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疯子！你他娘的看够了没有！”
眼见老头朝着他的身后怒吼，陆大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手掌方落到半途便强行扭转，打算折身回击。
不过他的动作太慢了，尤其是在来者的眼里，简直处处都是破绽。
墙上那道飘忽的身影好似浑不着力，也无什么凌厉的声势，仿若柳絮般轻轻柔柔的落在了陆大有旁边。
宽松的袖袍甩出，拂过陆大有的上半身。
外人难以察觉到的，就在这一挥之间，来者隐藏在袖袍里的右手捏着剑指，迅速接连点过陆大有的天鼎、天溪以及期门三穴。
噗！噗！噗！
猝不及防中招后，陆大有僵硬的转动脖子，这才发觉身侧突然多了个白须青袍老者，神气抑郁，脸如金纸。
他喉头涌动想要说点什么，可只能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然后就两眼闭合，蓬地砸在了地面上，溅的尘土飞扬。
在看那青袍老者，脸上却是浮现出些许惊讶来。
因为没打算伤及陆大有的性命，是以之前那一击三连未用全力，但即便如此对方也该立刻倒地才对啊，可他居然还能转过头来瞧上自己一眼。
抬起刚刚挥出的右手，老者搓了搓有些麻痹手指头，然后就蹲在了陆大有身边，又用手指捅了捅他，
“有意思，莫不真是由什么精怪变化而来的？”
眼看来人陷入了沉思，倒在墙角的老头子无奈的招呼道，
“非要我请你，你才肯过来拉我一把吗？”
青袍老者头也不抬，“这小子压根就不会打，你又没受什么重伤，自己缓缓就好了。”
一听这话老头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叫没重伤？你他娘的眼睛瞎了吗？没看见这小子刚才用雷打我吗？赶紧的，把他弄死逑了，老子看到他就心烦。”
杀了他？为何如此？青袍老者奇怪的看向老头，
“李臭脚，他怎么惹到你了，不过是个小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老头已经调理好了自身气息，伴随着一层黄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沁出，总算是驱散了电击后那难受的感觉。
抹去脸上的汗水后，他扶着墙根颤颤巍巍站起来，
“是老子先惹了他，不对，只是闲着没事逗逗他，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私盗秘笈，犯了门规，就算不杀也得废了他。”
一番话说完，老头没留意到青袍老者怪异的表情，接着自顾自的说道，
“我琢磨着还是杀了省事，这小子就不是人，指不定是什么妖怪变的，还是杀了好，免得留下大患。”
“妖怪变的？”
“不然呢？我可不信有谁靠练武练出雷霆来，咋？你以前见过？”
“我也没有。”
“那不就得了。趁着他昏迷赶紧弄死，不然等他醒过来，再使出别的什么邪门妖法，万一你也顶不住，那可就遭了。”
说着老头就开始四下寻摸，似乎是想要弄个趁手的家伙儿，青袍老者见此很是无奈，
“行了行了，别找了。就算他是妖怪，老夫杀他一指足矣！”
“那你动手啊。”
“为何要动手？”
“剑疯子，你不是真疯了吧？杀一个妖怪还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眼看老头还要辩解，青袍老者又继续说道，
“这小子是奸淫掳掠了？还是杀人放火了？都没有吧。就算他真是妖怪，但你我二人又不是道士，无冤无仇的为何杀他？而且他是岳不群的徒弟，是华山派的妖怪，若真来个道士要降妖除魔，咱们也该杀道士才是！”
青袍老者一番话讲完，老头听后也不言语，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缓缓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
“想明白就好，过来搭把手，咱俩把他抬屋里去，我得好好研究研究，这小子为什么能放雷。”
“等一下。”
“嘶…李臭脚！老夫好言好语和你说话，你倒没完没了是吧。”
青袍老者缓缓站起身，随手捋捋颌下苍髯，
“来，好些日子没过手了，今儿天气不错，咱俩切磋切磋！”
“不是，老子才受伤……”老头见势不妙，悄悄后退。
“那正好，老夫帮你活活血。”
“停！那个…师兄，这小子随你处置，我不管了行吗，华山门规算个屁呀。再说了，私盗秘笈也不是什么大事。”
