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四月跟奶奶说起自己的计划。
“奶奶，家里现在多了我，光靠奶奶绣帕子哪能行，还是得有点地。”
“有地当然好，可水田一亩得八九两银子，旱地也得五六两银子，村里田地本来也不多，别说咱们没这些钱，就是有钱，也难买到田地。”
“奶奶，要是自己开荒呢？村里会不会让开？”
“开荒？那倒是行。可哪里有荒开？”
四月神秘一笑：“许开荒就好，我看到一个好地方，开好了，我和奶奶两人一年的粮食就够了。”
有前世经验就是好啊！这里前世就是外婆家，从外婆家菜园过去直到三角山下大石头那儿，大约可开垦出一亩三分地，现在这块地方灌木杂草丛生，只要把这些都砍挖掉，就是一块旱地，就在自家后院，挨着山，挨着池塘，种点什么又方便又隐蔽。这一亩三分地那边挨着三角山，全是长满青苔的大石头，别说人，就是狼也难过来，安全得很。那块房子那么大的石头下面，还有一个泉眼，前世那个泉眼水特别甘甜，外婆家吃水都是直接从那儿取的，开了荒，这个泉眼也能弄出来。
韩氏见四月也不说话，一脸喜形于色的样子，有些好笑，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手背。
“你这丫头，想什么好事这么开心？到底是哪儿有好荒让你开？”
四月三两口推扒拉完碗里的粗粮杂米饭。不干重活还能吃干的，她们家在村里也算是生活水平好的了。见韩氏也吃完了，她起身拉起韩氏就往后院走，直接走到菜园外围矮墙边。四月还没说话，韩氏惊道：“你这丫头，不会是想把这片儿开了荒吧？”
四月笑着用力一抱韩氏的胳膊：“还是奶奶懂我，我就是想把这儿开荒，一直开到山脚下大石头边，也能有一亩多地了。这地就在咱们家后院外，种什么多方便！这儿挨着池塘，也不怕没水。咱家鸡粪什么的，提过来就是肥。多好的荒地！”
韩氏看着眼前密密层层根本插不进脚的荆棘、杂草，皱眉道：“好是好。可你看这里刺长的这么密，咱祖孙俩老的老小的小，怎么开这荒？”
“奶奶，放心吧，不用你开，全交给我。反正也不急，我一天开一点，总能把这块地儿收拾出来。你去跟里正爷爷说，让他把这块地给我们就行。”
丈夫去世后，韩氏有快二十年没种地，平时就是伺弄菜园，看着这一片脚都插不进去的地方，还真有些怵，她犹豫道：“四月啊，你还小，身体也刚恢复，还是个女孩子，哪能干这重活儿！你要是真想开这个荒，不如咱们跟里正爷爷说说，给点钱，让满仓他们帮忙弄吧。”
四月豪情满怀，心想，自己正没事儿干呢，就这点地方，哪能花钱让别人弄。现在祖孙俩也没收入，一个铜板都不能乱花。她还有些小心思，不希望让人关注到这后面的自留地。想到这些，她抱着韩氏手臂撒娇：“奶奶，我又不会女工，家里也没啥事干，这块地也不大，就让我干吧。再说了，家里现在就奶奶一个人赚钱，哪能把钱花在这事上面？奶奶你放心，我一天开一点，就当是砍柴，反正也不急，十天不行一个月，总能给开了出来，这样到冬天时能种一季麦子，周围还可以种些豌豆，咱们明年春天就不愁粮食了。”
韩氏听她这样说，心里越发的疑惑起来，这孩子怎么对农事这么熟悉？肯定不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啊，就算是农家孩子，这么小的姑娘，也未必知道这些。真是让人不解啊！
不容她多想，四月一个劲地纠缠。韩氏只好答应，下午便去找里正，说了四月想把家后面那一小块地方开了荒种粮食的事。里正很是惊讶：“这是四月自己的想法？”
韩氏叹道：“可不是！你说，她这怎么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看哪，她比咱村里丫头还像乡下姑娘，就那块地，我说花点钱请人开了荒，她还不肯，舍不得花钱，非要自己一点点开。里正，这地该怎么算，要办个啥，你就应了吧，省得那丫头天天惦记。”
里正呵呵笑了。
“村里开荒的地，都是算自己的，不要钱，等地里有了收成，要比照旱地交农税。不过这块地就算了。这样吧，这块地不大，就在你家后院，你照顾收养四月，帮村里大忙，就批一点宅基地作补偿。这个也不用去镇上县里，村里就可以作主，我把这块荒地按宅基地批给你们，至于用来做什么，你们自己看着办，这样以后也不会有口角。”
