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唐春秋 第67章 夜晚中的厮杀(二)

作者:运青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3-24 19: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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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挥的钉头锤挥舞如风,怪啸连连,安存秀再也不用瞄着对方甲胄薄弱地方而去,只是凭着一身怪力逞凶。

头盔破裂。

铠甲洞凿。

头颅、前胸、后背、小腹,任何一处挨上一锤非死即伤。

如同羊群遇见了猛虎一般,王都头手下士卒难以抵挡,瞬间死伤一片。

顿时惨叫声和飞溅的鲜血便往院中迁延而去,留下遍地的尸体。

东院墙上射箭的亲卫们在二个伙长的指挥下又在院门口组成了新的小方阵杀入,将高墙留给了手持连弩的力夫们。

本来就是勉强支撑的士卒回头瞅见自己主将已不见了踪影,再也支撑不住,纷纷转身便逃,却被外面新进来的士卒与影壁阻挡去路。

“让开,让开。”溃兵着急大喊。

双城县的士卒本就是幽州下面某地的同乡袍泽,见相熟乡人逃命,心生怜悯之余连忙闪身让路,心中亦难免惶恐。

待到看见青龙寨人状若疯虎,无人能挡之时,他们也无心抵挡,纷纷调头逃去,而前方逃跑的士卒却于照壁缝隙处与进来的人堵塞在一起,混乱不堪。

秦新也领着北院十名亲卫大开院门杀将出来。

死神在后面紧追不舍,如影随行,疯狂吞噬人命。

有人勇敢的拔刀迎了上去,然后在一片叮当作响后成为一具具鲜血直流的尸体。

更多的人恐惧之下,再也不顾同乡之谊,同袍之谊,拔刀将前方堵塞自己逃生之路的人砍翻在地。

李小喜眼见带来的人马刚进去一半便堵在门口不能动弹,鱼泡眼瞪得老大,厉声呵斥朱、陈二个都头道:“你手下的士卒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杀进去?”

陈都头用手指了指前方乱糟糟的人群,大声辩解道:“朱都头的人都没进完,我的人怎么进去?”

朱都头浓眉紧皱,眉心的一个痦子抖动不已,他心中也是恼火无比,却也因为没进去院中,不知缘由,只得闷声辩解。

就在这时,隆隆的马蹄声在远处的街道上响起。

蹄声如雷,竟将院中的呐喊厮杀声给掩压了下去,一时不知道有多少人马自黑暗中杀来。

“结阵”陈都头厉声高喝道,跟契丹人厮杀了半辈子,自然知道步兵要想应付骑兵,唯有结阵一途。

陈都头手下三百名士卒也在仓促之间结成了个方阵迎向马蹄声大作的那面,不愧是久经战场的老兵,反应迅速,他居中指挥。

只是今日本是奔着屋中巷口厮杀而来,士卒们并未带得多少长柄兵器,只有寥寥数杆长矛如地中杂草一般鹤立鸡群。

朱都头的一部人马在盾阵后张弓搭箭,将他与李小喜护在中央。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如暴风骤雨一般。

一阵狂风刮过,竟将被遮盖的月亮乌云吹出一条缝隙来,些许清冷月光洒在夏夜的青石板路上。

这是,李小喜与陈都头他们才惊骇莫名地看见冲着最前方的十来骑居然是难得一见的具装骑兵。

在场所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李小喜目瞪口呆之余,突然醒悟过来,打马便逃,往旁边巷子钻去。

朱都头犹豫了片刻,也驱马紧随其后。

“砰、砰、砰——”

下一刻,披着或皮或铁的马甲,重达一吨的重骑山崩地裂一般撞在盾阵之上。

宛若快刀划过嫩豆腐,瞬间便呼啸而过,将盾阵之中的人碾成了肉泥。

血流满街。

腥臭满地。

“哐当。”

一声兵刃扔在坚硬的青石板之上的声音响起,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将兵器扔在了地上。

“哐当。”“哐当。”“哐当。”......

