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初晴负了雨，他一睁眼，雨哭得满窗都是泪痕。
窗帘是粉色的，天空是克莱因蓝。日光暖色到发烫，如同火炉边反光的桌角，胡乱的折射比小孩子的简笔画更天马行空。他总没来由地在晴天想起语文课本里“春和景明”四个字，尽管岁月乱了季节，晴天未必尽藏在春日里。
他常常在半夜里莫名其妙地忽然醒来，心电感应般摁亮手机屏幕，时间上的数字小得可怜，消息列表里空空如也。
于是他心满意足地倒头接着睡，忘记了为什么会醒。他想要的日常，好像就活在那一刻里，那一刻疲倦过半而可以继续休息的满足感，像极了失而复得。
裹寒的南塘落满了梅花，他听得见浅照的耳语。有一年的乐曲轻抒慢卷，似水般淌过庭前，那素净如月的姑娘有比星辰璀璨的眉眼，弯弯一笑，像归途的拱桥，像玫瑰花瓣一片，像云雾缭绕远山的垂影。
在望着她微笑的年纪，真的不记得下过雨。
“那树梅花开过了几次？”
“十六七季。”
“也就是说，它陪了你十六七年。”
不是的，其实也就两三年。
他忘记了应该怎样计算，季节都错乱。重叠收起的部分被刻意地忽略，反复纠缠的绳结越拉越长。时间在生活的某个角落伺机而动，长时一天看遍了四季，第四十四次日落也没能赶上日出。短时数年虚度如眨眼，失去的筹码像砂一样流失在指尖。
他原本只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可以被丢在潮水里逐流。可是她把那个破旧的脏兮兮的玩偶从污水中双手捧起，还视若珍宝。
他一直都在寻找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会告诉他没关系的人，会蹲在跌倒的他面前微笑，说你做的可能没那么好，但是那又怎样的人。无条件的偏爱和眷顾，原本就不需要任何原因。
还是笑，笑他其实早就找到。
舟子渔歌缓，这别去经年，有时总生出她还在对岸的幻觉，即使十里无涯，从长恨歌都唱到了木兰花慢。一川烟草，满城飞絮，他皱着眉，却好安心。盛景如昨，他抚过膝下毛绒绒的温驯生物，直到茶凉酒寒。倾了城的姑娘原也不少，争奈她蓄怯薄面，挽发藏怜，悬伞遮不住，花序题未果，到底逃不过。三分高处不胜寒，随风聚在她眉心的优雅，点落七分芳菲尽。
“若有缘，半床薄衾，一帘秋霜，我于疲乏奔忙的人世间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迎你，晚睡前吻你额头。”
“若无缘，短长亭，寒凉道，折枝数山茶，胭脂不如雪。好歹这一路到头，借我半毫气运，让我看到你幸福终老。”
“你知不知道，薄暮时分，从参天的树下抬头往上望，能看见什么？”
“树冠？还是落叶？”
“是缝隙里暂且没来得及溜走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