青袍老者闻言不在上前，站在原地对老头询问，
“私盗秘笈？”
见对方止步，老头连连点头，
“对对对，就他。我在他包袱里找到了《破玉拳法》和《混元掌劲》！”
“你要杀他，是因为这事？”
老头留意到了青袍老者的奇怪脸色，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又弄不清是哪里不对，小心翼翼的问，
“这事…不小吧，就算他是妖怪，可这华山的妖怪，他也得守华山的门规啊。”
“确实，你做得对。”
“呼——”老头长吐一口气，
“因为你做的对，九指改为三指。”
“啊？”
“注意了，第一指，点你玉堂穴！”
……
剑疯子与李臭脚，这是两人当初初入华山学艺时起的绰号，和陆大有被叫作‘六猴儿’类似，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的华山派就和如今的嵩山派一样，欣欣向荣。前来拜师的人络绎不绝，门中弟子不计其数。
是以，华山便有了等级之分，加入门派后，先是名列外门弟子，学一些呼吸吐纳的粗浅法门，顺带打磨筋骨。
如此历经三载后，就开始参加每年的夏、冬两次大校，成绩优异者可入选内门，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华山弟子，反之只能黯然离去。
那些离开的人，除非日后能遇到其他的机缘，不然就注定与武林无缘了，只能跑跑江湖，当个镖师或者护院之类的。
在外门时，剑疯子与李臭脚，连同其他八人被分到同一间大舍，朝夕相处了三年。
三年里，舍中众人从未见过姓风的起床，也没见过姓李的洗脚，两人的绰号由此而来。
再后来，两次大校中，剑疯子凭借外门的粗浅功夫，单人只剑力压同批所有的外门弟子，表现得那叫一个璀璨夺目，成功进入内门。
而同舍的其他九人，包括李臭脚在内，全部落马。
不过李臭脚很幸运，他的年纪比众人小很多。入选外门唯一的要求就是年龄，只要符合就可以录入。
所以，李臭脚又一次成为了光荣的华山外门弟子，当时的审理管事曾一度以为这家伙就是跑来混饭的。
又是三年匆匆而过，李臭脚最终险之又险的通过了大校，当上了真正的华山弟子。而此时的剑疯子已经晋升为真传了。
这其实就是一个天才和一个普通人之间的故事。
若按常理，两者本来不会产生太多的交集，所谓的三年同舍之谊，也只能嘴上说说。
首先剑疯子太过刻苦，与舍友们交流不多。其次，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当时更偏向竞争性质。
不过，世事总是无常的。
一场剑气之争改变了华山派的命运，自然也改变了门派中弟子们的命运。
事实上，当时的华山派虽然分裂成了剑气两宗，但并不是所有的弟子都在这两宗之内。
无论是剑宗还是气宗，人家只会接纳真正的精英。
在真传弟子里，不是剑宗的人，便是气宗的人。而人数明显更多的内门弟子，只有天赋出众者才会被他们看中。
考了两次才进入内门的李臭脚，他的天赋可想而知。
等后来两宗矛盾彻底爆发，剑疯子被气宗的人使计诓走，紧接着玉女峰斗剑，两宗上到长老下至弟子，无数人剑折魂丧。
赌斗败北后，残余的剑宗之人离开了华山，自此不知所踪。气宗胜了却也元气大伤，对不知情的其余弟子言说是山上遭了时疫。
一时间人心惶惶，几日的功夫，众多内、外门弟子星散逃离，华山派岌岌可危。
剑疯子只是出了趟远门，回来却发现门派快要灭亡了，虽说他武艺超群，可面对这种情况，他手里的那一支长剑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扪心自问其实他也不知道，不过他觉得他也不必知道。
才回到华山的他，紧接着便又下了山，飘荡江湖数载，长剑上的血迹就没彻底晾干过。叫江湖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和势力知道，华山派还是有高手的！
直到岳不群继掌门位，通告江湖华山派封山，剑疯子这才从江湖抽离，遁入山中成了一只野鬼。
剑疯子不想见岳不群夫妇，毕竟他们是气宗的人。然后他发现，这座叫他心心念念的华山，已经没有他熟悉的人了。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让他很迷茫。
这种迷茫，用剑是斩不开的。
后来，某次偶然的机会让他发现，山下的别院里居然还有个熟人，是一个脚很臭的家伙…
如此，那就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