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年回过神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城隍庙外的大雪已然越积越厚，轻易便能没过行人的脚踝。他坐起身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有些恍惚。
“我这次神游了多久？”曹年轻声发问。
“两个时辰了。”邓言应道，“你就躺在那，眼睛也不闭，叫你也不应。如果不是还有呼吸，狗哥都打算把你埋了。”
曹年轻轻叹了口气，一次神游四个小时，光阴攸然而过，自己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久了。
就在这时，邓言轻轻拽了拽他的粗麻烂衫，脸上挂着一抹担忧。
“我没事啦！”
他笑着摸了摸对方的头。
后者没再说话，曹年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自己的衣衫里掏出了一串铜币，然后递给了自己，脸上的犹豫瞬间荡然无存。
“你要不去看看？郎中说不定会有办法？”
曹年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自己又怎么会没有去看过呢？但是最后依旧是一无所获罢了。
“有心了。”曹年狠狠揉了揉对方的头，轻轻捻下了对方头发沾着的一抹灰尘。
就在这时，一群乞丐冲了进来，为首的便是那名为狗蛋的瘦子。众人脸上喜忧掺着半，但看到坐起来的曹年后，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先生醒了？”
连称呼都换了，曹年有些诧异，紧接着便看见自己那乞讨的熟练度一下子便涨到了四百有余，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果然还是人多力量大啊，怪不得那些个老板要死命往自己公司里塞人。曹年心里暗暗想。
“听说了吗？好像有什么重要物件入凉州，那随车队的官兵愣是从凉州西城一直延伸到了咱东城呢！”窃窃交谈声传来，曹年也敏锐地捕捉到了。
曹年抬头望向那说话的乞儿，对方残缺着一条腿，是典型的残乞。
“过来说说？”
那乞儿一步步挪着走到了曹年的身边，兴致勃勃道：“先生不知，就在一个时辰前啊，大楚有个关系国运的东西送进了咱们凉州，东西就放在悦来。不少兄弟们都去那里讨钱，人流可多了……”
“其他地的那些乞丐啊！今个还来问我们受了哪路高人指点呢！”
曹年摆了摆手，已经了然那东西是什么。这趟镖，他一定是要夺下的；但是这病，他也是一定要先在这个世界看好的。丢他来这个世界的东西一定不会无的放矢。
一阵寒风吹过冷得一众乞丐瑟瑟发抖，紧接着便看见曹年站起身便向外走去，众人心一惊，这是先生要亲自下手了？
曹年冲着邓言微微招了招手：“走了，做厨子去了。”
“……先生这会的还挺多的啊！”乞丐窃窃私语起来，脸上是遮掩不住的艳羡。
能够谋得正经差事的乞丐说明其多半是混出头了，他们中大部分都因为流亡而被迫在凉州当了乞丐。眼下南边蛮夷戎狄大军越发迫近，流亡的百姓一多，他们的乞讨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了。
但是有曹年为他们打开了乞讨的一扇新的大门！短短的两个时辰中便有不下十个其他城区的乞丐来询问他们了。
……
此刻的悦来酒家。
曹年刚一踏上商街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袭来，整条街道上站满了人，却都不是那些以往熙熙囔囔的百姓们，而是穿着黑甲的大楚官兵。
每一个人神色平静地直视前方，笔直站在街道的两端。
曹年领着邓言匆匆而过，打眼便看见那胖子掌柜正领着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门栏处交谈，谄媚之色隔着一条街都能够看到。
“掌柜的……”穿着金甲的陈思刚想开口，远远便瞧见依旧是灰头土脸的曹年向着这边走来。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暗暗琢磨着自己什么地方惹到了这位爷。
紧接着他刚想开口冲着曹年打招呼时，身边的掌柜率先发声。
“怎么回事，来得那么晚！没看到这么多军爷等着吗？赶紧滚去后厨！”胖子挤着眉目，威风凛凛地站在陈思面前冲曹年呵斥道。
曹年急忙点头，而后轻轻瞟了陈思一眼后向着后厨走了过去。
后者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没来由地想起了那天轮着与这位镖师陪练的情景。但是他没有作声，因为他终究不是今天的主角，这一众大他一头的将领都正坐在二楼的包厢中。
曹年一头扎进后厨，原本就忙碌的厨子们手上的火烧得更加旺盛，在曹年到来后，平日里有些好吃懒做的他们也不得不勤快起来。
毕竟这样的活可不好找啊！
邓言站在后厨的角落里，看着曹年行云流水地生火炒菜，技艺之娴熟令他有些吃惊。但他很快便想起了对方每天偷偷带回镖局里的那些炒菜，恐怕就是出自于对方手上。
就在他看着邓言看着曹年发呆之际，靳修走到了他的身边，递给了他一个橘子。
“之前见过你，你是他孩子？那么大了？”
“你爸可……太勤快了，估计就是想要赚钱供你读书吧！”
邓言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后厨忙得热火朝天之际，一道道菜品也被相继端了出去。曹年透过后厨的门缝看见一个甲骑具装的男人揣着一柄剑缓步走下，这样的一身盔甲直接表露出了对方不凡的身份。
街道上众士兵纷纷喧闹了起来，紧接着扬起的尘土便席卷着到了悦来的门前，一个个穿着妥帖的人跟着黑甲士兵鱼贯而入，其中还有剃了胡子的罗洼，不知从何处搞来了一套长衫。
但是相较于其他人的穿着打扮来说还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将军，这座城里镖局当家人全部在这里了。”那黑甲士兵单膝跪在了甲骑具装的男人面前。
后着只是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手上夹菜的动作没有丝毫止歇，对于这一个个镖局当家人很是不屑。而那众人自然是敢怒不敢言，曹年只看见罗洼神色平常，只是轻轻抚着自己腰间的藤制酒壶。
“找你们送这趟镖，送好了，什么都有。”
“送不好……”那甲骑具装的男人轻轻敲了敲桌子，靳修快步端着一道菜走上前去。
就在他将要走到对方的桌边时，众人只听“磕巴”一声。靳修瞬间哀嚎起来，菜也洒落在了他的身上。惨叫声响在了整个悦来里，听得站在门口的掌柜都缩了缩脖子。
那甲骑具装的男子缓缓收回腿，搁在了长椅上，重新夹起了菜。
手上动作一直没停的曹年顿了顿，眼睛微眯。
那将领夹起菜后举着筷子指向了罗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