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林中烟尘滚滚。
愤怒的嘶吼声引来了西边村子里剩余的百姓围观。
眼前的惨象,吓得远远眺望的百姓们不敢再靠近分毫。
朱元璋率领的三百多名骑兵冲向李平的营地。
定远军全部撤入大营,以拒马和火沟为防线,阻挡朱元璋的三百名骑兵。
李平、费聚、孔宏等人与众将士并肩而立,在火沟和拒马之间等待朱元璋的骑兵冲阵。
费聚大吼道:
“长枪兵立起长枪,准备抵挡骑兵!”
“弓弩手拉弓准备,待到我一声令下,便放箭射杀马匹和骑兵!”
“刀盾手时刻准备举起盾牌,保护弓弩手和长枪手!”
“主公与朱元璋之间谁胜谁负,就看是朱元璋的骑兵攻破我们的营地、还是我们打退他们的骑兵了!”
嘶吼过后,费聚率先提起大刀,开始准备抵挡骑兵的进攻。
骑兵已达五十步之内。
费聚一声大吼:“弓弩手,放箭!”
两百多名弓弩手一齐放箭!
箭矢撕开空气,耳边响着“咻咻咻”的声音!
一轮箭矢放出之后,这些弓弩手立刻退后,重新搭弓上箭。
“刀盾手,举盾防御!其他人全部蹲下!”
费聚再次大吼。
只见朱元璋的三百名骑兵在马背之上拉弓射箭!
这令得李平震惊:能骑马拉弓的骑兵,必然都是精兵中的精兵,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
“难怪张洪的三千人,奈何不得朱元璋的一千五百人!”
“仅凭这三百名骑兵,就能在驴牌寨的三千名步兵之中来去自如!”
李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他看着两百多支箭矢飞来。
这些箭矢借助战马奔跑的速度,以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朝着李平的刀盾手阵营“咻咻咻”地射来。
“砰砰砰”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这是箭矢重重地钉在盾牌之上的声音。
身周有惨叫声响起。
李平环顾左右,发现至少有十名将士死在了这一波箭雨当中。
他的面色一沉,朱元璋的骑兵一齐射箭,瞬间就收走了他的十多名定远军。
可是方才定远军弓弩手的一轮齐射,却仅仅只射翻了四五人。
“弓弩手起立,放箭!再退后!”
“长枪手上前,枪托拄地,枪尖对准马匹,准备迎接冲击!”
“刀盾手在中间,只要骑兵冲入拒马和火沟,立刻上前砍杀!”
费聚接连发出命令。
即便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李平也忍不住看了费聚一眼。
费聚的确是统兵之将,在负伤的情况下,还能临危不乱,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李平的定远军。
“咻咻咻”的声音再次响起,定远军的弓弩手一起放出一箭,然后立刻后退。
这一次,由于距离近、力道大、准头够的原因,朱元璋的骑兵竟然一次性被射翻了三十多人!
剩余两百六十名左右的骑兵,已经来到了面前!
定远军的长枪手以地面为支撑点,将长枪对准了马匹。
马嘴里吐出的草腥味儿扑面而来。
嘭!
拒马承受了第一波撞击。
马儿发出惨叫,落地的骑兵也发出痛苦的闷哼。
最前排的拒马或翻飞,或碎裂。
许许多多的长枪刺入马儿的胸口,但也有许许多多的长枪折断,导致定远军的长枪手直接被撞飞。
定远军的营地防线上一时混乱不堪。
“刀盾手上前,杀!”
费聚提刀上前,率先杀向落马的骑兵。
两百多名刀盾手冲上前来疯狂砍杀。
血肉横飞!
惨叫之声震彻方圆近五里!
钟豪、廖晟、孔宏、秦把头,甚至李平,全部提刀上前杀敌。
两百多名骑兵以惊人的速度被砍杀殆尽。他们冲破了营地的第一、二排拒马,但止步于第三排拒马。
朱元璋、徐达和汤和紧随骑兵之后,率领剩余的六百余人,一齐杀向李平的营地。
李平迅速召集弓弩手,两百名左右的弓弩手再次拉弓射箭。
这令得朱元璋仅剩的六百余人,再次损失了三十多人……
“李平,咱今日就如你所愿,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朱元璋杀红了眼,他悍不畏死地杀向李平。
李平扫视了一眼己方的状况。
此刻,他仅剩两百名左右的弓弩手,三百名左右的刀盾手,以及一百名左右的长枪手。他与朱元璋之间的兵力对比,竟然来到了势均力敌的平衡点!
“诸位将士们!”
“他朱元璋围困定远城这么多日,目的就是要将我们引出豁鼻山,然后将我们围而歼之!”
