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场的硝烟还未散尽，柳氏宗祠的铜炉已燃起三炷朱红色的线香。林天跪在蒲团上，指尖摩挲着祖父灵位牌上的裂痕——那是三日前被盐工暴动撞到的痕迹。香灰簌簌落在青砖缝里，混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像一条条蜿蜒的银蛇，爬满地上。
“大公子，账房先生清点完了。”阿福捧着账簿一路小跑的来到大堂，鞋底黏着的沥青在砖面上拖出焦黑的痕迹，“库房少了三百张盐引，都是盖着柳氏印鉴的！”
林天豁然起身，账簿翻到“大业十三年（617年）盐引”那页时，瞳孔骤然收缩——账目记载的盐引编号竟然与他在李渊的军中见过的编号一模一样。他抓起烛台凑近仔细辨认，朱砂印泥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与柳氏往日惯用的雄黄朱砂截然不同。
“取硝石水和银针来。”林天低声吩咐道，指尖蘸了点茶水在案几上勾画。盐引一直都是朝廷盐铁专营后的命脉，每一张都采用了特制的桑皮纸、朱砂印泥，并且加盖了州府的大印。若真的有人能伪造全套，那必是五望七姓的手笔了！
阿福端着铜盆进来时，林天已用茶渍画出盐引的防伪暗纹。他将银针浸入硝石水，针尖瞬间蒙上一层白霜：“柳氏盐引的桑皮纸浸过胆矾，遇硝酸银会显蓝痕，可这些……”银针划过账册上的朱砂印，竟泛起墨绿泡沫！
“绿矾！”林天冷笑。五姓七望用廉价的绿矾（FeSO₄）冒充雄黄（As₄S₄），虽颜色相近，但遇硝酸银会生成硫化亚铁沉淀。他抓起账册冲向库房，夜风卷起袍角，露出腰间新挂的盐铁转运使金符。
库房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林天猛然顿足——树影里闪过半张苍白的脸，正是本该流放陇西的二叔柳承宗！
“阿福，点火把！”林天低喝，袖中暗藏的镁粉已捏在指尖。火光腾起的刹那，槐树枝桠间“扑棱棱”惊起几只乌鸦，羽毛间簌簌落下些黄褐粉末。林天伸手接住一捻，舌尖轻舔后脸色骤变：“芒硝？有人在树上晒盐！”
库房铜锁“咔嗒”落地，林天踹门而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三百捆盐引整整齐齐码在青石板上，每捆都盖着鲜红的柳氏印鉴。但墙角堆着的十几个陶瓮正散发出刺鼻酸味，瓮口凝结的淡黄色晶体，分明是硫磺燃烧后的升华硫！
“大公子小心！”阿福突然扑倒林天，一支弩箭擦着耳畔钉入盐垛。箭簇没入的盐袋“滋啦”冒起白烟，转瞬蚀出碗口大的黑洞——箭上淬了浓硫酸！
林天翻滚着躲到盐垛后，袖中镁粉扬手洒向酸液腐蚀处。镁粉遇酸剧烈反应，爆出的氢气与空气中的氧气混合，被随后掷出的火折子点燃。“轰”的一声，盐垛间炸开耀眼火球，埋伏的刺客惨叫着现出身形——竟是柳府护院教头王猛！
“二叔给了你多少黄金，连噬主的勾当都敢接？”林天冷笑，脚尖勾起地上一块青砖。砖缝里渗出的液体沾湿靴底，竟将牛皮靴底蚀出焦痕——整间库房的地面都被泼了稀硫酸！
王猛抹去脸上的血渍，刀尖挑起一捆盐引：“家主印鉴在此，你这妖人才是逆贼！”说着劈开盐引捆绳，桑皮纸如雪片纷飞。林天瞳孔骤缩——飘落的纸张在镁火中竟显出荧光纹路，正是五姓七望独有的“崔”字水印！
“阿福，闭气！”林天突然暴喝，袖中铜瓶砸向地面。瓶内绿矾油（硫酸）与预撒的石灰粉（CaO）相遇，瞬间腾起呛人白雾。王猛挥刀乱砍时，林天已拽着阿福翻出窗外，手中还攥着半张未燃尽的盐引。
晨光微熹时，林天蹲在祠堂耳房的密室里，面前摊着五张“盐引”。从柳府库房抢出的这张在紫光灯（注：用萤石与油灯制成）下显出蛛网状纹路——这是桑皮纸浸过硫酸钙（CaSO₄）的特征，而五姓七望控制的晋阳作坊，正是大唐唯一能量产硫酸钙的地方！
“二叔勾结的不是博陵崔氏，而是太原王氏！”林天指尖敲打着陶瓮边缘。瓮中残余的液体泛着蓝绿色，他蘸取少许滴在盐引上，水渍立刻显现出“王”字暗纹——这是用硫酸铜（CuSO₄）写的隐形字！
祠堂外忽然传来嘈杂脚步声，林天迅速吹灭油灯。门缝中窥见柳氏七大长老鱼贯而入，为首的柳承宗竟捧着鎏金木匣，匣中赫然是柳氏家主印鉴！
