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这些，雷江和雷鸣重新坐到了朱华英对面，继续吃剩下的半盒肠粉。
朱华英继续：“二位也知道，这两年兔毛产品的市场不太好，甚至说是……整个纺织加工业都不太景气，就连一些国营大厂，都快要倒闭了，工人们一茬接着一茬的下岗。”
“像我们厂，原本是有三个大车间的，但现在运行中的，其实只有一个半……因为生意不好，所以每个月对原材料的采购份额，也确实是一减再减，想要增加点份额，真心不容易，这个我是大实话啊二位兄弟！”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再结合之前的试探，雷江基本确定了对方的目的。
懒得再听对方掰扯，雷江也不是头一次做生意，知道这类人难缠，但是也没办法，找其他厂的话，在没人引荐的情况下，人家根本不会收自己的毛。
稍微大点的厂，内部关系就颇为复杂，每个管理人员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可不是说你的毛品质好，就一定要收你的。
至于那些小厂……朱华英有几句话说的是实情，现在纺织市场行情，确实比较糟糕。
尤其兔毛产品，更是持续走低，不然的话，现在兔毛的价格也不会跌倒历史冰点。
综合以上，雷江简单的权衡后，把兜里的信封摸了出来。
里边装着三百块钱，是雷江目前的一半身家了。
他在家里是还藏着另外三百多，但那是留着应急，比如月初给郭大姐他们发工资的。
毕竟有些厂给钱喜欢拖，他要做好不能立马拿到卖兔毛钱的准备，所以几百块钱应急钱肯定得有。
三百块的好处费，在雷江看来已经不少了。
相当于很多人两个月工资了。
但想想对方手腕上的那块表，雷江又觉得不是很保险。
可就算不够，他也确实没钱了。
朱华英笑眯眯的接过信封，也没打开，就是摸了摸，掂量了下厚度。
然后微微皱起眉头，看向雷江：“就这个厚度，我争取不到采购份额啊！”
贪得无厌啊……方才，雷江已经做出了让步，那是自己重生后依旧要向这世道妥协的底线，现在，对方超过了底线，他不想再惯着对方了。
前世已经够难了，如果重生后依旧只能不断的点头哈腰委曲求全，那他宁愿不要这一世！
眯着眼睛和朱华英对视，雷江嘴角微翘，冷声笑道：“嫌少？等春节时候，你给我磕头拜年时候，我再赏你几张。”
这话，辱人太甚了……朱华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随之，他整个人气质大变，一巴掌砰的拍在桌上，然后又把胳膊抬起，用手指点着雷江，怒道：“两个土包子，给你们脸了是吧？你们信不信，我能让整个花都所有的纺织厂，都不收你们的毛！”
此刻朱华英的手指头，离雷江额头只有几厘米距离，雷江故意往前凑了凑，让自己脑袋挨住对方手指，随即怒喝：“你个老小子，咋还动手打人！”
紧跟着要朝店里的老板喊：“是他先动手的啊，砸坏了东西别怪我。”
动手？雷鸣猛的一转头，还真看到朱华英手指戳到了雷江，蹭的就站起身来，他本就比朱华英高出大半个头，而朱华英都还没来得及站起，更显得雷鸣居高临下。
身处高位的雷鸣，一把就按住了朱华英脑袋，将其按到了还没吃完的半盒肠粉里。
朱华英受此羞辱，鼻子又吃痛，可偏偏力气不如雷鸣，又是身处下位，挣扎了几下竟没能起来。
但就在此刻，这早餐店的老板，却带着他儿子，还有身型壮硕堪比男人的悍妇，不怀好意的围了过来。
这下子，雷江才算是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朱华英在被自己侮辱后，敢彻底撕破脸皮，一来是自己的话侮辱性太强了，对方受不了，二来，对方也算有恃无恐，因为他和这家店的老板关系匪浅。
四打二的情况下，朱华英不觉得自己会吃亏。
只是他哪里能想到，雷江二人根本不讲武德，而且个个是打架好手，一言不合，就把他拍到了桌子上。
雷江也是无奈，这年代，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就是这样的，可不像前世，就是坐在写字楼里磨嘴皮子。
看着另外三人即将冲到跟前，雷江无奈的心里一叹：
唉，小辉哥误我啊！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怪人家宋运辉，作为大厂厂长，身居高位，又是技术出身，宋运辉对小厂子里的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接触不多，哪里能想到这茬？
一直按着朱华英的话，雷鸣也腾不出手来啊，只能先把这老小子甩一边，然后和雷江斜并排站到一起，直面来势汹汹的几人。
不多时，锅碗瓢盆、啤酒瓶子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间或的还有几声痛呼……
声音减弱后，雷江和雷鸣鼻青脸肿的走了出来。
再看里边，四人都被撂倒了。
朱华英就是个废物，所以看似二打四，其实二打三，两人再付出些代价后，倒也勉强打赢了。
看着彼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再瞅瞅各自手里装着兔毛的大包，二人相顾无言。
真特么倒霉……兔毛没卖出去，还惹了一身骚……
往远处走了几步后，雷鸣愤愤道：“江子，你以前不是常说冲动是魔鬼么？”
“那是你。”，雷江随口回应，“我的的冲动是魔鬼中的天使。”
刚一说完，雷江就意识到，魔鬼中的天使，这首歌好像还没出现啊，这个时代，可真够早的……
雷鸣没听过这歌，自然也领会不了其中意思，掂了下手里大包，问道：“那现在咋办？回去？”
回去肯定是不行的，虽说不需要向父老乡亲交待，但一来一回车费岂不是白搭了？
还有个路子就是转战沪城。
说起九十年代的沪城，很多人第一印象就是高楼大厦，纸醉金迷，繁华中处处繁花。
这时很多其他省市依旧在筚路蓝缕中艰难前行，虽然日新月异，但穷困二字依旧是深深的烙印。
而沪城已经在高速发展的快车道中，走在了前列，高耸入云的东方明珠正在建设，摩肩接踵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外地甚至外国游客，刚建成没多久的南浦大桥上小汽车已经排排并列，而到了夜晚，南京东路的霓虹灯让夜猫子们流连忘返。
1991年的此刻，除了众所周知的金融外，沪城的工业发展，其实同样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