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南集市。
一位老翁挑着沉甸甸的柴担,身后跟随一约么十一二岁的孩童,边走边吆喝:“卖柴了、卖柴了。”那孩童就静静的跟着,倒也不吵不闹,眼睛里却透着一股机灵,招人喜欢。
突然,一位管家模样的男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好奇地询问道:“老头,你这柴火为何如此黑如木炭?”
“这柴火,砍自北阳城黑竹林旁,焰大烟少,经久耐烧!这些可都是今日所砍,未得半星湿潮!”老翁回答道。
黑竹林,据老翁描述,没人知道它的来历,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几十年前的一天夜里,天降大火,将竹林毁于一旦,从此就寸草不生、鸟兽不入,终日被黑雾笼罩。
李天风听到“北阳城”三个字,驻足观望,盯着那老翁与孩童,黑布里的巨剑似乎感应到什么,也是蠢蠢欲动,他轻抚剑身,轻声低语:“莫动!”。此次下山,周游各地,正是受命于掌门,寻找资质卓越的少年,为晴雪剑宗物色新人。此时听到阳城,便想起了方才茶馆之中,似乎有人说到剑宗出山贼的事情,便想一探究竟。
管家听闻这稀奇的故事,也没做过多的考虑,只是问了这老人家住何处,便高价收了这担柴。老翁也是连声道谢,带着孩童去西集市买了他最爱的甜点糖蓼花与月牙橘蜜。
爷孙二人是满载而归,早早就开始返程,往北阳城村而去,李天风也是远远相跟。这孩童一路上吃个不停,老翁也是宠溺的笑个不停,直说:“别太贪嘴,给奶奶剩留几个橘蜜。”
孩童满口答应,却不断的往嘴巴里塞着橘蜜。这橘蜜形如橘瓣,表皮沾着些许白糖,咬开之后,白色的蜜糖便在嘴里爆开,肆意流淌,没有小孩能抵挡这种美味。
清河镇的煮月白已经让李天风足够惊艳了,而这孩童手中的橘瓣,看他咂嘴舔唇的样子,不知是何种食物,竟如此殊滋异味,不知不觉竟多了一些口水,自己发觉后,也是摸着脑门笑了笑。
正值冬深春浅时节,棕色的树叶落满了林间小道,枯枝虽凌乱,纵使枝头仍残留些许早已熟透的柿子,依然屹立不倒。想必那些柿子是为那鸟雀过冬故意留下的口粮,远远望去,犹如悬挂在空中的萤火,随风飘摆,萤萤闪闪,甚是好看。
正当李天风沉醉之际,爷孙二人早已进入柿子林,远处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
枯叶之下,一阵骚动,突然窜出几个大汉,将那老翁擒住,孩童也惊得是大叫一声,五花大绑被捆在了一棵树上。李天风急忙加快了脚步,远远看见几个人将那爷孙二人围住。想必这便是那帮打家劫舍的山贼了吧。
带头的山贼冲着老翁说道:“老头,今天可听说你卖柴得了不少钱,拿来吧,兄弟们早都恭候多时了。”
老翁虽被按在地上,却丝毫不慌张,这已不知是多少次被劫了。
那孩童却狠狠说道:“你们这群坏人,快放开我爷爷。”
老翁叹了声气,就从怀里拿出一些铜板。山贼似乎并不满意,依然在老翁身上搜寻是否还有留存。
被捆在树上的孩童,再次说道:“不能给他们,他们全是坏人!”
