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巡惊羽
戌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时，楚昭然正站在朱雀桥头的槐树上。青灰色官服下摆浸透了雨水，掌中玄铁令牌泛起幽蓝光泽。他盯着桥洞下蜷缩的躯体，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
那是具焦黑如炭的尸体。
“第七个。“身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疤脸狱曹张猛踩着泥水走近，“戌时三刻刚过就发案，这孽畜倒是守时。“
楚昭然跃下枝头，绣春刀鞘磕在桥栏发出清响。雨丝在离他周身三寸处诡异地蒸腾，露出脖颈处若隐若现的赤色蛊纹。当指尖触及尸体焦枯的面庞时，一缕黑雾突然从眼眶钻出。
观气术发动刹那，整个世界蒙上血色。罪孽化作粘稠黑雾缠绕尸身，却在心脏位置破开碗口大的空洞——那里插着半截赤色翎羽，羽根浸着暗金血液。
“不是凡人作案。“楚昭然咬破舌尖，剧痛压制住翻涌的蛊毒。他示意张猛退后三丈，判官笔自袖中滑出，笔锋朱砂在雨帘中划出敕令：“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咒文戛然而止。
焦尸突然睁眼，空洞的眼窝迸出青焰。楚昭然暴退时扯开官服前襟，心口处狰狞蛊印已蔓延至锁骨。每月朔望之夜的子时，牵机蛊便会封住他周身大穴，此刻距离毒发还剩两个时辰。
“大人当心！“张猛甩出镣铐却被青焰熔成铁水。焦尸喉间发出禽鸟般的尖啸，背后血肉“嗤啦“裂开，竟生出半副燃烧的骨翼。
楚昭然瞳孔骤缩。朱雀桥石缝间渗出血色符文，分明是巫蛊族祭祀用的歃血阵。他并指抹过判官笔，以自身精血写下“缚“字，却发现朱砂混着金血在虚空凝成陌生咒印——那是二十年前巫蛊案卷宗里记载的焚天契。
骨翼卷着火龙卷扑来时，楚昭然反手将判官笔刺入心口。蛊毒撕扯经脉的剧痛中，他看见自己影子扭曲成三头六臂的恶鬼相。笔锋沾着心头血点在焦尸眉心，霎时风停雨歇。
燃烧的骨翼化作灰烬纷纷扬扬，那截赤羽却凭空消失。楚昭然踉跄着扶住桥柱，喉间腥甜再也压不住，咳出的血沫在青石板上灼出白烟。
“立刻封锁方圆三里。“他抹去唇边血迹，官服下的蛊纹已爬上右颊，“让阴阳科带窥天镜来验尸，这具焦壳里...住过凤凰。“
张猛盯着尸体心口处的菱形焦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骤变：“这痕迹...和二十年前烧死在梧桐苑的...“
“噤声！“楚昭然厉声喝止，尾音却带着颤。雨又下了起来，冲刷着朱雀桥上隐约浮现的凰鸟图腾。他握紧判官笔，笔杆上“明察秋毫“四个鎏金小字正渗出黑血。
子时的更鼓从皇城方向传来时，楚昭然正在殓房剖验第七具焦尸。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砖墙上，那影子脖颈处赫然缠着条鳞片状的黑雾。
“心肺俱焚而体表无损，果然是涅槃火。“他用银刀挑开焦化的肋骨，露出胸腔内完好无损的心脏，“但这次多了这个——“
莹白如玉的骨骼上，浮现朱砂绘就的符咒。随行书吏凑近辨认时，符咒突然流动起来，在众人惊叫声中化作只振翅欲飞的血色雀鸟。
“是活的！快取...“书吏的惊呼卡在喉间。雀鸟撞入他左眼的瞬间，整个殓房的蜡烛同时变成幽绿色。楚昭然旋身甩出判官笔，笔锋精准刺穿雀鸟咽喉，却在触及书吏眼球时被无形屏障弹开。
蛊毒就在这时发作。
经脉逆冲的剧痛让楚昭然跪倒在地，官服下爬满蛛网状的赤纹。他眼睁睁看着血雀钻入书吏瞳孔，后者发出非人的尖笑：“楚大人，当年的巫蛊案烧死了三百童男，他们的眼睛都在看着你呢...“
“装神弄鬼！“张猛抡起铁尺砸向书吏天灵盖，却被楚昭然掷出的绣春刀架住。寒光闪过，书吏的头颅滚落在地，断裂的脖颈处却没有鲜血喷溅——无数赤色翎羽正从腔子里涌出，在空中聚成凤凰虚影。
虚影开口竟是清越女声：“楚昭然，你每用一次判官笔，离变成真正的鬼就更近一步呢。“火焰组成的羽翼扫过楚昭然面颊，在他右眼留下凤翎状灼痕，“想要朱雀鼎的话，明夜子时来教坊司寻我。“
火焰熄灭时，满地赤羽无风自燃。楚昭然攥着半片未烧尽的羽毛，看见焦黑纹路竟与心口蛊印完全契合。殓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他迅速将残羽塞进装鸩酒的玉瓶。
“大人！永平郡主在梧桐苑遇袭！“闯入的差役满脸是血，“那疯子喊着要讨还三百双眼睛...“
楚昭然握玉瓶的手猛然收紧。二十年前巫蛊案发之地，正是已故先太子居住的梧桐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