“他本来有一千五百人,现在他只剩下了六百人!”
“我们也还有六百人!”
“定远军的儿郎们,咱们一个换一个,难道咱们怕了他朱元璋吗?!”
“今日我李平与诸位并肩而战,死而无憾!”
“记住我们的誓言!”
“为天下人而战!”
“也是为身后的爹娘妻儿,为自己而战!”
李平喊得撕心裂肺,他的声音已经沙哑。
所有定远军的将士双眼泛红!
弓弩手射出了最后一支箭,然后他们捡起一旁的破盾和大刀,化作刀盾手,迎接朱元璋的六百名步兵!
长枪手疯狂刺杀,当枪杆折断之后,他们拔出死者身上的腰刀,开始与敌人近身拼杀。
李平的刀盾手不甘落后,他们每天的训练内容,就是与敌人近身搏杀,因此,他们即便是死,也要带走一两个陪葬的!
喊杀之声震天。
槐树林里的火光渐渐熄灭。
血腥味儿引来了村子里的饿狗。
……
东南面,齐勇带着十名属下和三百多名老人和女人,一起赶到了定远军的大营所在之地
“李大帅,我们这些老弱妇孺,也可为天下人而战!”
一个老头颤颤巍巍地发出呐喊。
他们手持刀棍,朝着朱元璋的士兵扑去。
……
乱战当中的李平眼眶一热,他没有阻止齐勇等人赴死。
时间缓缓流逝,李平觉得,每一分一秒都如此缓慢。
不知何时,朱元璋被定远军的将士们砍了两刀。
徐达和汤和大惊,他们立刻拖着朱元璋退后。
陆仲亨和唐胜宗杀向李平,他们的致命一刀,被钟豪挡下,钟豪被劈断了脊梁,当场毙命。
费聚喝退陆仲亨和唐胜宗。
二人不忍击杀费聚,黯然退去。
……
是夜,寅时。
浑身是血的李平手提环首刀,在他的大帐之中听取着孔宏的汇报。
“秦把头、廖晟战死。”
“钟豪断成了两截,另一半尸身未能寻回,我命人为他雕刻假身,补齐下葬。”
“我军本有九百余人,现在只剩下三十三人。”
“齐勇和豁鼻山上的三百多老弱妇孺皆丧命。”
“费聚将军伤势严重,正在让军中的老郎中医治。”
“常遇春不老实,我在他屁股上捅了一刀,让他安分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命。”
“朱元璋逃跑时,应当已经命悬一线,不知他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跟随朱元璋逃跑的,有十多名敌将。末将不知道他们的名讳,但是其中好像有徐达和汤和……”
“大帅,我们接下来何去何从?”
孔宏的双眼血红,他跪在了李平的面前,声音哽咽。
李平沉默了许久。
许久过后,他气若游丝地回应了两句:
“天快亮了,卫晖那边应当有个结果了。”
“我们等卫晖。”
闻言,孔宏轻“嗯”了一声。
他向李平磕头,然后请示退下。
一会儿过后,一身轻衣的杨子寰端着热汤走进大帐。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残忍的厮杀。
“大帅,我为你煮了一碗热汤。”
李平抬头看一眼杨子寰,他握了握手中已经卷刃的刀,这个动作,把杨子寰吓得内心一颤。
李平说:
“杨子寰,我原本打算等这次秦把头立了功,就把你赏还给他!现在他死了。”
“你,可以走了。”
闻言,杨子寰的眼角流下泪水。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道:
“大帅,这天下容不得一个漂亮的女子独自活命。现在,就连豁鼻山上的人都死绝了,民女能去哪儿?”
“你是想让民女死在这大山之中吗?”
“民女不走!”
“如果大帅非要赶民女走,那就喝了这碗热汤,再杀了民女,让民女去阴间陪那秦把头吧!”
杨子寰抬起脑袋,看着李平。
李平盯着杨子寰。他的目光让杨子寰如芒在背。
片刻过后,李平说:
“把汤端过来,里边有毒吗?”
杨子寰苍白一笑:
“没有毒,我在汤里放了些费聚当日喝下的迷魂汤,大帅敢喝吗?”
这话令得李平的身体一震。
李平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
他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杨子寰的眼睛。
杨子寰咬了咬牙,她硬着头皮走近了两步,又问李平:
“大帅难道不敢喝?”
李平的面色阴沉,他冷冷地提醒:
“杨子寰,你清楚你自己是什么样的女人!你真以为你可以左右我的行为,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杨子寰自嘲一笑。
在寒冷的大帐当中,她一只手端起热汤,送到李平的嘴边,另一只手退掉了轻衣,苦涩道:
“左右都是死,大帅想要民女怎么死,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