被惹怒的一山贼,朝着孩童稚嫩的脸蛋打去,口中骂道:“多嘴的东西。”
这孩童的脸,瞬间通红,眼中冒着怒火,紧握着拳头,死死的盯着出手那山贼。
带头的山贼已不耐烦了,他拿出长剑,抵在老翁胸前,厉声问道:“老头,那王管家说的可不止这些,剩下的钱藏哪儿了?老实交代,免受这皮肉之苦。”
李天风见状,急忙踏步向前冲去,他尚未到,只见那孩童周身冒出火焰,绳子已被烧断,冲向了出手的山贼。一个山贼来不及躲闪,孩童已抱住他的腿,火焰瞬间就吞没了他。山贼踢开了孩童,地上的枯枝落叶也被引燃,惊呼着“有怪物、有怪物”跑向了一旁的土坡。
倒地的孩童还未站起身来,其余山贼已向他围了过来,带头那人,嘴里喊着:“你这妖孽,三番五次的发疯,今天我就了结了你。”拿剑砍向孩童砍去。
黑布松散,长剑即出。
李天风右手持剑,电光火石之间,他已闪身至孩童跟前,挡住了山贼的长剑。
引真气于右臂,李天风的剑身已雾气萦绕,看不清剑的颜色。雾气长剑轻轻一挥,正是那晴雪御风决的入门招式,御风一式:风起。夹杂着剑气的一阵微风便将山贼震退数丈之远,昏迷过去。
老翁起身,冲着那孩童蹒跚的跑了过来,口中呼喊着:“岚儿,岚儿!”
想必岚儿便是那孩童的名字了。
李天风转身望着倒地岚儿,大惊失色,御风一式风起的剑气,使岚儿身上的火焰更加刮杂。
李天风心中涌起万千思绪,记忆的涟漪泛来,数年前的那场引火烧身的困境历历在目。他匆忙解开背上的行囊,从中取出一精致的小瓶,瓶中装着晴雪山巅的万年积雪寒水,小心翼翼地倒进竹儿干裂的唇间。他轻轻抚摸着竹儿的额头,两股真气进入竹儿体内,引得这寒水流过每条经脉。
片刻之后,脸上红晕褪去,这才压制住那熊熊火焰,岚儿也苏醒了过来,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翁跪在地上,抚摸着孩子,说道:“这孩子名字林青岚,快快拜谢救命恩人!”
青岚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啥,但却觉得李天风并不是坏人,心里还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他跪倒便磕头,说道:“谢谢大叔救命!”
李天风急忙搀扶起两人,说道:“都是小事情,不用介意。老人家,这是去往何处?”
“哎,老朽爷孙二人,去镇上卖柴,今天算遇到善人,得了不少钱财,尽想着早早回家,却没想到又遇到山贼。”老翁叹着气!
“哦,家住何方?”
“北阳城村,前面不远了,越过那个小山头便是村口。”
“老人家,在下可否暂住一宿。”
“哎呀呀,大侠救命之恩,老朽无以回报,别说暂住,长住也无妨,快跟我前来。”老翁起身拽着李天风就要向家走去。
李天风说道:“老人家,方向我已知晓,你俩先走,我去找那山贼要回钱财,你们在村口等我即可,我很快赶到。”
“好,大侠一定留意,他们人多,还有什么剑宗子弟。”
李天风点头微笑,示意不必担心,老翁带着青岚向家走去。
待爷孙二人走远,李天风找来树皮,捆住这群山贼。再看那土坡上的山贼,头紧紧埋入土里,身体已被烧成一具黑炭。
李天风也是不由的感叹,这青岚身上的烈焰竟如此强劲!想起了刚才帮青岚运气的场景,也颇为奇怪!正常凡人体内有阴阳二气,相互协调,但那青岚体内却多出一股刚猛的阳气和一股阴煞之气,那煞气中不知夹杂着什么东西,沉沉如死水,任凭怎么引动,都无半点波澜,只好用那晴雪峰顶的万年积雪所融的寒水来暂时压制过旺的阳气。
山贼们都已苏醒,耷拉着脑袋,低头不语。
李天风沉声问道:“你们来自千里之外的晴雪剑宗?师从何人?”
众山贼,无人应答,齐看向带头的山贼。这带头山贼,也算有骨气,可能也是横行霸道惯了,不屑的回道:“知道就行,快放开我们,免得惹祸上身!”
李天风解开黑布,那长剑露出了真面目,通体墨黑,这正是古剑墨渊。这剑的由来,传说是当年清风老祖与归墟领主大战于东海之滨,斩杀无数妖邪,由他们的躯体辅以玄铁,熔铸而成。
古剑墨渊扭动着剑身,残肢断臂清晰可见,剑首处则有一个兽头,张着大口,满嘴獠牙。
众山贼,皆未见过如此神兵,惊讶写满在脸上。
李天风淡淡的说道:“欺辱幼小、为害相邻、辱我师门,哼!该死!该死!”