“逆侄柳天勾结突厥，私毁盐引，按族规当沉潭！”柳承宗声如洪钟，木匣重重砸在香案上。三长老立刻捧出“罪证”：一包突厥狼头铜符、半卷硝石矿图，还有林天昨夜掉落的镁粉袋。
林天攥紧手中盐引，忽然嗅到一丝甜腥——那卷硝石矿图的羊皮边缘，竟渗出暗红血渍！他猛然想起柳月如临死前攥着的磁铁矿，矿石吸附的虎符上同样沾着血迹……这根本不是矿图，而是用血绘的河东盐脉分布图！
“诸位长老且看！”林天破门而入，手中盐引“唰”地展开，“二叔私刻的这家主印鉴，印钮上的睚眦缺了右眼——真正的柳氏印鉴，是武德元年长安官坊用失蜡法浇筑，睚眦双目俱全！”
柳承宗脸色骤变，林天已抓起印鉴砸向青砖。鎏金外壳崩裂，露出内里灰白的锡铅芯——真印鉴是青铜所铸，断不会如此轻脆！
“伪造官印，按唐律当斩。”林天逼近柳承宗，手中盐引拍在他胸口，“再用这掺了绿矾的假朱砂污我柳氏百年清誉，二叔当真好算计！”
柳承宗突然癫笑，袖中抖落一把铜钥：“你以为赢定了？去看看祠堂地窖吧！柳家的真盐引……早被我换了！”
林天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地窖中存着大业十年元年以来所有盐引存根，若被调包，整个柳氏盐业将瞬间崩塌！他夺过铜钥冲向地窖，身后传来长老们的惊呼——柳承宗竟咬碎毒牙，黑血喷溅在家主印鉴上！
地窖石门轰然开启，林天手中的火把却险些坠落。数千张盐引整齐悬挂在铁索上，每张下方都垂着个陶罐，罐口飘出缕缕白烟。他撕下一张盐引浸入随身携带的硝石水，桑皮纸竟泛起靛蓝色——这是浸过靛蓝染料的真品！
“不对……”林天猛然抬头，铁索上的盐引在火光中泛着奇异光泽。他扯下一张凑近细看，朱砂印泥里竟掺着金粉——五姓七望正在秘密回收黄金，绝不可能如此奢靡！
“哐当！”
一支袖箭突然射断铁索，盐引如雪崩般倾泻而下。林天翻滚躲避时，瞥见暗处闪过一道窈窕身影——那人的罗裙上绣着博陵崔氏的孔雀纹，手中却握着柳月如的磁铁矿！
“崔明远的人？”林天抓起陶罐砸过去，罐中液体泼洒而出，瞬间腐蚀了那人的面纱。惨叫声中，林天看清对方的脸——竟是柳月如的贴身丫鬟小翠！
“姑娘好手段。”林天踩住她染血的裙角，“用磁铁矿吸附铁索，再涂靛蓝掩盖被换的盐引……可惜你忘了，真盐引的靛蓝是菘蓝所染，遇碱变绿。”他泼出随身携带的草木灰水（碱性），盐引上的“崔”字水印果然泛出绿光。
小翠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迷了林天视线。待他挥散血雾，地上只剩半块磁铁矿和一张字条：“申时三刻，盐湖石碑。”
林天攥紧字条冲出地窖，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祠堂方向传来阿福的惊呼——柳承宗的“尸体”竟不翼而飞，只余一滩腥臭的黑血，血渍蜿蜒指向盐湖方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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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学细节注解
朱砂与绿矾显色反应：真朱砂（HgS）遇硝酸银（AgNO₃）生成黑色硫化银（Ag₂S）沉淀；
绿矾（FeSO₄）遇硝酸银生成白色硫酸银（Ag₂SO₄）与墨绿色硫化亚铁（FeS）混合物。
桑皮纸防伪处理：胆矾（CuSO₄·5H₂O）溶液浸泡后，遇硝酸银显蓝色（Cu²⁺与OH⁻生成Cu(OH)₂沉淀）；硫酸钙（CaSO₄）处理的纸张在紫外光下呈网状荧光。
隐形字迹技术：硫酸铜（CuSO₄）溶液书写，遇碱性草木灰水（K₂CO₃）生成蓝色沉淀（CuCO₃）。
磁铁矿吸附实验：四氧化三铁（Fe₃O₄）可吸附铁屑，用于在盐引运输中干扰官府磁验（唐代已用磁石查验盐引真伪）。
靛蓝染料特性：天然靛蓝（C₁₆H₁₀N₂O₂）遇碱（如草木灰水）变为靛白（C₁₆H₁₀N₂O₂·2H₂O），呈现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