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江知道这年头有出租车，但第一次见到时，还是被小小的震惊了下。
不是扁平的轿车，而是黄色的小面包。
车上，雷鸣忽然来了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之前谈着学校老师女儿的同时，还能再忽悠上单位里领导的女儿了。”
听到这话，司机大哥通过车内的后视镜，诧异的看了雷江一眼。
目光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敢情这个长相不赖的后生是个渣男。
雷江神色平静，淡然回应：“当然是靠我的人格魅力。”
到了目的地后，雷江才发现，宋运辉的同学帮忙介绍的红运纺织厂，其规模比自己预想的要大了不少。
雷江大致估摸了下，这厂区整体呈比较标准的长方形，长度约莫四五百米，宽度约莫二百来米，这样算下来，整体面积怕是有接近十万平方米。
单就面积来说，就算和那些国营大纺织厂相比，也差不了太多了。
按理来说，工人也不会少的，就算没个两三千，一千多人总该有的。
但站在门外的雷江，却没感受到太多的人气，反而从那因为无人看管，而窜的乱七八糟的爬山虎丛中，感觉到了些许萧条。
门房老大爷正在吹茶看报纸，直到雷江走近，敲了敲玻璃，这大爷才缓缓抬起头来，“找谁？”
您这要么是老板的亲戚，要么就是老板的仇人吧？
不然就您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我随便从厂里偷点东西出来您都注意不到啊。
心里默默吐槽完，雷江递给大爷一根烟，笑容洋溢中，回应：“大爷，我找朱华英朱科长，采购科的朱科长。”
“朱华英？”，老大爷微微皱眉，把香烟小心的放到衣服内兜后，才缓缓开口：“你记错了吧？他不是科长啊，就是个副科长。”
说完，还小声嘀咕了句：“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混个科长。”
我当然知道人家是副科长，但请人办事称呼里不能带副字儿，这不是常识么……
还有，这老头好像对朱华英有点意见啊……也或许不是私人恩怨，就是纯粹看不上人家？
雷江连连点头：“你老说的对，还是您老记性好，就是他。劳烦您跟他说，我是安云省小雷家村的雷江，带兔毛过来了。”
老大爷又瞅了雷江一眼，这才拿起电话机，不慌不忙的拨了个电话。
不多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方脸男人走了过来，看到雷江二人后，脸上堆出笑容，脚步也加快了些。
雷江迎上，握住对方手掌：“您好，朱科长，我是雷江。”
朱华英热情回应：“你好你好。”
对方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但要说真诚，也没的几分……雷江心里本能的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刚要提兔毛的事，却见朱华英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面向雷江二人道：“二位一路赶过来，还没吃早饭吧，前面有家肠粉不错，我们边吃边聊。”
对方看时间时候，雷江认真的瞄了下对方的手表。
啧啧……竟然是浪琴五星上将，如果前世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个时候，这品牌应该才刚刚进入中国市场吧？
而这一款的话，售价怕是要接近两千元！
小小的一个副科长，竟然是真土豪？
还有，这家伙竟然上班时间出去吃早饭？
那在厂里要么是手眼通天，要么就是不思进取啊。
但雷江没有拒绝的道理，因为他感觉到了，对方有些话好像不适合在厂里边讲。
三人各要了一份肠粉，雷鸣加了两个鸡蛋，边吃边聊。
先是随意闲聊，雷江知道了这朱华英是宋运辉的同学的朋友的朋友，简言之，就是三道手朋友了。
宋大厂长虽说神通广大，但人脉交际圈子并不广，不可能涉及到各个行业，三道手朋友才找到愿意收兔毛的厂，倒也情理之中。
但就是……因为关系不近，后续可能会有波折。
吃到一半，朱华英才终于说起正事，歉然道：“二位，我就实话实说了，本来呢，这个月的采购份额是还有一些，我给你们留好的。但我哪想到，就在昨天，老王那家伙，也就是我们采购科的另一位科长，嗯，人家是正的……跟本地一家兔场把兔毛都收齐了，你说这整的……”
朱华英神情越发歉疚，沉声道歉：“真的对不住了！但也确实是没办法。要是再早点出这档子变故，我还能及时通知你们，但你说昨天你们都上了火车，我也联系不到啊。”
听到这话，雷鸣的眼睛直接就瞪起来了，嘴里的肠粉还没吞咽下去，就喊了一嗓子：“你逗我呢？”
话落，肠粉喷了朱华英一脸。
朱华英被这嗓子吼的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挪了挪，然后才拿起卫生纸拼命擦脸。
雷江拍了拍雷鸣肩膀，示意对方安静点，然后便站起身来，提着大包朝外走去：“既然这样，那是没机会合作了，那我们走了。”
雷鸣一愣，搞不懂雷江这是玩的哪一出，但基于对自己朋友的信任，他也没问什么，跟着朝外走。
朱华英同样被雷江整不会了。
这是没脑子的愣头青吗？
把脸擦干净后，朱华英连忙喊：“雷兄弟，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个什么劲儿啊！”
听到这话，雷江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返回。
自己刚刚往外面走，只是做一种试探，试探这朱华英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如果是真话，也就是朱华英确实没办法收这些兔毛了，那无非两种结果，要么是因为被雷鸣喷了一脸而生气，干脆不管自己二人，要么就是起身想送，表达歉意。
但现在朱华英依旧稳坐如山，并且出言挽留，明显还等着自己回去，接着再谈，那便意味着……
先前这家伙说的，没几句真话。
这是谈判桌上经常见的小伎俩，先说不行，假装拒绝，从而让对方增加筹码。
当然，如果不是前世有过创业屡战屡败的经验，单纯作为一个九十年代的愣头青的话，自己也看穿这些伎俩。
筹码可以是什么？
要么为公，讨价还价，砍下收购价。
要么为私，中饱私囊。
既然是刻意离开厂区，到这偏僻的早餐店里谈，那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朱华英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