里正拿出村里的地契文书，也懒得去测量，就直接估成一亩地，作为宅基地批给了韩氏家，当场就办了契，韩氏家宅基地比原来多出一亩来。
韩氏把地契拿回家，四月高兴坏了！她可是知道的，那一块地方开出来后，大约有一亩半，这就是白得了五分地。
说干就干。韩氏现在的家是三间茅屋，东边一间是两人的卧房，中间一间是堂屋，西边一间是厨房。再往西边挨着池塘还搭了一间屋大的棚子，堆放柴火，鸡圈搭在棚子下面。前面有院子，后面是菜园子，菜园子挨着池塘一边，用竹篱笆圈出了一块地方让鸡活动，怕鸡乱跑糟蹋了菜。
四月跟韩氏说了自己的计划，先把柴房收拾一下，把开荒砍下来的柴火晒干后堆放在那里，家里几个月的柴就不用担心了。鸡圈最北边挨着荒地那儿挖个三尺见方的坑，以后鸡屎、灶灰就直接倒坑里沤肥，菜园够肥了，暂时用不着。荒地她每天开一些，先把地面上的草木全收拾了，再挖根翻地起垄施肥。
韩氏听得一愣一愣的，哪有不允之理。只觉得自己这个在乡下生活了快五十年的村妇，竟让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给开了农村的眼界。
之后几天，四月先把柴房收拾出来，里面不多的柴火重新堆放，空出更多的空间来。收拾好柴房，便在鸡圈北端挖沤肥坑。所幸土质还算松软，花了两天时间，四月挖了一个长宽深均约三尺的坑。韩氏每天把草木灰撒在鸡窝下面，两三天清理一次，把鸡屎和草木灰一起扫到坑中沤肥。这两件事弄好，四月便开始开荒。
之前几天，她已经请韩氏用破旧夹衣缝了两只连指手套，荒地上刺太多了，得护着手。
开始开荒后，四月每天从早到晚，除了吃饭后会休息一下，其余时间全在那儿开荒，镰刀、柴刀、锹全用上，有时割，有时砍，有时用锹斩断，砍下的杂草灌木，就铺在一边曝晒。这样不停歇地开荒，四月一个人每天差不多能开出一丈见方的荒地来。
韩氏想要帮忙开荒，四月不让她干，说是奶奶身体单薄，年纪大了，在家里做事就好。韩氏拗不过她，只好把家里活全包了，打扫喂鸡做饭洗衣都不用四月管。时不时过去给四月送水送吃的。晒好的柴火，她也不让四月管，自己抱到柴房堆放好。
此时已经入夏，天气越来越热，四月中午休息时，韩氏看她晒得红红的小脸，总是心疼地坐在一边为她打扇子。
祖孙俩齐心协力，眼看着那边荒地一点点清理出来，柴房也越堆越满，祖孙俩心情格外好，每天虽然累，却充满了干劲，特别是四月。虽然晒黑了不少，看起来更结实。
花了整整八天，四月才把那块荒地地面长的草木收拾干净，眼前一下便开阔起来。
夕阳西下，祖孙俩站在地边。韩氏看着即将开出来的荒地高兴，看着四月磨起泡又破了皮的小手心疼，站在地边又哭又笑的。
四月看奶奶这样，乐了。
“奶奶，这才哪儿到哪儿！明天，奶奶跟我一起干活。”
“好好好，奶奶能干的活，就让奶奶干，丫头，你歇两天再干。告诉奶奶，明天要干什么？”
四月来到这个家才一个多月，韩氏已经把她当成了家里的主心骨。她原本也是个性子柔顺安静善良的妇人，丈夫在时听丈夫的，丈夫去世后家里就她和女儿，日子简单，女儿也是个乖的；之后更是一个人生活了十几年，并没有当家安排每天生产劳动的经验，日子都是混沌着过。
如今四月来了，一副要干大事的样子，她哪里知道要怎么弄，自然都听四月的。
四月一指地里的石头道：“奶奶，我们明天起，把这地里的石头捡出来，这些石头留在地里，没法种庄稼。石头也有用，大块的石头，咱们抬到那边，在地头垒个矮墙，平整点的石片和小碎石头先攒着，靠东边地头铺一条小路。等石头全捡干净了，再挖地下的根，晒干了也能当柴烧呢。根挖干净，地差不多也翻了一遍。对了，奶奶，这些留得长一点的是蔷薇的根，有七八棵呢，别踩了。咱们把它整棵挖起来，再挨着那边矮墙种成一排，等开花了，又好看又防贼。”
韩氏欢喜地抱着四月，喜道：“这主意好！四月啊，你才十岁，咋懂这么多呢？奶奶白活一把年纪，还真想不到这些。看你也不像乡下丫头，还读书识字，这农村的事怎么也知道这么多？你到底是什么样人家的女儿？”
