惫在短短片刻间根本无法平复。可战争就是这个样子,既然已经覆灭了宋国水军,在采石矶防线上砸出一个缺口,那就要马不停蹄的继续发动进攻。

根据军事常识,敌军一部已经覆灭的情况下,其余各部士气上必然受到打击。而此时正是扩大战果的最好时机。

否则等宋军再次鼓舞起勇气,事情又会再起波澜。

苏保衡让其余四十艘小型车船在河上搜救落水金军,之后亲自率十三艘大船再次将季成的旗舰围了起来。

至于向上游逃窜的二十余宋军舰船,苏保衡一时间也管不了了。

不过也无所谓,这群残兵败将还能闹出什么事端吗?

五艘战舰再次从各个方向贴上了季成的旗舰,而季成只是拄着长矛立在船头,身后的老卒甲士在甲板上用盾牌围成一个防御的圆阵。

李必在舵楼上,用火石将身侧的几盏油灯点亮,默默注视着金军踏上旗舰,伴随着鼓声,金军刀盾高举着向宋军的阵势围来。

等到距宋军不到五步时,鼓声一停,金军一齐止步,肃然而立。

围上来的车船二层,吱呀之声连成一片,金军弓手将八牛弩神臂弓全都上了弦,将箭矢指向了宋军的小小阵型。

“季成季子石!”一名金军猛安排众而出,目光看着季成如同咀嚼吞咽一般,可在严格的军纪下,还是将劝降之语说了出来:“你杀我无数儿郎,老子恨不食汝肉,寝汝皮!却也不得不认,论水战,你当为天下之冠。”

“苏尚书在出战之前向陛下请了恩旨,你若能降,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若想要官爵,自然会有开国县公之位!”

“你若想要财宝,自然会有数不清的金银珠玉!”

“你若想要统兵,大金组建舰队自有你的一席之地,大金的无敌大军也会在你的麾下效命!”

“我陛下英瑞神武,知人善任,岂不胜南边那赵构万倍!”

“季子石!你奋战多日已经报了大宋官家之恩了,如今山穷水尽,降了罢!”

苏保衡是真的想要招降一名水军将领,通过这几次大战,这个老狐狸已经看出来了,宋军组织起马军有多难,金国训练水军就有多难。

这种技术兵种的战斗力有没有行家参与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另外,季成的资历也很老,若能将其招降,也能起到千金买马骨的效果。

“山穷水尽?”季成听完了那名猛安的劝降之语,嗤笑一声说道:“老夫还有一杆大枪,七尺之躯,四十袍泽,何来山穷水尽一说?”

“那你就是不降了?”金军猛安的语气变得危险。

“轰!”所有金军用刀面猛击盾牌,发出轰然一声巨响,为金军猛安的威胁助长声势。

“老夫跟你这小崽子没话说。”季成嘿然一声:“让苏保衡出来!”

“好狗胆!”金军猛安狞笑说道:“想要见苏尚书,先放下武器!”

季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面前的传话之人,将金军猛安看着全身发毛。

金军猛安正待下令围杀之时,季成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摘下了头盔,扔到了一边。

金军猛安暗暗放下戒备的心神。

军中征战往往就是一口气,这一口气提住,那从生到死都是一条好汉。而这一口气泄了,自然就会一泄到底。

别看现在只是扔掉头盔,可这只是个开始。有了这个口子,金军猛安坚信,季成就会将他的武器、荣誉乃至尊严一起扔掉。

果不其然,季成随后解开了绑在手臂上的盾牌,咚的一声重重的砸在地上。

“你的矛!”金军猛安怒喝道。

北风阵阵,旌旗猎猎,摆成圆阵的老卒们通过盾牌间的缝隙看着近在咫尺的金军,手中用力握了握兵刃,面上却是没有丝毫表情。

季成微微一笑,平伸出手,将长矛扔到了身侧。

金军的旗舰之上一阵微微骚动,却又很快平息下来。

一名顶盔掼甲清瘦矍铄的老者出现在了金军旗舰的船头,季成抬眼望去,因为隔着一条车船,所以大约有三十步左右。

因为都是荷载五百人的大型车船,所以两人的高度却是差不多的。

“老夫就是工部尚书苏保衡,你有何言语,且说来!”苏保衡有些不耐的说道。

“也没有甚大事,就是想让你听首曲而已!”季成朗声以对。

北风一紧,呼啸声中,杀气肆意。

这句话刚落,隆隆鼓声就响了起来。

与鼓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李必撕声裂肺一般的秦腔。

所歌之曲,正是那首名扬天下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仿佛以歌声为信号,一直沉默列阵的宋军老卒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向着五步之外包围着他们的金军杀去。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宰了他们!”那名与季成交涉的金军猛安勃然大怒,当先挥刀砍向手无寸铁的季成。

季成身后闪出一名老卒,用盾牌挡住了兜头一刀。

季成趁此机会就地一滚,握住之前扔在地上的长枪,拧身一刺,刺进了金军猛安的肋侧。拔出以后,长枪的缨子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挑破了侧后方一名金军的喉咙。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季成眼睛微微一涩,离家出征已然三十载,转战多年何止八千里?家乡的尘与土,故园的云与月早已在记忆中模糊,成为了一个符号。

不知黄河畔的芦苇花如今还会盛开吗?

