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二十七年夏。
楚无天自南楚起兵已有两年，率军攻占金陵城也已有一月。
深夜，金陵城。
直到玄锋踏入殿内的那一刻，所有的亲卫才反应过来，瞬间，十几柄刀剑出鞘，长枪短刃并发，将那个小小的黑影团团围住。
玄锋手握匕首，毫不紧张，反而缓步向前，彻底迈入殿内，就站在大殿中央，身上杀意森然。
她手中的匕首也叫做玄锋，是自战国时传下的神兵，后来落在隐杀殿手中，每一任玄锋的主人都以匕首的名字作为代号。
据说眼前这位玄锋便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后继承了这把匕首和这个代号的。
楚无天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玄锋。
他的身旁，婉月跪坐着，仍在专心研磨。
白日里因为她的疏忽，竟然让玉书近到楚无天的身旁，险些犯下大错。
此刻她尚在自责，已经许久一言不发了。
玄锋体型娇小，因着贴身的夜行衣甚至还能看见她略带曲线的身材。
玄锋是个女子。
这在早几次刺杀之时楚无天就知道了。
绝世双诛，玄锋和玉书皆是女子，倒不如改叫做绝世双姝。
虽然两人早已名列妖女录这风云阁专为天下女子所设榜单之上，但楚无天未曾亲自确认，并不敢盲目相信。
他是在白日里捉住玉书时才真正确认的。
玄锋的性别并不难猜，真正难猜的是一人千面的玉书。
楚无天轻轻挥手，亲卫们稍稍散开，让楚无天能够看见玄锋。
她戴了面罩，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带着致命的锐利和骄傲的倔强。
看到那双眼睛楚无天就明白了，这样的人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屈膝。
“放了玉书。”玄锋开口了，声音清冷，还有些沙哑。
这语气不是求人的语气，而是命令的语气。
楚无天将笔向旁边一递，婉月接过，放在笔架之上。
他笑道：“我不放，难道你还能杀了我？”
她们二人联手之时尚不能近他的身，更何况如今玉书已经被他擒住？
玄锋倒是没有嘴硬，干干脆脆地答道：“不能。”
“那我为何放人？”
“杀不了你，却能杀别人。”玄锋冷冷开口，手中的匕首闪烁着锐利的寒光。
凭这些亲卫，玄锋杀不了他，但楚无天也未必能够留得住她。
据他推测，相较于武功低微，擅长奇术的玉书，玄锋在宗师之中都是难寻敌手的存在。
靠着她这一身修为和杀人的本事，就算是寻常宗师被她盯上，恐怕也活不过几天。
楚无天双眼微眯。
绝世双诛想要杀他，他自然对她们做过详细的调查。
两人身世神秘，他查不到半点线索，似乎是隐杀殿从小秘密培养出来的刺客。
自建武十六年起，两人开始在江湖上崭露头角，这么些年来死在两人手中有名有姓的人物何止千百，但所有确认为两人所做的刺杀当中却有一个共同点。
除去目标之外，两人不曾多杀一个人。
曾经有人提前得到消息，将自己关在铁屋之中，还花费重金雇佣十几位高手日夜不离地轮班保护他，饮水饮食都不顾繁琐多次检查，诸般举措严丝合缝，将他保护地堪称天衣无缝。
这逼得最终两人不得不正面出手，但哪怕如此，那些被雇佣来的高手们竟只是被尽数放倒，她们最后也只杀了目标一人。
既是杀手，她们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但两人手中的刀却是有秩序的。
这一次，是把她逼急了？
楚无天好奇问道：“杀谁？”
“玉书最善观人，动手前她会将目标的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玄锋缓缓说道，“她说，你看似狠辣无情，但心中有至少两个人。”
“谁？”
“柔嘉公主，还有，她。”玄锋抬起匕首，指向跪坐在楚无天身边的婉月。
婉月身体微微一颤，贝齿轻咬下唇，研磨的双手紧握成拳。
她不希望自己成为楚无天的破绽。
今天，她似乎犯了太多的错了。
楚无天眉头先是微微一蹙，继而哈哈大笑，鼓起掌来：“好好好，不愧是玉书，她看得的确很准。”
“但是，”楚无天脸色瞬间变冷，“她看得越准，便要死的越快！”
“你若杀她，那两人必死。”玄锋清冷的声音变作至寒。
“你若是想杀，便去杀。”楚无天竟毫不在意，靠在椅背之上：“不过提醒你一件事，如今城中可没有什么柔嘉公主，有的只是本王的王妃。罢了，对你来说这都不重要了，等到明日一早，我便要在城墙之上，将玉书斩首示众。”
此话说完，楚无天微微一顿，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转而前倾身体，商量似的对着玄锋说道，嘴角是恶魔般的笑：“哦不，要不咱还是凌迟吧？这样的话能死的慢一点，你还能躲在人群里面多看她几眼，多听听她临死之前凄厉的惨叫。”
“你——”玄锋手中匕首微颤，险些被周围亲卫抓到破绽。
“这样吧，”楚无天坐正了起来，手肘放在身前的书案上，双手手指交叉撑着下巴，“你若是愿意扯下面罩，让我看看你的真容，我便宽限你几天，等到三日之后的午时，再将玉书推到城墙之上斩首，何如？”
玄锋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直接鱼死网破。
她身上的杀气前所未有的浓郁，令周围的亲卫感到几分窒息的压迫。
她终于抬起左手，在亲卫们警惕的目光之中，将蒙面的黑巾扯下，露出一张冷若寒霜，杀气逼人的俏脸来。
没有丝毫犹豫，她丢下面罩，转身跃过亲卫的包围，身形鬼魅，眨眼之间已经飘出去了上百米。
亲卫们正要追击，楚无天抬了抬手：
“不必追了。”
“是！”
亲卫们答应的功夫，远处的玄锋几个腾跃之间已经消失了踪影，融入到无边的夜色之中了。
楚无天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适才玄锋站立的位置，拾起了她丢下的面罩。
“果然莽撞。没了玉书，玄锋不过如此。”楚无天嗤笑一声。
摩挲着手中的面罩，楚无天看向身侧亲卫，冷声下令：“传我命令。王妃失度，暗通成帝，今夺去名位，将其关入城西大牢，好好反省。你们分出一半，再调三千精兵严加看守，如有万一，提头来见！”
“是！”
“婉月，”楚无天说完，声色柔和了三分，对着身后的婉月轻轻勾了勾手指，“走，我们就拿着这方面巾去见见玉书。还有，这几日你不许离开我身边半步。”
“是。”婉月恭敬行礼，紧抿双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