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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允庚看着戴常友被自己指力伤到心脉、气血瘀滞的模样,冷哼一声,将戴常友踢开,向着司徒雍走去。

几十年前,他在渊底被一个食尸怪人追了半天,那怪物非但不杀他,问了他句叫人不着头脑的问题后,竟传授了他一招指法。

这指法名唤“太易琉璃指”,在界青指法中位列第一品,指力无形无名,神鬼难御,因此被人在“一品”前又冠以个“神”字,是界青门三大神一品功法之一。

卓允庚自习成此法,日夜苦修,却从不在人前显露,便是要在影较中一鸣惊人,夺下掌门之位。

他在与玄初交手时迫不得以用了这一招,那时玄初回的也是“太易琉璃指”,但二人出手太快,司徒雍与戴常友均未看出二人所用的指法。

卓允庚能一击制敌,实是胜在了出其不意。倘若戴常友用的仍是长剑,或他预先知晓卓允庚暗藏了一手,断然不会让卓允庚轻易近身的。

司徒雍见卓允庚眼含杀意,忙道:“卓老难道忘了崖上之盟了吗?”

卓允庚森然道:“我说的是在无生渊里不得反目,可没说在观星崖上也要这般。”

他杀司徒雍,却是为了灭口。神一品功法是暗主的不传之秘,如司徒雍泄露出去,让暗主以为他偷师功法,那他可就有口难辩了。

司徒雍却没想到这一节,他见卓允庚撕破脸皮,索性也问出了心中所疑:“你数十年前入过无生渊,想必知道渊内的吼声能乱人心神,却故意不言,使得二朱与戴常友自相残杀,难道不是背了盟誓?”

卓允庚自入渊前便拟要以此计让四人失心相斗,他好坐收渔利。那朱常兴自作聪明,先拉拢卓允庚主事,好套取无生渊的消息,这其中用意,他卓允庚岂会看不出?

“背盟又如何?我倒要看看,这毒誓要怎生应验。”

司徒雍暗思脱身之法,但他穴位遭点,真气运转不畅,纵能以“定影神针”偷袭成功,只怕也是事倍功半,收效甚微。事已至此,他只得尝试驱动“无想神通”。

暗器手法中的“杀机”要双方皆有杀意,但“无想神通”既要施展者忘却所想,又要留有所想,那样如何能生出“杀机”?

干尸所授的口诀与要领,司徒雍均已熟记,唯独“杀机”怎样引动,他始终想不通。

卓允庚距他只有九步,他心渐焦灼,可他越是惶急,便越不容易进入无想亦有想的境地。

卓允庚又迈出一步,他知司徒雍暗器手法了得,若只远远击发暗器,恐怕难以伤他,他决定亲手将司徒雍毙命。他向来小心谨慎,虽步步逼近,犹在提防,一旦司徒雍指掌有内扣的迹象,他便运转真气护御自身。

还剩七步。

司徒雍仍坐着一动不动。

还剩六步。

司徒雍依然定不下心,相反,各种杂念接二连三地浮现。他今日死在崖上,日后生平传至江湖,想来坊间的说书先生不会把他当作武侠段子里的主角。

还剩五步。

卓允庚改了主意,他见司徒雍动弹不得,判出他穴位遭点,那自己何必冒险近身?卓允庚复又退开,司徒雍看见此景,再不报任何希望。

他原盼着能在卓允庚近身之际施展出无想神通,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眼见卓允庚取出所携的暗器,蓄势待发,司徒雍不再挣扎。他看了眼天色,日渐薄暮,酉时将至,他死劫已到了。

司徒雍将眼一闭。

无影人、郭氏父子、陆徽猷、暗主、二朱、玄初、干尸、戴常友、卓允庚……乃至司徒雍自己,这些身影一一散去,他心中只剩满崖山石,好似自己已复归自然,托身万物。

最后一刻,司徒雍想起寄存在方权之那里的面具。如果自己死了,方权之大概会把那面具丢掉吧。

罢了,罢了。

大乘佛经中将三界划为色界、欲界和无色界,其中无色界以厌离物之色想而居天界,此界又分四无色天:一曰空无边处天,二曰识无边处天,三曰无有所处天,四曰非想非非想处天。此界的尽处,便是非想非非想处天,要人念念相续,修至非有想、非无想的极静极妙之境界。