“火!脚下有火!”正待上前围攻的金军突然发现脚下越来越热,而且同时还有浓烟升起,当即有些混乱。

这不是这些金军战斗意志不坚决,而是在今日,金军水军也是强弩之末了。他们所承受的伤亡已经近三分之一,若是在陆军中,早就溃散了。要知道,这在现代军队中也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数字。

若不是军法严苛,若不是船只完好的金军大部分都保存了建制,说不得苏保衡早已组织不起攻势了。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李必在舵楼上,奋力高歌击鼓,唱到此处,想起自己已经半白的头发,声音也是一窒。他身侧几个打翻的油灯已经点燃了通往下层火药包焾线,然而这几个油灯却没有熄灭,而是在甲板上越烧越旺,李必却也不在乎了。

当日从延安府一起参军出征的乡人共有二十三人,在陕州死了六个,在洛阳死了七个,追随岳飞历次北伐时死了四个。期间病死了两个,还有两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如今就剩下了在甲板厮杀的季成与在舵楼击鼓的李必。

也罢,今日奋战而死到下边见到老兄弟们也有话可说。

身侧不断有箭矢飞过,间或还有一两箭射在李必身上,可李必手中鼓槌却是稳如泰山。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在越来越大的火焰之中,金军虽然没有军令,也渐渐后退,不想死在这艘火船之上。

趁此机会,季成带着剩余的三十名老卒跳向金军舰船,向着苏保衡所在的旗舰奋力杀去。

苏保衡拒绝了回身躲避的建议,肃立在船头,脸色无喜无悲,只是静静看着二十余步外的季成,听着那首秦腔版的满江红。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放箭!放箭!射死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占据高处的弓手弩手纷纷将箭矢抛洒到宋军之中。

即使有大盾重甲,可在如此近的距离被神臂弓、女真重箭攒射,宋军老卒们还是纷纷倒下。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一轮箭雨之后,季成所部的老卒已经只剩下十一人,而且人人带伤。可这些老卒却依旧狂呼酣战,不要命的向金军阵中扑去。

在部下的保护下,季成只是肩头中了一箭,而发髻却是被弩矢割开。半白的头发如同杂草一般迎风飘散。一阵血雾飞来,季成的头发迅速变成了黑红色,如同返老还童了一般。

季成推开袍泽的尸体,一枪抡翻了想要捡漏的金军,恶狠狠的望向十余步外的苏保衡。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歌声与鼓声戛然而止,围在宋军旗舰船尾的一名金军射雕手终于找准机会,五石弓拉满,一箭将李必钉死在了大鼓上。

季成心中一痛,却发现前方金军再次涌来。

“杀过去!”身后的老卒们大吼,他们越过季成,抛下武器,双手持盾奋力撞向金军。

在老卒们决死之下,金军又被推得向后退了几步。

此时,季成距苏保衡已经仅仅只有十步了。

“朝!”

季成目光凌厉,定定的看向苏保衡大吼了一声。

“杀了他们!”金军的反击随后就到,将宋军老卒纷纷砍倒在地。

“天!”

季成扬起手中长矛,向前助跑两步,奋力掷出。

而车船高层的神臂弓手将第二轮箭矢如雨一般打在了季成身上。

“阙!”

长矛如同流星赶月一般,飞到苏保衡的面前。苏保衡的侍卫只来得及将他推开,另一名侍卫拿起大盾想要阻挡,却已然来不及了。

矛头刺开了甲胄,狠狠的扎进了苏保衡的右肩,入肉两寸。苏保衡冷哼一声,后退两步,被亲卫扶住。

亲卫们根本不敢把大枪拔出来,只能前后拿住,一刀将枪杆砍断。

苏保衡虽然痛的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却终究没有惨叫出声。

此时宋军老卒已经全都变成了尸体,倒在了甲板上。季成身上插满箭矢,如同一只刺猬一般,然而他却还没有死。

季成半跪在地,依旧奋力的想要站起来,浓稠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流进鼻腔气管,让他连连轻咳,一时间根本凝聚不了力气。

金军的喝骂,阵阵的江涛,隆隆的金鼓,烈烈的大旗,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飘进季成的耳朵里,可他却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血液的大量流失使得季成眼前也渐渐发黑,恍惚间,季成看见了一片辽阔的景色。

蓝天白云笼罩四野,阵阵浊浪滚滚向东,金黄的麦浪随着微风起起伏伏,秦腔与号子隐隐传来,大河之中点点白帆随波而去。

季成跪在麦田之中,贪婪着环视着四周风景。

这里正是故乡,延安府。

“阿兄。”

“四郎!”

“石头……”

季成看见面前出现了许多人,他们轻声呼唤着季成的小名,其中乡音已经多年没有听过了。

那是他的阿耶、阿娘、妹子、兄弟。

三十年已经过去了,这些人的脸已经在记忆中模糊,却并不妨碍季成第一时间将他们都认了出来。

季成的脸露出微笑,鲜血混杂着眼泪,划过脸颊,顺着已经染成红色的花白胡子落到甲板上。季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直身体,张开双臂,想要去拥抱前方之人。

“我回来了……”

……

“引!”

……

“我好想你们……”

……

“放!”

在金军军官的指挥下,箭矢再一次向季成攒射而来。

漫天箭雨中,洞庭湖水军统制官季成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生于黄河畔,死于长江中。

年五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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