夹在二股青龙寨人马之间的残存双城县士卒再也没有逃跑与厮杀的胆气,他们纷纷扔下武器,跪倒在地。

王都头也跪在南院的院门口处,瑟瑟发抖,自十七岁跟随赵在礼,近二十年的厮杀生涯,他一步步从无名小卒爬到了都头的位置,可从来没见过这般勇猛得近乎残暴之辈。

其实激烈地厮杀从心照不宣地突然爆发到现在突兀地结束也不过盏茶功夫。

一千双城县士卒剩下不到二百人。

陈都头折在战阵中。

李小喜与朱都头钻入巷子后被人瓮中捉鳖,鼻青脸肿地被踢翻跪倒在吴家大院影壁之下,与王都头隔了数丈相对。

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亮了整个夜空,划破峰拥耸立、如城堡一样高大的漆黑乌云,接着就是一声巨大的惊雷声。

院中那堆柴火犹在熊熊燃烧,院中景物谈不上纤毫毕露,却也能让人大抵看清。

院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各种尸体,肩挨着肩,姿势各异。

有尸体的没了脑袋,只剩一个光秃秃的不停往外渗血的腔子。

有的是脸上挨了一记,满是血污下颚和额尖中间是一个乌黑的大洞,残存些碎骨片与下方一排残缺不齐颜色黑黄的烂牙。

还有些尸体看不出伤痕在哪,只是七窍流血,脸色铁青。

地上满是褐黑的血水,它们有的流入了大院中的雨水沟,更多的是被尸体所阻,形成了一个个小血洼,在夏夜的炎热快速干涸凝固,被粗重的脚步踏得到处都是。

空气充满了血腥恶臭的味道。

一群不知道从哪飞来的绿头蝇在空中飞舞。

从东院出来的萧勒兰等人强忍着内心的战栗与不适,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安存秀他们面前。

昔日她们不是没有经历这般恐怖修罗场景,只是那时情况危急,是在肾上腺素的分泌下,大脑强行适应了这些,现在却是突兀地呈现在眼前,感受自是不同的。

吴知云是自己独自走过来的,他年轻时跟随吴知世走南闯北,溃兵土匪也曾遇到过几次都是涉险度过,也算见过大场面,故也还算镇定。

他的小儿子被吓得待在东院屋中不敢出门。

只是他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阴云密布,愁苦交加,当然,任谁要是家中突然有几百人死在那里,面上也不会好看。

“校尉,这些人怎么办?”秦新略显疲惫地指向那跪了一地的俘虏们。

“怎么办?我们也才百来号人,他们有二百人,你说我怎么办?”安存秀没好气地说道,莫名其妙地在这里跟人厮杀一阵,死了二个亲卫弟兄,他一肚子怒火,他十分不喜欢这些不受控的感觉。

这是要将他们全部杀死!

地上那些跪着的士卒,包括王都头在内,个个面若死灰,身体不由自主地抖若筛糠。

瞟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萧勒兰与兀欲二人,安存秀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连契丹人他都能让他们赎走,这些燕地汉人,他又何必要赶尽杀绝。

“普通士卒让他们脱了盔甲,关去南院。”安存秀语气急促地说道,“你吃让人准备点东西填下肚子,带着力夫们看好这些人。”

眼见秦新还要说什么,安存秀眼睛一瞪,“怎么?你是想继续饿着肚子,还是想出现我说过的肠梗塞。”

秦新望向离他不到一丈远的一具尸体——身着皮甲的腹部被凿开了一个大洞,青黑色肠子流了一地,他打了个寒颤,不再言语。

挡住南院门口的王都头也被扒了铠甲,他一路连滚带爬跪行到了安存秀面前,十分识相地让路给那些被俘士卒,身上斑斑点点地沾满了那些尸骸的污血。

“卑职有眼无珠,冒犯校尉虎威,求校尉宽宏大量饶我一命,卑职定当结草衔环以报。”王都头痛哭流涕,磕头不止,涕泪粘的那本来增加了几分威严的络腮胡成一绺绺的,煞是滑稽。

朱都头也是绷紧了身体,不停磕头乞求饶命。

“哦,是王都头。某劝过你切勿自误的,奈何你不听啊,现在事情都成这样了,你要我怎么大人大量呢?”安存秀也是一脸的无奈,他将手中的钉头锤指了指满地血腥狼藉的尸骨残骸,语声平缓,“这大几百的人命丢在这呢?我总不能跟赵在礼说这是误会一场,就将此揭过罢?”

