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示意我在他旁边坐下，接着，他脸上带着思索的神色，缓缓地对我讲起了，他当年的故事。
“那是我年轻时候的事情。当时，我刚刚成为一伙人的‘把头’，正处于意气风发，准备下几个大墓，证明自己，赚大钱的年纪。”
在我们这里，一支盗墓团伙，一般由五到七个人组成，每个人分工不同，把头，就是这样一个小团伙的头人。
老陈摸出一根烟，我帮他点上。
他吐出一团烟雾，继续说道：“当了把头以后，我们下了几个墓，但都是小墓，虽然赚了些钱，但大家都想着，什么时候能干一笔大的。”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我在南方某个省，发现了一座大墓！”老陈的声音，兴奋了起来，“那是一座汉代的墓，从形制规格看，起码是个王爷！”
“汉代的王爷墓，挖出来，想也知道，我们肯定都发了！所以兄弟们都很激动，当天就出发，三天后就到了湖南和江西的交界处。”
“我们很顺利，没过多久就在山里找到了我看的那个位置。那风水真好啊，靠山望月，潜龙在渊……如果不是龙脉不够大，那位置葬个皇帝都没问题。”
老陈讲到这里，又用力吸了一口烟，有几秒钟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马上就要讲到重点了，所以虽然心里百爪挠心的着急，但也没有催他。
果然，几秒后，老陈继续开口了。
“我和几个兄弟，在山里蹲了几天。湖南、江西交接的山里，闷热潮湿，蚊虫很多，兄弟们都很难受。但也没办法，汉代大墓，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山河变迁，想要找到准确的入口，是件很麻烦的事儿。洛阳铲下了几十次，上来的都是‘阳间土’。”
所谓“阳间土”，指的是那些，不是出自墓穴的土壤。
洛阳铲下去，带上来的是阳间土，意味着，没有找到墓穴入口。
“兄弟们那些天，情绪都很糟糕。到第六天的时候，我们发生了争吵。团队里的‘水猴’撂挑子了，他嫌我找不到墓穴入口，。”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水猴，是盗墓团伙中的一个称谓，指的是潜水员。
墓地深处地下，经过长年累月的雨水渗透，许多地宫都是泡在水里。
如果没有抽水设备，就只能靠水猴子下去摸。
这种状况，在西北干旱地区还算少见，到了南方，十座墓有六七座，都需要水猴出马。
如果水猴撂挑子了，这墓多半就下不成了。
果然，老陈继续说道：“水猴如果撂挑子，我们这趟多半要无功而返。而且万一水猴把我们的动向透露出去，这事儿就麻烦了。所以我和一个兄弟一起，急忙去追他。那个水猴本来就是云贵山民，在山里走的很快，又加是晚上，我们只能隐约听到他的脚步，但一直追不上。”
“跟我一起追水猴的那个兄弟，是个亡命徒，他一发狠，拔出了枪。我正想阻止他，前面的水猴，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当时的我，和拿枪的兄弟，以为他是摔了，我俩急忙跑过去。然而跑到跟前，我们吃了一惊。”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陈长长地吸了口气。
“然后呢？然后发生什么事了？”我急忙问道。
老陈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我们看到，地上出现一个很深的陷坑。如果不出意外，水猴应该是不小心跌进这个坑里了！透过手电光，可以看到坑里深不见底，但让我和我那个兄弟激动的是，坑的深处，出现了白土！”
白土！
我一个激灵。
老陈教过我，因为墓葬的年代问题，墓穴在地下，往往被后世不同时代的土壤层层覆盖。
汉代以前，许多墓，都会伴随着这种白色的石灰土。
所以，出现白土，意味着，他们很可能，找到墓穴的入口了！
“我和我的兄弟当时非常激动，两人一合计，决定分头行动。一人守着洞口，一人回去叫人。”
“我把其他人叫过来，在这晃悠六七天，现在大家看到洞口都很激动。我们在洞口判断了一会儿，认为下面应该有空气，于是在门口绑了绳索，大家一个接一个下去了。”
“下面很深，绳子快到底的时候，我们才到了洞底的平底上。这个洞，很低矮，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但又没有平实的夯土和砖，我们猜测，是工匠留给自己的逃生通道。”
“但奇怪的是，到了这里，我们依然没看到水猴。而且，我们喊，也没人应答。拿枪的兄弟觉得，水猴肯定是自己进去，想独吞！”
“我觉得水猴不会这么做，但为什么找不到他，我也说不出个来。我们顺着这条通道往里摸了一段，走在最前的一个兄弟忽然低头摸了一下地上的土，又凑到嘴跟前舔了舔。‘是新鲜的血。’他说。”
“我们意识到，这是水猴留下的血迹！这说明，他肯定掉进洞里，又受了伤，而且在我们前面！”
“我们全都激动起来，大家急急忙忙朝洞穴深处追去。之后又看到几次水猴的血迹，但却一直没看到水猴。我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水猴从上面跌落下来，又受了伤，按道理，肯定走得慢。但我们在这通道里，起码走了七八分钟，为什么还没看到他？甚至都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通道里，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所有人心里压力都越来越大。终于到了通道尽头，是一块松动的石块。这种石块，中间插着一根轴，从外表看，和别的石块没有区别，但只要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推动旋转。是工匠们常用的暗门手法。”
“我们看到这个石块的时候，它被推开一道缝，刚好够一个人进出。兄弟们认为，这肯定是水猴留下的，于是大家大呼小叫着冲了进去……”
说道这里，老陈又陷入了回忆。
他的脸色渐渐苍白，嘴唇也颤抖着。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我打断了老陈的回忆，“水猴到底是死是活？”
老陈回过神，看了我一眼，他喉咙蠕动了几下，说出让我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