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十岁的女娃娃，灵魂却是二十一世纪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学老师，哪能看不出来这两兄弟的想法。
她笑道：“那你们就不喜欢吃了？”
大牛连忙说：“我们也喜欢吃，可我们以前也弄过，一点都不好吃，四月，你这是怎么弄的？我们可以学吗？”
“当然可以，我教给你们。”四月便把什么时间用什么方法能更多地在池塘中捞到鱼，鱼抓到后怎么处理干净，怎么腌制晒干，吃的时候怎么不用油直接烧烤全告诉这兄弟俩。
二牛叹息道：“怪不得四月姐姐弄得这么好吃，我们之前吃的时候看鱼小，鱼肚子里的东西根本没挤出来。”
“要挤出来，鱼肚子里的东西脏，还会腥苦，这个很容易弄出来，一掐一挤就可以了。这样的小鱼熬汤喝也不会腥苦。平时可以多抓点来吃，你们三人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小鱼会长得快长得壮。”
二牛一脸崇拜地看着四月：“四月姐姐，你咋知道这么多？”
四月笑道：“可能是我以前的家里父母教的吧，反正就是知道。不过，你们自己知道就好，先别告诉别人，要是全村人都来捞小鱼，很快就会捞没了。我家就在这池塘边上，直接从院子里过来就能捞到，别人看不到。你们可别在全村人眼皮子底下捞。这样吧，那边树下面，砍掉杂树开个口子，应该也可以捞到鱼，你们每天早晚到我家来，就在那边捞。可以带些糠来，先撒在水面把鱼引过来，再用竹篮捞，蚯蚓也是要的，鱼爱吃。大牛哥，我们家做饭的水你也得包了。”
大牛连连点头，赶紧回家去准备东西。四月挑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清出一个空档来，挖了一级踏步，垫上石头。刚弄完，大牛二牛就带着东西过来了，小燕也想来，因为病刚好，柳氏不让她出来。
见四月已经把位置弄好，两人高兴坏了，二牛还真抓了一把糠过来，大牛就在旁边挖蚯蚓，很快便挖到几条。二牛在四月指挥下把糠撒到水中，不一会儿，水面便攒动着一群小鱼脑袋。大牛手忙脚乱地赶紧把竹篮放进水中，眼瞅着有鱼游到竹篮中，用力往上一提，果然一下便提上来三条小鱼，兄弟俩简直乐开了花。连忙往木盆里舀了水，把小鱼抓了放进去养着。
之后兄弟俩就在那儿专心致志提起放下地抓鱼，因为心急，时常提起空篮。
四月看了一会儿，叮嘱他们注意不要掉到水里去，又去自己那个位置捞了两次，捞起几条鱼，她懒得继续捞，先回去了。
四月离开后，大牛也恋恋不舍地回去了，捞鱼的事交给二牛一个人就行，他得回去帮妈妈干活。
大牛离开时，四月嘱咐他，这样捞鱼，也就春夏时节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到了秋冬时节就没有了。让二牛每天早晚过来捞半个时辰就好，也别一直守在那儿。又把腌制晾晒要注意的事跟他说了。大牛当然一口答应，千恩万谢回了家。回家跟柳氏说了，柳氏自也欢喜，小燕更是高兴，那病仿佛一下就抓掉了。
到大牛来喊二牛回家吃早饭的时候，二牛已经捞到二十多条小鱼。两人抱着木盆回家时乐开了花。韩氏想想不放心，从锅里盛了一碗豆角焖饭，端到柳氏家。昨晚吃了豆角焖饭后，她就喜欢上了，一早又做来吃。
柳氏家的早饭是南瓜稀饭和高粱面饼子。一家人正要吃饭，看到韩氏进来，都站了起来。
“三婶咋来了？坐坐坐。”柳氏赶忙招呼。
韩氏把那碗豆角焖饭放在桌上，大牛一家子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把豆角焖饭推到那摇摇晃晃的破桌子中间：“我来告诉你们一些过日子的门道。我这也是刚知道，四月那丫头教我的。你们尝一口这饭，看味道怎么样。吃啊，愣着干什么？”
