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的一声,李小喜拔出腰间的直剑,一剑便将那犹豫不前的小卒刺翻在地,殷红的鲜血顿时汩汩而出。
带血的剑刃在火把照耀下,寒光闪烁,李小喜又将剑刃指向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卒,厉喝道:“你去!”
那人闻言立马拔腿往对门奔去,宛如惊弓之鸟。
到了门前,身材高大士卒瞪大眼睛胆战心惊地将门上下打量一遍,又回头看了看骑在马背上的李小喜。
尽管在昏暗飘忽的灯光下看不清后者的眼睛,他却觉得自己已看清后者眼中如夜枭般闪烁着幽光,惊骇之下,他终于将心一横举起手掌用力拍了下去
“砰砰砰”——响亮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老远。
“嘎吱——”大门被他推开了一条缝,里面黑洞洞的,似乎有无数鬼怪等着他。
身材高大士卒不知如何是好,以往临近过年,他也随着都头进入过这个大院。
过了这个大门没多远便是一道汉白玉为砌成须弥座,中用水磨清水砖砌筑的照壁,照壁雕着一头头顶长着鹿角,鬃毛老长的怪兽行走于山石之间,怪兽上方云朵和数不清的圆圈花朵。
瞬间吴家的财大气粗就扑面而来,后面他回去问都头才知道这怪兽叫貔貅,都头还告诉他,吴家的生意遍布燕辽大地,像这样的宅子,吴家少说有五十座,此地的吴老丈只是吴家当家人的一个族亲罢了,吴家当家人另有其人,那些县令、县尉见了吴家当家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那时过了这照壁便是一副热乎朝天的热闹场景。
吴家伙计们忙忙碌碌着,根本没空搭理他们。
牵马的、扛包的、装箱的、验货数量的,各司其职。
吴家老爷倒也和善,除了亲自陪着都头去了正房饮酒,便是自己一班小兵也各有一贯钱递上,偏房也有一桌酒席备着。
现在,里面一片寂静,除了偶尔传来一、二声马匹嘶鸣声,更无其它动静。
怎么办,身材高大士卒回头望向了李小喜。
李小喜也愣在原地,他没料到对方直接给他来了个“开门揖盗”,这到底是玩“空城计”呢,还是真有什么险恶阴谋诡计等着?
随即李小喜便将心一横,怕什么,管它里面有什么,让这帮子厮杀汉拿命去填便是,自己稳坐钓鱼台。
“王都头,我接到密报那所谓的安校尉投靠了契丹人,现在是来赚城池的,你速速带人前去将那些匪人擒拿。”李小喜对骑在一匹褐色杂灰大马的一个络腮胡大汉下令。
那个王都头没有应话,沉默着跳下马来,粗壮的大手往前一挥,怀揣满腔怒火走在前面。
他身后本部三百人马也沉默不语地跟了上去。
投靠契丹人?这么蹩脚的借口你也能找出来,去骗三岁小儿吧。
若是真的对方投靠契丹人,那些之前跑到这边的三河城百姓现在往南去了哪里?
之前你被契丹人吓得不敢南下去做那三河城县令,后面改委为本县县尉都吓得战战兢兢,时刻准备大马要逃,这几天却趾高气扬地在那作威作福,当大家是瞎子呢。
“放心,他们吃了饭菜应该都被药酒放倒了,在那呼呼大睡呢。”李小喜又在后面给他鼓劲。
王都头心中怒火更甚,既然对方都被放倒了,那你自己走前面啊。
若不是赵县令派贴身小厮特意来大营对他们几人有交代,说是要听这鸟县尉的命令,你看有谁会理这鸟厮。
孰料这鸟厮居然一言不合便将自己的亲信属下刺死一个,又威逼着另外一个去亲信叫门。
真是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吴老丈——吴老丈在家否?”
