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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水根跟着老爹回到家里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当然就是阿爹的老朋友,上海城里常来玩的秋先生。往年夏秋季节,秋先生总要跑来海边钓鱼,采风,阿爹无论怎样忙,也要放下手上的活计,陪着秋先生田间海上好好放松放松。

无他,秋先生可以说是段家的活菩萨,再生佛。当年段鹏举还是船头老大的时候就结识了秋先生。听阿爹说那时秋先生还是个读书小少爷模样,暑假来海边玩,雇的就是段家的船。

这位秋少爷好动,好打听,手面又阔绰,在海上看到什么新奇的物什都要问阿爹,阿爹也觉得秋少爷活泼有趣,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忘年交。

后来段鹏举走了背字,秋少爷也成了秋先生。在段家最困难的那几年,其实全靠秋先生给钱,段家大儿子和段水根的娘才能请得起医生看得起病。

段家自己请乡下医生看总也看不好,后来还是秋先生去上海城里帮忙找了西医大夫,才知道这个肺痨属于结核病,不仅要治,还要养,多吃蛋奶鱼。

最终段家大儿子福分薄些,三年前去了。段水根的娘却治好了,还又生了一个女儿,这才让段鹏举又有了些许继续活下去的念想。

只是这么一来,欠秋先生的人情也欠大了。

段鹏举自己悄悄算过一笔账,光自己老婆孩子生病期间,秋先生前前后后给过他的就不下三百块大洋。

哪怕当初他没把船和宅子输掉,这也是他们老段家两三代人也攒不下来的钱财。

因此,秋先生无论想去哪儿玩,想到哪儿看看,在段鹏举看来就是一句话的事,自己都是应该报答的。

可是人家秋先生,每年来玩还要坚持给钱,说是向导费,让段鹏举不要客气。

往年,秋先生这个时节不来,段鹏举都要托人专门去请,自己在海上弄到了紧俏的渔获,除了卖钱,都要赶紧送给城里的秋先生尝尝。

这秋先生还有些怪毛病,喜欢吃深海的鲔鱼(金枪鱼)、喜欢吃内脏有毒的河豚,因此每年段鹏举偶尔还要专门去为恩人捞几条这玩意儿孝敬着,不值什么钱,就是一片心意罢了。

今年入秋,上海那边打起了大仗,段鹏举本来想着今年秋天秋先生决计是不会来海边玩了,没成想今天秋先生倒突然就来了。

而且不同寻常的是,这一次,秋先生居然还带着一个陌生朋友。

秋先生并不是第一次带朋友来海边玩,以前连女人都带过。只是这次太不寻常!

说是朋友,此人一脸阴森,不苟言笑,除了自称姓汪,中国北方人以外,几乎不发一言,总是一个人站在阴影地方。

就连秋先生,也没有了往日里神采飞扬的神色,反而是顶着严重的黑眼圈,一眼看上去就是说不出的疲惫。

可是在这个汪先生面前,秋先生却一直强打精神,似乎想表现什么。

秋先生想这个时候出海!而且不仅仅是秋先生自己,还有汪先生,以及其他几个朋友。

如果可能的话,需要段老大再叫几艘信得过,精熟这一带海域的渔民,一起载人出海。

至于一共要载多少人,人在哪里,秋先生一脸迷茫,那个汪先生也不开口。

出海时间,挑在了半夜,最好亥时出发,第二天寅时就能返回。具体干什么,一开始秋先生说是想和朋友享受夜钓赏月的乐趣。

可段鹏举提醒,今个儿才初二,晚上根本没月亮。秋先生恍惚间立刻改口说汪先生北方人,这次来海边想见识下渔民夜里是如何打鱼的。

说话间,秋先生直接就拿出一把现大洋,足足有一二十枚,只说让段老大找人找船出海,其他都好说。

这里面肯定有鬼,段鹏举觉得秋先生今天非常不正常.往日里,秋先生总是自己开着自己的小汽车来找他玩,行事非常随意大方。

两人交往多年,也没有那么多客气的,除去那层恩情,更像是两个经常约在一起的钓鱼佬。

然而今天的一切,那个汪先生好像一直在背后控制着秋先生,秋先生平时一个多么潇洒自如的人,今天反而要一直看汪先生的眼色。

段鹏举答应秋先生,自己先去联系人看看,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一起应承这个活计,段鹏举在村里大约转了一圈,只打听了几家,就发现事情越来越不简单!

原来镇上的官员和村公所的人都传了消息,说是日本人要从海上打来了。

这两天四处都在抓日本人的奸细,没有军队的人同意,什么船这几天都不准出海了!

说是怕有人勾结日本人,给日本人的登陆艇带路!