柳氏一家人犹豫片刻，二牛首先伸筷子夹了一口，其他人也跟着挑了吃。味道可真不错，豆角软烂，饭里有盐味道足，十分软和，虽然主要是高粱米，口感竟然不那么糙，比家里平时做的高粱杂米饭好吃多了。
小燕赞道：“三奶奶，真好吃！”
韩氏摸摸她的头笑道：“我们小燕说好吃，那就是真好吃。大牛娘，我们家四月可真是个聪明的，这是她告诉我的焖饭法子，你们家也可以用，好吃省事还能节省粮食。”
韩氏便详细把豆角焖饭的法子告诉柳氏。
“这法子是不是好？一学就会。用这法子，菜和饭焖一起，不放油都可以，味道好，还可以常常吃干的。”
“娘，我喜欢吃豆角焖饭。咱们家菜园里最多的就是南瓜和豆角，可以天天吃豆角焖饭。”
柳氏点头：“谢谢你三婶，有点好事总想着我们娘儿几个。这法子我记下了，中午就做豆角焖饭吃。三婶你有福气，收养了这么个好孙女。人能干，心地又好，听二牛说，四月教他们弄那小鱼的法子，教得可仔细了。”
韩氏笑道：“我可真是捡到宝了。你们先吃饭，等会儿我来教你们把早晨弄到的小鱼处理干净再腌制，中午入味了太阳正大时拿出来晒，晚上就可以吃了。晒的时候得有人赶苍蝇，昨天我们四月可是拿着竹竿守了两个时辰赶苍蝇呢。”
小燕一举筷子：“娘，我来赶苍蝇。”
这一整天，韩氏和四月都在地里捡石头。两天石头捡下来，那块荒地已经有旱地的模样了。大牛家这一整天也是充满愉快的气氛。
中午的豆角焖饭，虽然以高粱米为主，全家人都吃得很满足。下午晒小鱼干，小燕可尽心了，坐在小板凳上抱着竹竿一步也不肯离开，生怕鱼被苍蝇弄脏被猫叼走。傍晚的时候，二牛又捞上来三十多条小鱼，柳氏当晚就处理干净腌了。第一次烤小鱼，四月怕他们掌握不好方法，还亲自到大牛家教他们怎么在灶火里烤鱼。
只是几条手指长的烤小鱼，柳氏一家吃着自己家捉的鱼，虽然每人只有两小条，却仿佛吃着山珍海味，还吃出对未来生活的希望来。
二牛把鱼吃得干干净净，不留一根刺：“娘，趁着现在能捞到鱼，我每天要多捞一点，咱们家每天就有鱼吃了，吃不完的晒干留着，可以吃很久呢。四月姐姐说了，多吃小鱼身体会好。”
“那当然，鱼再小也是荤腥。吃了能长力气长个子，以后每天给你们每人烤三条鱼吃，剩下的就晒干留着慢慢吃。”看着三个孩子喜气洋洋的样子，柳氏自丈夫去世后，第一次感觉到心里松快了一些。
这一天，中午吃了豆角焖饭，晚上吃了烤小鱼，厨房里挂着十几条晒好的小鱼干，盆里腌着三十多条小鱼，明天二牛还可以继续捞小鱼。这一点点额外得来的吃食，这靠自己吃饱还吃得满意的两顿饭，竟让她莫名地觉得有了些力气与盼头，心也不再是木木的。
对特别贫穷的人来说，幸福来得很细碎。
第二天一大早，四月家还没开门，二牛便等不及了，两家菜园之间用半人高的矮墙隔着，他直接就翻墙过来捞鱼了。四月到池塘边时，他的木盆里已经有几条小鱼在游来游去。得知二牛是从矮墙翻过来的，四月笑了，心道，这是新手上路，要上瘾的感觉啊！
两人在水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边捉鱼边闲聊。二牛话很多，兴奋地说着自己家以后可以经常吃到小鱼干，妹妹会长高，豆角焖饭很好吃，娘也很高兴，脸上也有笑了……
四月真没想到，就这在现代社会里玩儿似的弄些小鱼添个菜的随手之举，看二牛的样子，竟仿佛是让他一家人感受到生活的希望。
看着喋喋不休的二牛，她鼻子发酸，暗下决心，这建设封建社会新农村的艰巨任务，她必须得主动挑起来。既然莫名其妙有了第二次生命，还带着第一次生命的经验，岂能辜负了老天爷这走不进科学的鬼来一笔。
全村都升起炊烟时，小燕也跑了过来，十分欢喜地看哥哥捉鱼，帮着把竹篮里捞到的小鱼抓进木盆里，不亦乐乎。四月看着小姑娘，真的发育不良啊，五岁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有三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皮肤看上去薄得像纸，头发也是黄黄软软的。四月心疼，这孩子是真的要补，大牛二牛甚至柳氏又何尝不是，一家人手臂伸出来都跟竹竿似的没肉。