王都头在几个亲卫坚盾护卫下小心翼翼地走进大门去,提防着那可能从黑暗中射来的强弩劲矢。
前方一片漆黑,往日挂在周边石墙上的气死风灯笼一盏都没有点燃。
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前方院中原本影影绰绰的景物在越来越多的火把照耀也逐渐清晰起来。
原空旷的大院中央架着一个由柴草堆起来的约五尺高的柴堆,上面一股刺鼻的火油传来。
“小心,不要靠近那里。”吴都头心中大骇,难不成对方等自己这波人进去后要来个玉石俱焚。
不应该啊,他们明明可以通过侧门、后门逃走的。
是了,对方可能怕自己这边在别处设下了陷阱,所以不如死守到天亮,到时再择机而动。
现在晚上还好说,目击者少,可以找山贼或者误会之类各种理由推脱,到了白天,自己这边总不会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对友军大开杀戒,难不成要把一县的百姓杀光不成,虽然本来本县百姓已逃了大半。
王都头厉声喝止住了其他人的进入,这个大厅虽大,是能挤下他一都士卒,可看这架势明显对方早有防备,他不想这一都人马成为活靶子。
以前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现在是铁打的兵马,流水的官职。
这些人马可是他自跟随赵明府以来一点点积攒下来的亲信人马,没有他们,自己不过是道中败犬任人宰割罢了。
王都头随意指了三五个士卒打着火把疾步上前,探测前方院中情形。
“吴老丈——”王都头为了减轻暗处人的敌意,故意又大喊起来。
“王都头,老朽在此。”东边院子响起一个熟悉苍老的声音,“安校尉乃是晋王义子,可不是什么什么叛贼,他才立下斩杀数万契丹人大功,王都头可不要被人蒙蔽。”
“曾几何时,某还跟赵贤兄一起把酒言欢,王都头切勿自误。”高墙之后,一个严厉的声音也开口朗声说道。
安存秀看到对方送来的箱子,又命人将是吴知云——吴老丈与其亲系子孙接到了东院与萧勒兰兀欲待在一起,他担心等下厮杀起来西院为乱兵杀入伤其性命。
故而吴知云也身处东院之中。
王都头心中一阵苦笑,他自是知道这安校尉肯定没有问题,前几日青龙寨派出飞马报捷文书,还有函在盒中用石灰腌制的契丹大将耶律撒古首级他都是见过的,可是赵明府既然要他听李县尉的,他只能听命。
那几个士卒摇晃的火光照耀下,吴都头瞧得分明,大院中陈设一切照旧,并没有摆满柴草等物,通往各院的朱门紧闭,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吴老丈言之有理。安校尉,不是某敢冒犯您的虎威,只是上峰有命,某实在迫不得已。”王都头喟叹一声,满面无奈之色,“要不你们开门,我带你们去见赵明府,有他在,一切误会都能澄清。你放心,有某在定保老丈与校尉无恙。某与外面的朱都头、陈都头义结金兰,只要某不动手,他们也不会动手的。”
“这——?”高墙之下,吴知云仰起因紧张而僵硬无比的脖子抬头望向站在紧贴高墙箱子上的一身铠甲严整的安校尉。
本就朦胧的月光为越来越厚的乌云所遮,墙上稀稀疏疏吊着几个灯笼,微弱昏黄的火光在风中摇摆,根本看不清对方神情。
老人的儿子站在一旁不由自主地喉结动了下,吞了一口口水,脸上满是期盼与欣喜之色。
“好,我们开门。”安存秀大声回应道,跳下箱子来。
安存秀挥了挥手示意吴知云的儿子将老人扶去屋中,缓慢、无声而坚定抽出了腰间大剑,雪白森冷的利剑在飘忽的火光照耀下闪烁着慑人的冷光。
那个年约二旬的青年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强忍着心中的紧张,慌不迭地扶着老人转身往屋中走去,只是那颤抖的步伐与斜歪着的身体,真不知道是他扶着老人,还是老人扶着他。
“好,我遣人告知下外面的二位兄长。”院外的吴都头心中大喜,低下头俯身在之前那敲门的身材高大士兵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身材高大士兵眼睛蓦地睁大,随后点了点头,急忙往外挤去,挤过人群时双手不自觉地在众人的腰间利刃有力拍着。
不知何时,王都头那三百士卒已大都进入院中,众人焦急地等待着那扇院门的开启。
“吱呀”一阵轻微的开门声,东院的一丈来高的朱门被缓缓打开。
东院里面闪烁的烛火之光也映入王都头的眼帘之中,不仅令他大喜不已,心潮激荡。
“杀——”王都头猛地抽出腰间利刃,大喝一声。
差不多同一时间,墙头也传来一声怒喝——“射!”
