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延误行程，罚你一个月的月钱。”楚无天颇为享受地借着父亲的威名。
别说，有个牛气哄哄的老爹撑腰，放手当个纨绔的感觉还真是爽。
谁知一听这话，小七竟然不惧反喜，仿佛刚才那个吓得几乎要跪下的小女孩不是她一般，惊喜到双眼发光地问道：“有，有月钱？！”
这年头哪有卖身出去的丫鬟还能领月钱的？
“那便没有。”楚无天笑道。
楚王府内一直都是这样的规矩，府里还有很多规矩，都是当年楚王妃沈一在世的时候定的。
“有！有！”小七脸上顿时没了刚才的恐惧，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无天走到马车旁，忍不住回头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我傻。我真傻，你说要花十两银子买我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了，你是个好人。”小七抬头看着他说道。
这年头，哪有用十两银子买一个小孩的？
楚无天摇了摇头：“不对不对。”
小七好奇问道：“哪里不对？”
“在你看见我身后的护卫都拿着家伙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我能问你的价钱就已经是个好人了。”楚无天语气飘忽。
“不对不对。”婉月插嘴道，“你从看见世子下车的时候就应该想明白世子是个好人了，哪家少爷会在面对灾民的时候下马车啊？之后还问我们该怎么分干粮！”
“姐姐说得对。”小七连连点头。
楚无天无奈摇头：“准备上车吧。婉月，你照看着她，先给些吃食垫垫肚子，晚上给她清洗一番，换身合适的衣服。若是没有，等到了城里，你去给她做上一身。”
“是。”婉月答应着。
楚无天转身，正准备上车，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又扭回头来看着小七问道：“小七，你今年多大？”
小七忙道：“就要十岁了。”
楚无天继续问道：“哪里人氏？”
“我是梁地人。”
“父母呢？怎么会随着姑姑一家流浪？”
小七眸光一黯：“我爹娘原本在梁地做些小生意，后来，后来死在山匪手里。”
“你一直跟着姑姑一家生活？”楚无天思考着。
“不，是父母死后。”小七一想起那段记忆，脸上便再不能保持平静，“我稍微大了一些之后，就一直跟着爹娘经商，能帮着干活。
后来，后来爹娘被山匪杀了，我，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从山匪手里，手里逃走，然后，然后就，回到了家乡，被姑姑收养。
再后来，梁地跟周围都闹灾，连着几年没有收成，最后只能逃难出来……”
在撒谎。
楚无天一眼就能看出，小七所说绝非全部的实话。
不过他并不着急。
既然这头小狼没有想要将自己的牙齿和爪子对准主人的意思，他准备用另一种方式来收服她。
凶猛的恶兽只有在面对主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最脆弱也是最敏感的肚皮。
他要让这头小狼自己将她的肚皮袒露在他的眼前。
“你可有关系不错的同龄孩子？”楚无天又问道。
小七一愣，问这些是要做什么？
她不好多想，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没有。”
“你在灾民之中的那几日里可有认识同龄的孩子？尤其是女孩。”楚无天没有在意，继续追问道。
“没有。”小七几乎又是立马摇头。
怎么？你还想买丫鬟？
小七心底好奇。
楚无天忍不住吐槽道：“你就没个朋友？”
“我不喜欢小孩。”小七微抬下巴，略带倨傲。
楚无天无奈摇头，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真不知道当初玉书是怎么和她混到一起的！
没错，楚无天刚才询问小七就是想要从她这里入手，寻找绝世双诛的另一位，那个一人千面的玉书。
按照当初风云阁的排名，玉书在妖女录的第四位，比玄锋还要高上两位。
楚无天对这个排名十分信服，在他眼中，玄锋是一把世上最锋利的匕首，玉书则是能帮他握住这把匕首的人，并且还让这把匕首真正攻无不克，令人闻之丧胆。
绝世双诛之中真正的灵魂，不是玄锋，而是玉书。
更何况，玉书能握住的东西可不仅仅只有一把匕首而已。
她的智谋和韬略才是楚无天真正看重的所在。
假设小七的确就是之后隐杀殿的第一杀手玄锋，那看来此刻的她还没有遇到玉书。
楚无天对此并不意外，他心中早有猜测，若非如此，在从小七身上感受到属于玄锋的那股熟悉感的时候他便会命人细细搜查周围了。
看来想找到玉书还得费上不少波折啊！
楚无天正要上车，却听见背后传来小七的声音：“等等！”
“怎么？”楚无天转过身。
小七紧抿着唇，双拳紧握。
她几步走到楚无天身前，双腿一曲，腰背挺直着跪倒在地，然后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四个头。
楚无天先是神色一凛，等到小七第四个头磕在地上的时候顿时哭笑不得。
人三鬼四，她这是提前给自己送终了？
这丫头莫不是在咒他早死？
小七直起身子，高抬着下巴直直看向楚无天。
楚无天忍不住伸出手掌摩挲着小七的脑袋：“给活人哪有磕四个的，三个便够了。”
小七一怔，知道自己失了规矩，嗫嚅道：“我，我没怎么磕过头，不懂，只记得以前祭拜爹娘时是让磕四个的。”
楚无天愣住，手掌僵在原地，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更加柔和地落在小七的头顶。
他心底突然泛起一种古怪的感觉，那是一种模糊的为人父母似的感觉，一种忽然变成老父亲的感觉。
他看向小七的眼中无端多了几分慈爱。
小七不知为何，竟然从眼前这个小男孩身上感到几分特别的温柔和安全感。
但她心里却并不安分。
多磕了一个？
那你能给我还回来不？
她只敢在心底想着，还生怕被人发现，脸上的表情因为心虚，不由变得恭敬了许多。
楚无天哪里知道小七心里的想法，他双手扶着小七的手臂，将她扶起，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上了马车。
“出发吧。”
很快，车队重新开始了行进，楚无天的身体随着马车微微摇晃摇晃，陷入了对过往的遥远追思之中。
突然，一道缥缈轻柔的声音落在他的耳边。
“车队后面，有一个善于隐蔽身形的大武师在跟踪，应该是在跟着你买下的那个女孩。”
楚无天睁开眼睛，若是有人能够在此刻看见他的模样，就会发现，随着那道声音的响起，他的眼角突然湿润了几分。
马车之内并无一人，那声音乃是用传音之法抵达他的耳边的，并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
楚无天沉默了许久，方才勉强开口，声音之中却带着几分颤抖：“眉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