段鹏举脑袋嗡的一声就撑大了,他原先已经隐约感到了秋先生突然来找他出海这件事里面疑点太多了,没想到居然可能扯上这么大的事。

不过毕竟是多年海上讨生活,当过船老大的人,他在路口等水根的时候,其实已经想定了主意,忐忑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段鹏举带着段水根回到家里。一五一十和秋先生坦白了现在到处都在抓日本奸细,不准任何船入海,说是日本人快要登陆了。

秋先生疲倦的脸上十分惊慌,那个汪先生反而短促生硬的问了几句,恰巧段水根刚从镇上回来,又把自己所看到的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当然,给军队的人带路看地理的事他已经明白绝对不能在这些陌生人面前说出来。

其实,这个时候,化名秋先生的井上英秋毫不掩饰自己慌乱害怕的心情,正可怜兮兮的看着这次带队的军官,也就是自称汪先生的藤本达也少佐。

藤本达也少佐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原先特高课和上海派遣军参谋部已经做好了接应第十军登陆的全部准备!

这本来应该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这些日子,特高课甚至把一半以上的情报力量都转移到了登陆行动上。

可是,从和月别墅的意外爆炸开始,中国方面迟缓落后且充满帮会色彩的情报机构却奇迹般的高效运转了起来。

本来完全视中国方面情报机构如无物的特高课连续在诸多事件上吃瘪!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中国军队和情报机构似乎准确预判到了第十军选定的登陆地域将在金山卫一带。

中国军队明明已经调动得乱七八糟的防线,居然又被一支杂牌部队重视起来。以特高课对63师乃至187旅的了解,这支中国军队明明不应该有这样的战意才对!

国民党几乎不存在的基层组织这些天在几个青帮分子的组织下像模像样的运转了起来。

特高课原本安插的坐探,上海派遣军派来准备在滩头指引目标的人员,两天之内被连根拔起。

终究还是太大意了,上海派遣军完全视中国人为无物,派了一群面孔陌生,语言蹩脚的便衣军人携带信号枪,各种燃料突然出现在金山卫这一带,这不是摆明让人起疑么?

所以在突然严格起来的盘查下,日本人的前期准备工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这种情况下,上海派遣军一再要求一定要增派人员确保第十军的上陆安全,目前看来在敌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偷袭登陆已经是绝对的泡影,所以登陆作战的保障工作就更加重要了!

日本方面没有办法像英美鬼畜那样准备足够的大发登陆艇直接搭载成团成营的士兵抢滩。

故而他们制订的登陆计划是:借凌晨天文大潮时让士兵搭载各种运输艇在浅海下船。在浅水区完成队形集结后直取滩头,利用中国军队防守的稀疏成功登陆!

第十军计划的登陆场宽达数十公里,如果张发奎的第8集团军依然在此镇守的话,那么这样做恐怕将有苦战。

令人兴奋的是,正是国军指挥层不断的将这个地区的防守部队调出,才给第十军的登陆计划创造了最便利的条件。

按照计划,特高课和上海派遣军参谋部除了派人在滩头点火或者发射信号弹引导第十军在正确的方向登陆外,最好还有熟悉地形和海岸线的人直接在海上与第十军登陆部队接头,然后带路。

本来井上英秋信誓旦旦的保证在他相熟的渔民那里,只要给钱,就能找到人愿意载他们出海。

现在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片板不准入海”发布这种命令的,一定是那些青帮分子,他们对基层的控制力甚至比中国政府还强,着实可恶!

目前,是井上英秋带着藤本达也悄悄进村来找段鹏举,他们带来的这队人马再也不能像往日那样在中国的土地上肆无忌惮,不得不小心行事。

其他人手先隐藏起来,由井上英秋带着藤本少佐先来找老相识。

让藤本达也感到轻蔑的是,这个井上英秋,听说这段时间围绕着他的行动接连失败,大日本帝国在这个懦夫身上已经折损了不少人手。

这个井上英秋明明说着一口毫无破绽的中国话,在中国行事无比轻松,可这个人现在却一点儿险也不想冒!

听段鹏举说无法出海后,这个懦夫井上甚至一直在用眼神哀求藤本达也,意思在说:“你看,不是我不想带你们出海,而是情况不允许,不行咱们可以在滩头迎接皇军登陆么!”

“这小子被一点点挫折就吓破了胆!根本称不上合格的大日本帝国情报人员”藤本达也轻蔑的想。

不过,既然井上英秋和这个熟悉海情的段鹏举十分相熟,那么最好还是要从这个船老大身上想办法。

如果实在不行,用暴力威逼也罢或者直接抢些渔民的船强行出海也罢,总之,接应的任务必须完成!

意外的是,那个段鹏举似乎欠了井上英秋很多人情,主动开口:“秋先生,汪先生,虽然村公所那边不准人出海,但是不是我夸口,这一带有很多隐蔽的浅湾,暗港只有我这样的人晓得位置。咱们不理那些官老爷,等天黑了,咱们找些这种地方自己悄悄划了船到海上去便是了!保管别人发现不了!”

嗯?这个段鹏举居然有办法?

“就是不知道,是主要搭秋先生和汪先生二位呢?还是有别的朋友也要一起出海!如果人多,我其实也能叫信得过的兄弟再撑两艘船来!”

最后段鹏举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就是这个这个非常时期,兄弟们平日里本就和村里做公的那些人不太对付,硬要出海的话,大家都是十分有顾虑的!”

嗨,这种话说的,藤本达也鄙夷的心想:“你这个中国人,意思不就是‘得加钱么!’我倒要看看你有命赚有没有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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