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眯了眯眼。他看着面前的杨子寰。
大帐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片刻过后,李平打翻了嘴边的热汤,他一把将杨子寰搂入了怀中。
……
……
卯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槐树林内外皆是一片惨象,尸横遍地,血水浸泡着地面。
一支五百人的骑兵拉着长长的队伍,穿过西边的村子,急急忙忙地冲到了槐树林外。
骑兵们身下的战马自己停止了前进,它们似乎也被面前的惨象惊住。
除了将士们的尸体外,此地还有两百多匹死去的战马。
七八名胆大的村民抢夺着马肉。
两条恶狗因为抢夺尸体而发生了冲突。
马背上的卫晖浑身是血,他的甲胄已经破裂。
他的脸上,多了一条血淋淋的刀伤。
“大帅!”
卫晖跳下战马,他跌跌撞撞地扑向定远军的营地。
营地早已面目全非。
几顶帐篷尚且完好。
十几名定远军的兵丁,在帐篷的四周巡视。
当兵丁们看到卫晖的时候,他们不由得跪地哭嚎:
“卫将军,你可算回来了!”
“兄弟们,还有豁鼻山上的老人女人们,全都死了!”
卫晖的身形已经不稳。他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兵丁们的面前。
身后的五百名骑兵一齐快速下马,他们丢下马缰,快步进入定远军的大营。
“大帅呢?!”
“大帅还活着吗?!”
“哭什么哭!”
“说话!”
卫晖抓着哭哭啼啼的士兵不断怒吼,他露出吃人的模样。
“回将军……”
“大帅没死,他还活着!”
“大帅和我们一起与那朱元璋厮杀,险些丧命!”
“他已疲惫过度,在大帐之中睡下了!”
“孔宏将军让我等守护大帅,不得惊扰了大帅!”
士兵按捺住情绪,终于说完了昨夜的情况。
卫晖松了一口气,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地上皆是血水,他那破碎的甲胄和衣衫,再次被血水浸湿。
卫晖的双眼湿润,他朝着中间的大帐跪地磕头。
“大帅,卫晖回援来迟,罪该万死!”
“但我带回了五百匹战马和三百名降卒!”
“现在,咱们也有骑兵营了!”
语毕,卫晖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
他朝着身后的五百名骑兵呵斥道:
“大帅在此歇息,我等守护四周,誓死不能让那朱元璋再惊扰大帅!”
“有懈怠渎职者,斩!”
“定远军曾经的两百名老兵出列!”
卫晖狰狞的目光扫过五百名骑兵的脸庞。
两百名双眼布满血丝的男人豁然出列,整整齐齐地站立在了卫晖的面前。
昨夜奔向永康镇的时候,卫晖带走的是三百人,此刻活下来的,还剩两百人。
目光扫过面前的两百人,卫晖凄然道:
“尔等是大帅麾下仅剩的老兵!”
“大敌在前,老兵当立!”
“我命令尔等向四面八方警戒十公里,为大帅圈出一片安全之地!”
“你们是新的夜不收!”
“你们可愿意?!”
两百名老兵面色一横,他们一齐跪了来:
“我等为大帅效死!为天下人而战!”
见状,卫晖拔出血迹斑斑的腰刀,他刀指前方,咬牙道:
“好,为大帅效死,为天下人而战!”
“诸位兄弟,以十人为一组,听从十夫长调遣,向四周出发!”
“是!”面前的两百名老兵一起起身,翻身上马,在各自十夫长的带领下,冲向了四周的某一个方向。
留在原地的三百名降卒为之触动。
他们回头看向卫晖。
卫晖声音沙哑道:
“严防死守,防止不轨之人接近大帅!”
“同时,为我定远军死去的儿郎们,收尸!”
……
卫晖率先上前,开始收殓定远军将士们的尸身。
他叫来了一名幸存的刀盾手,跟随在他的身旁,为他讲述昨夜所发生的一切。
这名刀盾手说:
“为了救一名兄弟,大帅险些被朱元璋的手下砍掉了脑袋!”
“大帅昨夜没有任何退缩,他说,能与兄弟们一齐战死,倍感荣焉!”
……
卫晖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浑浊的泪水。
这名刀盾手还说,他从未听说过如此仁义的大帅!活下来的每一个兄弟都说,即便是死,也要跟随李大帅!
……
这一日,午时。
饥饿难忍的李平从睡梦之中惊醒。
他猛然起身,吓得身旁的杨子寰一个哆嗦。
李平一声不吭,他快速穿好衣物和盔甲,提着环首刀冲出大帐。
暖阳安抚大地。
四周的尸体已经全被收敛。
三百多名将士一齐看向李平。
李平看一眼脚下湿润而血腥的大地,这些污血,提醒着他昨晚惨烈的拼杀战。
卫晖从三百多人之中走出,他来到李平的身前,单膝跪下,低下了脑袋:
“大帅,末将回来迟了,请大帅责罚!”
李平回过神来,他摇摇晃晃地向前两步,抓住卫晖的肩膀。
这时的李平腿脚疼痛,腰杆酸软,双手无力。
“卫晖,永康镇可攻下了?”
卫晖抬头看着李平,他没有起身,只是声音沙哑道:
“攻下了!”
“缴获战马五百余匹,降卒一千余人,甲胄未能计数,弓弩、箭矢、刀兵良多,粮食约莫一千五百石,来往的盐商、胡商、粮商十一人!”
“因情势紧急,末将只能留下七百多名降卒驻守永康镇,看守那些商人和物资!”
闻言,李平的双眼里边立刻爆发出精光。
他用力扶起卫晖,声音低沉地吼道:
“好!”
“好!”
“卫晖!若我能建立崭新的大明,你便是柱国功臣!”
“我们即刻出发,奔赴永康镇,彻底杜绝那些降卒反水的可能!”
李平不敢有丝毫迟疑。
若是迟了,永康镇当中的降卒极有可能反水;那徐达和汤和,也有可能带着十几名残兵前往永康镇!
“好!”
卫晖重重地点头!他立刻命人烧起一堆狼烟,示意四周的老兵回营。
李平等人开始整军。
费聚、孔宏、常遇春虽然伤势严重,但终究保住了性命。
他们三人被牛车拉着。李平命令他们不得起身。
意欲抗命的常遇春,被李平用绳子绑在了牛车之上。
十公里内的两百名老兵迅速回营。
一时之间,战马嘶鸣。
整片槐树林里变得十分拥挤。
杨子寰走出了李平的大帐,将士们都已将身后的她忽视,只有时刻眼观六路的卫晖看到了杨子寰。
卫晖微微一愣,她看见杨子寰的面色红润。他又看了看李平,而后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