只见墨渊扭动着残肢,来到山贼面前,伸长脖子,张开大口,将带头的山贼一口吞下。
李天风,背对墨渊而坐,看着远方残阳似血,陷入了沉思。身后传来阵阵凄惨的叫声,等他再回头,山贼已不见了踪影,唯有那古剑墨渊,静静地躺在黑布之上,一个残肢上还挂着一串铜钱。
他再次裹好黑布,背起墨渊,发现地上刚才那孩童处还遗留几个橘蜜,便捡起来尝了一个,果然是美味!心满意足地向北阳城村走去。
此处距离北阳城村已不远,很快便到达村口,赶上了那爷孙二人,他们三人一起向茅草屋走去。
就在村东巷,一间不大的茅草屋,老翁推门而入,说道:“老婆子,我们回来了。”
只见屋内土坑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双腿残疾,满头银发,但面露慈祥。李天风向她微笑,她也点头示意,转头看向了那孩童,亲切的说道:“岚儿,快过来!”
青岚依偎在奶奶身旁,说着李天风是他的救命恩人,老翁也将今日之事说与那妇人,老妇人也是急道感谢,问道老翁:“你们都饿了吧?”
老翁得意的说道:“今日卖柴,换了些许钱财,吃些好的吧。”说罢,拉着风箱就去烧火。
不一会儿,锅气弥漫,水已烧开。只见老妇人左手拿着一把圆形的铁铲,上面铺满了已经发好的面,右手拿着筷子在铁铲上快速的拨动,圆圆细长的面条就落到了锅里。滚烫的开水,上下翻动,带着面条游来游去,像是一条条调皮的小鱼。
当小面鱼儿,翻着白肚,飘在水面,就是熟了,这便是拨鱼儿。一碗面浇上喷香的卤子,人间至美。
月上梢头,夜已至深。青岚与老妇人早已睡熟,李天风静坐在外屋,身旁是一盆驱寒的炭火,散着微弱的火光。
老翁坐到李天风不远处,李天风问道:“老伯还不早些休息?”
老翁叹道:“岚儿这孩子可怜,我与那老太婆年事已高,眼看他长大了,却身患怪病。大侠看你本领高强,带他走吧,教他个一招半式,好有个傍身之技,能谋生即可。”
“他父母呢?”
“他呀,无父无母,不知何人所生。大概六年前,我与老太婆去北边砍柴,途径黑竹林,听得里面有婴儿啼哭声。那黑竹林,雾气腾飞,无人敢进,看过去全是野兽的残骨,我劝老太婆赶紧离去,但是她于心不忍,硬是闯进了这黑竹林,当她再出来时,遍体鳞伤,背上就驮着这孩子,从此双腿再也站不起来,无法走路。”
老翁又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老汉我呀,姓林,没读过书,大家都喊我林老七。岚儿啊,这名字还是求邻村一书生帮取的。据他说这孩子身上有股仙气,又在竹林寻得,就取了个林青岚的名字。但他有一种怪病,你今天也见过了,他发怒起来,浑身会着火,村里的孩童也不愿与他玩耍,说他是个怪物,避之不及。也就一小莹姑娘乐意与青岚玩耍。”
李天风大吃一惊,去里屋摸了那青岚的脉搏,那股阳气已然消停。李天风心想,这孩子究竟是何人遗弃?他问道:“那黑竹林现在何处?”
“在村北,十里地外,那黑茫茫的一片,便是黑竹林。”
“世上竟有如此奇事,待我明日前去探查!”
林老七也已回屋休息,李天风围着炭盆,闭目养神,又想起了数年前的旧事。
那一天,他在扶摇峰顶,刚刚领悟御风六式:蔽日。一剑出,晴空隐,疾风劲吹,虽是凡人躯,却引天神力。他急不可耐的去了天瀑峰找凌虚掌门看了《晴雪正阳决》,就连正阳一式:映雪,还都还未使出,烈焰便从心中焚出,正像那竹儿一样,由内而外烧遍周身,幸亏是师弟发现的早,这才用寒水镇住烈焰,不然也会被烧成一具黑炭。
想起便是一阵后怕,李天风强运真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不久之后,倚着墨渊,也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