王都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神闪烁,满脸心疼与自责。

微微叹了一口气,安存秀将钉头锤递给了李子雄,在火光之下细细打量着自己的手掌,觉察到王都头的目光看了过来,他索性蹲下身子去将双手递在对方眼前,“你看,满是污血,是吧?都是你的儿郎们的,你可不能怪我。”

“不甘(敢),不甘(敢)。”王都头连声说道,紧张到声音都走了调。

“呵呵呵。”安存秀大笑起来,伸手在空中虚按了几下,“把头趴低一点。”

王都头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战战兢兢地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身体颤抖得如同一只受惊的秃毛鹌鹑。

安存秀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污血在对方唯一干净的背颈衣袍处擦拭干净,语气淡然依故,“我不管你是不甘还是不敢,我知道你心里对我肯定是怨恨无比的,是也不是?”

“卑职——”王都头低垂头颅发出的瓮声瓮气的声音被打断。

“不要说假话,我不喜欢说假话的人。手干净了,心情也好了一些,你不要坏我心情。”安存秀站起身来,语气转冷,“既然你对我心怀怨恨,我为何要纵虎归山?”

“卑职不敢。校尉饶命!饶命!”王都头闻言不敢搭话,只是磕得青石地板砖“咚咚”作响,额头上血流不止。

“饶命?!你要我饶你命?嗬嗬——”安存秀眼神冰冷了看向他,一声冷笑,“我饶了你命,谁来饶我命?赵在礼那还要一千多人马说不得等下就要杀来,又要跟我厮杀个你死我活,血流成河。你说我怎么办?”

“卑职有一计可教赵明府——”王都头鼓起勇气抬头说道,眼见安存秀眼神不善,又连忙改口说道,“教赵在礼不敢妄动。”

“你不会是说你要假装大胜而归趁机一举挟持赵在礼吧?就凭你这二百多灰头土脸的残兵败将?”一旁的秦新一声嗤笑,“再说了,我们怎么相信你不是诈降,不会临阵反水?”

“这位上官说得好计谋,不过卑职另有它法。”

那朱姓都头停止了磕头,抬起头来,神色莫名地看向王都头,几次欲言又止,显然他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我不想听你的计策。庞统给曹操献得计看起来也是上佳之策,结果却让曹操百万大军折戟赤壁。”安存秀开口拒绝道,“在我这,你先得证明你的忠心,才有资格献策。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对我心怀怨恨的人所献之策?”

“校尉要卑职怎么做才相信卑职的忠心。”王姓都头讪讪问道。

“哐当”一声,安存秀一脚将脚边一把带刀格的黑铁横刀踢到了他的跟前。

“杀了他。”安存秀右手食指直指那朱都头。

王都头面带愧疚地看向朱都头,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一把捞起横刀。

“校尉,卑职也是诚心投靠的,求校尉饶命!”朱都头脸上再无刚才那莫名的神色,连忙磕头求饶。

“这样啊——”安存秀迟疑了下,剑眉一皱,“这事确实有些难弄了。”

王都头双手托着那把横刀,抬头满脸卑微地看向安存秀,一脸不知所措。

他不敢将刀握在手中,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仅仅是迟疑了一瞬,安存秀向一个亲卫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哐啷——”安存秀从亲卫腰间抽出一把雪亮弯刀,“噹”的一声扔在朱都头身前。

“我喜欢勇士,你们二个谁杀了对方,谁就可以做我的属下。”

朱都头面色铁青地抓起了弯刀,颌下的山羊胡须不知道是因为有风还是过于激动而抖个不停。

一道耀眼的银蛇划破漆黑的天际。

未多时,漆黑的高空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

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

“你该去吃饭了。”安存秀对秦新说道,又指向萧勒兰她们,“把他们都带回屋去。”

安存秀身后,亲卫们端平了连弩,蓝汪汪的箭矢在火光中闪烁着特有的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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