四月故着神秘地踮脚凑到韩氏耳边，轻声道：“奶奶，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啊，是天上的仙女儿！”
韩氏呵呵乐了，轻拧四月小脸：“你这丫头，还跟奶奶贫嘴。走，晚上奶奶给你用白面摊鸡蛋饼吃，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咱祖孙俩来捡石头。”
韩氏回去做饭，四月也懒得从前院出去到池塘边洗手。她直接穿过清理干净的荒地走到池塘边，寻了个方便下脚的位置下到水边，掬水洗脸洗手。蹲在那儿洗手时，四月看到水中有成群的小鱼儿游来游去，她一拍脑门，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池塘里有鱼啊！这是在古代，人们打鱼只怕主要靠网，池塘里自然也没人撒网，肯定有鱼。她一下想起小时候时常会用的法子，洗衣服的时候，拿个竹篮，里面放些蚯蚓或饭粒之类的，压块石头，把竹篮就放在旁边水中，不时提起来，总能捞起一两条小鱼小虾的，运气好的，衣服洗完回家，便能顺便带碗菜回去。
这时候的丰家村人，可能根本没这意识，池塘里小鱼成群结队的，非常多。四月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今天太晚，明天一定要边捡石头边用竹篮捞鱼，看池塘这么多小鱼，可不只凑一碗菜。
自上次在安平县城醉仙楼吃过大餐回来后，她还没沾过荤腥，鸡蛋倒是吃了不少。想到明天能吃上小鱼小虾，四月不争气地吞了一下口水。
来到这大梦国，可真不容易啊！居然还馋上鱼肉了。而她还是过着能一天吃两三个鸡蛋、跟村里人比起来简直可算奢侈的生活。韩氏养了十几只鸡，每天都能捡十来个蛋，四月养身体时，她每天煮两个，这些日子开荒，每天给她吃三个。
第二天一早，祖孙俩准备吃过早饭去捡石头。趁着韩氏做早餐的功夫，四月在菜园角落挖了十几条蚯蚓，卡在竹篮底缝里，提手上系根绳子，篮子里放块石头就沉到池塘中，不一会儿，就有成群的小鱼游过来，四月瞅准时机猛地往上一提，竹篮里五六条约摸两寸长的小鱼活蹦乱跳。
四月又惊又喜，抓起来放在一边盛了水的木盆里养着。照这收获，一上午弄几斤都没问题啊！
韩氏喊吃饭的时候，四月已经用竹篮打了二十多条小鱼起来。她欢喜地连盆端回家。韩氏看了笑道：“你抓的？一会儿功夫就抓这么多？这小鱼费油，没人爱弄。”
四月摇摇头撇嘴道：“不会吃啊，费油是费油的吃法，不要油也能弄得很好吃。”
“是吗？那要怎么弄？”韩氏眼睛一亮。
“先吃饭，晚上我弄给你吃。”
稀饭咸菜、粗面加鸡蛋摊的饼已经摆上了桌。自四月来后，韩氏每天活得格外有劲头。以前一个人时，她常常不吃早餐，有时就煮一个鸡蛋了事，吃饭时，饭菜就放在厨房不端出来。四月来后，觉得生活有了盼头，基本的仪式感也得有，哪怕稀饭咸菜，也总是正儿八经在堂屋桌上摆好。
四月狼吞虎咽，吃得很快，倒不是饿，是要赶紧去处理小鱼。她三两口吃完了，韩氏还在慢慢吃。四月也不等她，跑到池塘边，继续用竹篮捞鱼。韩氏拿着饼跟过去看，这种方法抓鱼倒也不稀奇，村里小孩偶尔也会弄，更多是抓着玩。四月几乎每篮不空，等捞起来差不多五十条时，她开始清理，掐肚挤肠去腮，处理得干干净净端回家，洒上盐拌匀盖上盖子腌制。
上午，祖孙俩先把地里大点的石头全清理出来了。这地里石头还挺多，有的要两人一起抬到地头去。捡石头间隙，四月会不时跑到池塘边提一下篮子，一上午也捞到十几条小鱼。
快午时了。韩氏回去做饭，让四月也一起回家休息。两人就在菜园子里摘了豆角、黄瓜、茄子做菜。
韩氏问四月：“小鱼中午要吃吗？”
“中午就不吃了，晒一下，晚上再吃。”
韩氏做饭，四月把腌了一上午的小鱼倒出来，滤掉腌出来的水，一条条摊在干净的竹筛里放到太阳底下曝晒。
夏天太阳很猛，晒两个时辰就能干。就是招苍蝇，四月拿根长竹竿，坐在后门边，不时挥舞竹竿赶苍蝇。
韩氏看她这个样子，扑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