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回到教室,看着坐在窗边的顾南星,苏棠脚步轻快,声音也带着热情。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衣,搭配上灰色的格子裙。
看起来很是清新,有种邻家女孩的感觉。
“嗯,早上好。”
顾南星回过神,确定他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也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她的语气永远都是这样,让人琢磨不透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昨晚的几道奥数题,我都解出来了。”
“你看。”
苏棠从书包里拿出试卷,递到了她面前,神情颇为自得。
顾南星接过他的试卷,大致瞟了几眼。
“确实是做出来了,不过方法笨了点。”
“这个立体几何的题,证明过程不需要这么复杂。”
她说着,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两条辅助线。
轻描淡写的两笔,却有如神助,让苏棠的思维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许多。
“厉害啊。”
“经你一点拨,我就觉得自己像是飞鸟上青天,游鱼入大海。”
“悟性不错,一点就通。”
顾南星略显欣慰地点头,颇有些一代宗师的风范。
苏棠大概就是需要她指点的笨蛋徒弟。
前桌的两个女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禁咋舌。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在其他班上,她们会被人称呼学霸。
但是在实验班,她们只能算小趴菜。
平时去找顾南星帮忙讲题,她们也跟不上她的思路。
“唉,苏棠。”
“你什么时候跟我们班的黄泽清勾搭上了?”
坐在后桌的王煜和唐瑜脸上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开始八卦。
昨天苏棠给黄泽清出头,还从她那里收到了很多零食,班上不少同学都看在了眼里。
这些话传到顾南星耳朵里,她也挺好奇的,但是又不好意思去问,只是时不时看苏棠一眼。
黄泽清长得漂亮,性格可爱,娇小的个子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在男生里人气高也是很正常的事。
“苏棠,快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王煜笑得不怀好意,时不时和唐瑜一起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有些扭捏的尤浩。
尤浩也抬起头,有些尴尬地看向苏棠,同时眼里又有一点渺茫的渴求。
“她以前住我家隔壁,所以认识。”
“干嘛这么好奇?”
苏棠看着他们三人脸上古怪的表情,觉得有些可疑。
“黄泽清可是这小子的女神啊。”
王煜拍了拍尤浩的肩膀,一脸同情。
“你这人怎么凭空污人清白?你别乱说!”
尤浩急得涨红了脸,像是急着为自己辩解的孔乙己。
教室左右前后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苏棠没有说太多自己和黄泽清的过往。
这样容易引起误会,说不定还会给她带来困扰。
如果这帮臭肥宅知道自己和他们心中的女神小时候睡过一个被窝,还看过对方撒尿的样子,指不定要嫉妒成什么样。
“你和黄泽清关系怎么样?”
唐瑜把脸凑了过来。
一旁的顾南星全程没有说话,但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挺不错的。”
苏棠点了点头。
尤浩闻言,心里突然有一种卑微的失落。
“那你知不知道,她喜欢哪种男生?”
王煜继续问。
苏棠看了看面前的这三人,思考了片刻。
“应该不会喜欢你们这样的。”
“为什么?我们很差吗?”
“你们不差。”
苏棠轻轻摇头。
“如果世界漆黑,其实你们很美。”
如果世界漆黑,其实我很美,薛之谦《丑八怪》里的歌词。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把尖刀,扎得他们透心凉。
“哇!苏棠,你为什么能用三十七度的嘴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唐瑜嘴都气歪了。
“如果黄泽清是那种不看脸的女孩子呢?”
“只有长得丑的人才会在意另一半的长相吧,长得好看的人其实不会在意的。”
“越是自己没有的,才越是渴望在另一半身上找到。”
“不信你去问顾南星,她肯定不会在意另一半的长相。”
王煜试图给自己挽留一点尊严。
苏棠闻言,转而看向身旁的同桌。
顾南星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道:“我确实不在意。”
“看吧,我说得没错。”
得到了保送大佬的认可,王煜大受鼓舞。
顾南星转而又瞥了一眼王煜等人。
“但是,我眼睛也没瞎。”
少女的声音轻飘飘的,仍旧透着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清冷。
“哈哈哈哈!”
苏棠没绷住,当即笑出了声。
看起来这么高冷的顾同学,其实也不缺少幽默细胞。
看着他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顾南星托着腮望向窗外。
谁也看不到的角落里,少女的嘴角浅浅勾起了一个梨涡。
没有谁看见那个笑容。
就连她也是在很久以后才发觉,自己其实也是会笑的。
就像海子在《历史》里所写的那样。
公元前我们太小,公元后我们又太老,没有谁见到那一次美丽的微笑。
“王煜,你其实没说错。”
“你们之所以渴望找到颜值出众的另一半,就是因为想要弥补自己欠缺的东西。”
班长肖雅一直听着几人的对话,这时也回过头来。
听着肖雅的揶揄,王煜也不恼,只是笑呵呵地道:“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啊。”
“哪像你啊,跟个银背大猩猩似的。”
他说着,还模仿大猩猩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银背大猩猩是班上的男生给肖雅取的绰号。
因为她脾气暴躁,留着短发,性格像假小子,胸也特别平。
“你说谁是银背大猩猩?”