一只火箭射在院中的柴草堆上,火光大作,前方院中亮如白昼,射箭者乃是李子雄。
“咻—咻-咻”,一时箭如雨下。
尖利的破风啸声后,是“噗噗”作响的箭矢破肉声。
双城县士卒成片倒下。
院门口处厮杀正烈,安存秀亲自带几十名全身重甲的亲卫守在院门口。
刚才才得知秦新自山道湖边午饭后,到现在粒米未沾,安存秀不让对方下场厮杀,只让他领着一波人在北院的高墙那居高放箭。
白刃翻飞,猩红四溅。
东院院门成了一处修罗场、绞肉机。
那锋利大剑到了安存秀手中如有生命一般,灵活得像一条夺命长蛇。
砍、劈、刺、削、割......
安存秀的每次剑光挥舞不是杀死对方,便是刺中对方要害令其重伤。
院门不过五尺八宽,同时过不了几人。
身披重甲的安存秀,全是不要命招式。
对方一身材魁梧壮汉手持大刀恶狠狠地砍来。
安存秀绑着小盾的左臂,往上一格挡,顿时火星四溅,右手长剑一挥,对方的人头随着而落,无头颈脖处污血冲天而起。
壮汉旁边二个士卒挥着利刃扑了上来,却被安存秀二侧的亲卫用长矛捅了个对穿。
他们身后数不清的士卒呐喊着,却一次只能上前三到四人。
外院中有人举盾防御,也有人张弓对射。
只是一方在明,火光照耀下无所遁形,身处低地,另外一方借着高墙遮蔽身形,盔甲严整,居高临下,箭无虚发,结果不言自明。
大院之中血流成河,处处哀嚎呻吟不止。
大门口处,无数的双城县士卒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仍在顶头上司的鼓噪呵斥声中,蜂拥而入。
院门口的尸体越积越多,更加不方便那些士卒进来了。
那些士卒眼见东院门进不来,索性爬墙的爬墙,撞门的撞门往别的院子杀去。
南院的院门很快被爬上墙头跳进院中的士卒打开,那里被安存秀弃守,没有一兵一卒,不少王都头的士卒们趁机一哄而入,避开了头上的箭雨,在里面搜刮抢掠。
空出来的地方,正好给后方的生力军腾出空间。
西院那里顿时响起女人惊骇的尖叫声与哭泣声,西院的院门暂时没有被攻破,护院壮丁凭着弓箭借着高墙与桐油阻住了那些爬墙的乱兵,但斫门声与飞入的乱箭吓得里面的人心惊胆寒,射出来的弓箭也没多少力道。
北院那边关着马匹,存放着此次的货物。
守在北院墙头的却是只有秦新与刘田等十来名亲卫。
他们倒是一射一个准,将靠近的乱兵纷纷射翻在地。
但是毕竟对方也不是匆促成军的鱼腩之军,而是幽州的久战之兵,反应过来的士卒在他们都头的指挥下组成盾阵。
在盾阵的掩护下,士卒们疯狂地砍着西院大门。
里面的哭喊声顿时更大了。
安存秀乱战中瞧得分明,一声怒吼,不退反进,剑光挥舞如轮,霎时便将他面前的几个敌人斩于剑下。
“嘿——”安存秀一声低喝,趁机将手中大剑当成短矛向离他最近的王都头掷去。
大剑疾如闪电,划破夜空。
王都头由数名亲兵举着盾牌护着头顶防着流矢,双目紧盯此处厮杀。
突见此剑投来,王都头惊惶不已,却已来不及从亲兵手中夺盾防护,只得下意识拉过一个亲兵挡在身前。
“叮”长剑将亲兵铠甲刺破,贯膛而出,却未能刺破王都头身上的山文甲。
安存秀却是看也不看自己的战果,顺势便抽出自己的钉头锤朝着前方的人群杀去。
后方的亲卫们也排成三角锥型一齐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