小燕看着四月，想要亲近又怯怯的不敢靠近。四月没有太多言语，只冲她微笑，随口问：“你们家烤鱼谁负责？”
二牛大声道：“我！弄小鱼这活儿，我全包了。”
四月点头：“真能干！二牛啊，你记着，回去告诉你妈妈。小鱼要想保存时间长，就要晒得更干一点。晒半天烤着吃挺好，但保存不了太久。晒太干了烤着吃，又容易烤糊了。你们家每天也吃不完那么多，肯定要存着，那就要晒得干干的，吃的时候也不要烤，放碗里，滴几滴油，没油不滴也行，蒸饭的时候直接把碗放饭上面蒸就行，也很好吃，还更简单。”
“好的！我回去就告诉我娘。”
这天早晨，二牛抓了快五十条小鱼，一家人高兴坏了。四月这边也捞了三十来条。她家就两人吃得不多，小鱼干已经存了小半篮子。
地里的石头捡干净了，四月不忙着挖根，她找到大牛，帮忙一起把大石头泉眼周围的石头全部清出来，山脚下能搬得动的石头也搬到地头，地里那一点石头垒矮墙并不够。大牛自然乐意帮忙，在四月指挥下，清了一堆石头出来，泉眼也细细地往外渗水。四月在泉眼前面挖了个两尺见方的小池子，四边用石片贴上，池底也铺上一层小石头。
大牛问：“四月，你是要在这里蓄水吗？”
“是啊。大牛哥，以后就不用你去水潭那边帮我家挑水了。要是水多，你们家也可以在这里挑水，比去水潭那边近多了。”
大牛看着那还只湿了个底的小小水池，摇头道：“这水就你们家用吧，泉眼这么小，蓄满一池得好久呢。”
四月看那泉眼，确实出水很细很慢，上一辈子泉眼出水挺多的啊，明天再看吧，看一晚上能不能蓄满水池。
石头弄起来，大牛又帮忙沿地头垒起一道石墙，尺把高，也没砌，就用石头拼凑堆垒起来，粗糙得很。四月也无所谓，就是个地界隔断，反正再过去就是三角山，这一面山乱石嶙峋，猴子都难爬。石头间长出的树没有直的，石头上爬满了爬藤植物，地下水应该很丰富，裸露的石头上全都是湿滑的青苔。这让四月非常有安全感，即便到了现代，这片乱石山坡也没人去攀爬。
泉眼在矮墙和山坡乱石之间，中间还有一条乱石沟，垒矮墙的石头，大多是从那沟里捡的。泉眼渗出的山泉，让沟底积着非常清浅的水。石头沟的另一头连着池塘，池塘里水满的时候，会溢到石头沟中来。
两人忙了两天，二牛和韩氏还不时来帮忙，才把这些弄好。这一亩三分荒地才算是像模像样地开出来了。
大牛看着还挺羡慕：“四月，你怎么想到在这里开荒？我记得之前这里全是刺，开出来挺不容易的吧？”
“我落户到村里，里正爷爷说村里能批一点宅基地。奶奶家也没田地，多了我一个，吃的就不够，全靠买也没那么多钱。我就想着把这块荒地要来，开成旱地，就在后院也近，每年种些粮食，也能少买一些。可惜这里没法种水稻，只能种一季麦子。也没关系，种大豆高粱也行。”
“是挺好。这地也不用交税，你家就两口人，不用太多粮食。可惜我家后面是石头山，开不出这样的荒地来。”
大牛家与韩氏家紧挨着，菜园更大些，但菜园过去就是石头山，泉眼旁边那块房子那么大的石头，全在大牛家后面。
这几天，四月也懒得去捞鱼，反正家里有得吃。二牛可是乐此不疲。家里的小鱼干已经存了半竹篮。虽然没换回来一文钱，能有小鱼吃，他一家人每天都乐呵呵的，这让村里人都好奇起来，柳寡妇一家向来愁眉苦脸可怜兮兮的，怎么突然脸上都带了喜色呢？所幸没有住在村中间，平时与其他人打交道也少，大家也就是说说，没人去深究。
泉眼清出来一天后，四月一早跑去看，欣喜地发现那个小池里已经蓄满了水，清可见底，捧起来喝一口，甘甜沁凉，正是前世的味道。
四月赶紧掬水洗脸，洗去突然涌出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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