肖雅立刻急眼了,俏脸涨得通红。
她离开座位,举起拳头就要揍他。
王煜缩了缩脖子,拔腿就跑。
两人绕着教室足足追了两圈,又跑到了外面的走廊继续追逐。
王煜个子又高又瘦,跑得很快。
将肖雅远远甩在后面,还时不时回头挑衅。
肖雅气得直跺脚,抄起走廊外面拖地的拖把,追在他后面穷追猛打。
班上的同学看着这一幕,都会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也许多年以后,某个记忆里脾气泼辣的女同学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她蓄了长发,两腮有些发福,推着载着小孩的婴儿车。
她变得温柔了,爱笑了,有女人味了,渐渐被这个世界挫去了锐气,打磨得珠圆玉润。
你听见她对你说:“嘿,好久不见。”
你看着她的脸,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墙上挂着优秀学生的照片和勉励的话语。
课桌上的书本堆积成了白色的城堡。
老师在黑板上留下的大段板书还没抄完就要擦了,根本追不上。
记忆中的她穿着校服,把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对着你笑靥如花。
“大家都走了啊,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你会怀念当时的人,会怀念自己当时走过的时光。
但当时却毫无觉知。
毕竟,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悟。
运动员进行曲在广播里响起,各班的学生们都不情不愿地下楼。
黄泽清今天依然穿的是校服,走在人群里很容易辨认。
因为她发自内心地觉得俪水高中的校服很好看。
不论是款式还是设计,亦或是面料质量,这套校服都比她在淘宝上买的杂牌衣服好得多。
“嘿!阿清!”
苏棠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脑壳。
“要死啊你?又拍我头!”
黄泽清摸了摸头,龇着小虎牙,做出一脸凶巴巴的表情。
但配上那娇小的个头,怎么看都显得可爱。
周围其他女生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暧昧,她涨红了小脸。
为了维持自己的面子,她只得故意做出一副讨厌苏棠亲近的样子。
其实心里是很喜欢的。
“臭苏棠!”
她抬起腿,在苏棠屁股上踢了一脚,但也没用力。
就只是好朋友之间的嬉闹。
顾南星走在一旁,看着两人亲近的样子,心里有些疑惑。
她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靠得太近的人。
不管和谁相处都想保持一定的距离感。
对别人过分的热情和亲密的肢体接触都比较抗拒。
所以暂时无法理解苏棠和黄泽清这样的关系。
早操时间还是同以往一样按高矮胖瘦在操场上排列。
黄泽清个子矮,理所当然地站在了班级的最前面,担任领操员。
她模样很是娇憨可爱,做广播体操时总是一脸认真的表情。
偶尔也会犯傻,呆呆的分不清方向。
但这种呆萌,对男生来说有着莫大的杀伤力。
尤浩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慢上一拍,等着她转身时的侧眸。
这样就可以看见她忽闪忽闪的水灵眼睛。
每次做课间操,他都会这样。
上午前两节课是英语,实验班的英语老师是一个白人外教,叫海莲娜。
约莫三十来岁,仪态和长相都很好。
盘起来的头发加上白衬衣和束腰的长裙,很有气质。
大多数学生学英语只是为了应付考试,谈不上喜欢。
就连上大学会报英语专业也只是因为英语成绩不错。
不过这个老师讲课还挺有趣的,会讲很多笑话,经常逗得学生们捧腹大笑。
除此之外,她会教学生很多日用语。
因为课本上的英语实在是太书面了,日常交流不需要这么正式。
“接下来我们做个小游戏。”
“我来练一段英文稿子,一位同学负责同步翻译。”
“翻译完成之后,你们给他的翻译水平打打分。”
海莲娜看着班上的学生们,温柔地笑着。
“有没有谁自愿上台表现的?”
一时间,大家都面面相觑。
大多数学生的英语都是哑巴英语,自愿表现的意愿并不高。
“看来班上的同学都比较害羞,那我就随机点人咯?”
此话一出,班上不少听力薄弱的学生都开始汗流浃背了。
“应该不会这么巧,正好点到我吧?”
“不要点我!不要点我!不要点我!”
苏棠小声嘀咕道。
“根据墨菲定律,你越害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的。”
顾南星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这位是新同学吗?”
海莲娜的目光在经过苏棠的时候停了下来,笑着问道。
我真是操了!
苏棠一脸无奈地起身,忍住了想说脏话的冲动。
顾南星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嘴角微抿。
“放轻松,只是一场口语锻炼,不会很难的。”
老师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A little old lady goes to the doctor and says,Doctor I have this problem with gas……”
为了让苏棠跟得上,她刻意放慢了句子之间的间隔。
顾南星看着英语老师,有种在听方丈念经的感觉。
外人眼中的她是天才,但在语言学习这方面,她一直存在不小的障碍。
小时候学说话就很慢,也不会表达自己。
那时候的她是老师家长眼中的傻孩子。
学母语尚且如此,更别说外语了。
“一位矮个子的老妇人来找医生看病。医生,我有放屁的毛病,不过还不是太严重,因为既无味也无声。
事实上,自从我到你办公室后已放了至少20个屁。但你肯定不知道,因为你既闻不到也听不到。
医生说:“我知道了,把这些药带回去服用,下周复诊。”
第二个星期,那位老妇人来了。
她说,“医生,我不知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该死的药,现在我的屁仍然听不到,但臭不可闻。”
“医生说很好,既然我们已经治好了你的……”
前面的翻译,苏棠一直很流畅,直到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才皱了皱眉。
海莲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脸期待。
她在这里说的单词是sinuses,这个单词不在苏棠的词库。
但根据前后文的对照,这个老妇人闻不到自己放的屁,显然是嗅觉失常,应该是患有鼻窦炎。
“鼻窦炎?”
苏棠试探着问道。
“yes!right!”
海莲娜竖起了大拇指。
“既然我们已经治好了你的鼻窦炎,那接下来就该治疗你的听力了。”
故事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讲的一个英国冷笑话。
苏棠的节奏不紧不慢,翻译得出人意料的好。
“good!”
海莲娜微笑着竖起了大拇指,班上也立刻响起了掌声。
看着苏棠能完整将外教念的天书翻译出来,顾南星有些费解。
他明明那么笨,做那么简单的数学题都要想破头。
为什么这么难的东西,能翻译得这么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