当年创下“无想神通”之人佛法深厚,便是在此境界下悟出了这一招。司徒雍固没有读过佛经,但他此时心境,却与创下这功法的前辈暗合。

无色有念,无欲有识,灭度本相,心入无余。

卓允庚运气抬手,将手中的透骨钉以“定影神针”的手法射出,他胜券在握,这一杀招必能取了司徒雍性命,不想那透骨钉却悬在了司徒雍身前。但见司徒雍一身衣装无风自拂,分明是真气流转之状!

卓允庚惊疑不定,下一瞬,司徒雍身上十余道飞钉竟自飞起,连同卓允庚射出的暗器,一并打向卓允庚!卓允庚大惊,运气抵御,但暗器密集,卓允庚真气运转再快,也难以护御全身。

那些暗器围着他,从他脸颊、脖颈、腰腹、大腿、双足间贴肉穿过,卓允庚全身上下登时鲜血淋漓,他大叫着提气奔逃,落了一路血滴。

待司徒雍再睁开眼时,卓允庚已不知逃去了哪里。此时,司徒雍才后知后觉,自己施展出了“无想神通”。

他毕竟是初次施展,火候不足,未能发挥“无想神通”的全威。卓允庚也着实老辣,不肯冒然靠近,否则“无想神通”近身而发,卓允庚必难逃一死。

现下让卓允庚逃走,只怕会留有后患,但司徒雍也无法可想,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远离观星崖。

司徒雍正要离去,一个微弱的声音道:“且慢……”

司徒雍循声望去,见戴常友身子动了动,他犹豫片刻,走了过去,道:“要我带你找郎中吗?”

戴常友轻微地摇了摇头,血沫不断从他口中溢出,他吐出几个字:“我想……问你……你……无影令……是……怎么……得来的?”

司徒雍没想到戴常友会问这个,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是不是……你……杀了她……”

司徒雍问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追命……无常……”

司徒雍心中一绞,他清楚戴常友指的是谁,同时又生出一股无名醋意:“她是你什么人?”

“她叫……戴常恭。”

司徒雍霎时明白了,这二人是对兄妹。

戴常友见司徒雍沉默不语,一把扯住他的衣襟,道:“是不是你!”

他一牵动身子,胸口立时红了一大片,可他浑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司徒雍。

司徒雍看着戴常友,忽而想起陆徽猷死前也是这般抓着自己。他叹了口气,将三年前郭府之事尽数道来。

“她的面具我一直留着,我怕遗失在无生渊,入渊前寄存在了别人那里。你若要收回令妹的遗物,我回头取来还你。”戴常友听完久久未言,司徒雍也不知他相信与否。

“不必了……你若有心,将我……和她的……面具,葬在……一处……”

戴常友摘下铜面,递给司徒雍。他髭须杂乱,倒与司徒雍有几分形似。司徒雍忽而想到,三年前戴常恭会搭救自己,是不是也存了类似的想法?

司徒雍接下了面具,戴常友道:“我在……崖东……有几本……剑谱……你练了……就不怕……卓……”

他没能说完,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楚天。

司徒雍端详着铜面,楚地民风好祀鬼神,界青门下刺客佩戴的皆是祭祀用的傩面,傩面有正神、有恶鬼、有先人、有丑角。这幅人面司徒雍并不识得,直到多年后,他才晓得其中的含义。

眼下,他只是将铜面别在腰间,匆匆逃离了观星崖。

卓允庚逃得生天,他满身是血,却欣喜若狂,因为他找到了无影令,并且回到了观星崖上!

司徒雍?他侥幸赢了一手罢了!只要自己当上暗主,管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自己要把世间最毒辣的刑罚都用在他身上,以报今日落荒而逃之辱,还有那个少年道士,他们迟早会见识到自己的手段!

却在这时,卓允庚听到了一声轻叹。下一刻,无数道利器自四面八方涌来,从他心口穿过。

他眼中最后看到的,只有一顶竹轿。

卓允庚,死于万器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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