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本身不过是一条原因和结果的无穷的链条。”一一摘自关莹莹日记
张谦列了咧嘴，解开了安全带，扶着椅背想要站起来，结果手上发力的一瞬间，自己直接冲上了天花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冰冷的钢铁上。
“怎么，又忘了自己在哪了？”下面的曲子笑得很开心，但是他的声音还是有点飘渺，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张谦叹了口气，先定了定神，然后小心翼翼地轻轻一推天花板，然后整个人又慢慢地向下方移去。说真的，如果一个人没有受过在失重的环境下活动的话，那他会像一个没有学过游泳的人被一下子扔进水里一样，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虽然不致命，但也足够令人不安。
张谦本来想在回到下面的过程中让自己面朝下方，但是他发现在空中，似乎所有肌肉司掌的运动都变了。他想翻身，却仅仅是徒劳地扭着腰；想抬头，双腿却不受控制地扬向了身后。他乱动一气，最后的结果就是变成了一条在空中反复打滚的虫子样的东西。
曲子一直在下面嘲笑张谦，都没停过。但是张谦一方面是耳朵不好听不到，一方面是实在没有余力反驳曲子，于是便索性自己练习起来。过了十分钟，终于可以在失重环境里比较自如地运动了。
当张谦终于气喘吁吁地坐回椅子上时，他的眼睛和耳朵也都差不多恢复正常了。
呼吸安定后，他看向了一旁不知在干什么的曲子，问道：“曲子，刚刚的跃迁。。。那是正常情况吗？”
曲子依然在发愣，好一会儿才有反应。他回过头来望着张谦，似笑非笑地说：“对啊，那就是一次再完美不过的跃迁，你有问题吗？”
张谦一阵头疼：“别说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如果多来这么几次，‘边疆’没到，我就先变成聋哑人了。”
曲子听了，没有接着嘲笑，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的没错呢。。。人类是这么脆弱的生物，这就是事物的两面性吧。”
张谦有点哭笑不得，现在是感叹这个的时候吗？
“对对对，你说的没错，人类就是这么脆弱。那么超人先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保护一下我这个脆弱的小生物，让我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能活着撑过这几次跃迁呢？”
曲子一脸鄙夷：“其实也很简单啊，刚才的跃迁——我猜你感到的不适应该有耳鸣、目眩、头晕等等吧？”看着张谦点头，他接着说：“跃迁的时候，大量的能量会在一瞬间聚集，当能量在一起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地转化成各种形式，光能啊，动能啊，内能啊。。。”
“你目眩是因为刚才盯着舷窗吧？跃迁时的光能可是能与一颗机载磷光弹媲美的，你要是不想让视网膜被烧出个洞，下次听我的，别看外面就行了。”
“还有耳鸣啊、头晕啊，还是你的半规管受不了。刚才的折跃虽然是让我们跨越了时空，一秒走完了上万光年的距离，但是这段距离并不会消失。据我刚才的观测，这段距离应该是在折跃时通过某种原理被叠加在了一起，说简单点——你玩过一种游乐设施叫做‘跳楼机’吗？”曲子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跳。。。没有。”张谦老实地回答，他的人生到现在还没有好好地出去玩过一次，游乐场什么的他压根就没接近过。
“啊啊。。。可悲的人。”曲子好像很同情地眨了眨眼。“那我直说好了。听着，这段小小的折跃所叠加的路程有上万光年，也就是说，你刚刚相当于从一座上万光年的大厦顶上直接自由落体到了地面，这个过程在客观领域只用了一秒不到，但是在你的体感上，确实完完整整经历了整个下落的过程。”
“你要是以前没跳过伞，刚刚那一下，足够让你吐出来了。呃。。。看你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我是不是还应该夸你几句？”曲子皱着眉头道。
张谦没有理睬曲子，只是看向了窗外，但是刚转过目光，想起刚才曲子的话，又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脖子。
“没关系。”曲子说。“放心看吧，我给你点时间缓一缓，下次跃迁将会在十分钟以后，你再向地球上的各位汇报一下。”
张谦闻言，这才略感放心地看向了窗外。
外面是一片漆黑，巨大的黑色幕布上零零星星地点着几颗细碎的星星。在这样的深空里，如果没有参照物，是察觉不到光线的存在的，多强的光也无法驱散这里的黑暗，暗夜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曲子。。。这里真的是仙女座吗？”张谦轻轻地问。虽然四面已经完全没有了地球的影子，但也同样没有证据能证明这里已是200万光年之外。
曲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么，不信吗？你看看另一面的窗外。”
张谦听了，解开安全带，慢慢飘到了穿梭机另一面的窗前，在那里，他看到了在远处的一个暗红色的圆盘状物体，正漂浮在黑暗中。
因为这是在宇宙中，没有其他参照物，因此张谦完全没有距离感。他看不出来这个东西的大小，但是他的少得可怜的天文学知识还是竭尽全力地告诉了他，这应该是一颗恒星。
“这是。。。”张谦好像在问，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就是仙女座的奎宿九。”曲子的声音很低沉，仿佛有些悲伤。“因为它的可视星等才只有2.07，所以大家都几乎没有注意过它。”
“这么暗。。。”
“没错，这就是仙女座的主要恒星之一，也是星座里的唯一一颗红巨星。”曲子说。“这就是恒星的最后阶段，这也是我们太阳最后的末路。”
张谦看着这颗垂垂老矣的苍红色的太阳，难怪曲子选择了这里作为第一次跃迁的目的地，这里方圆几亿公里内，都绝对不会再有生机，这里已经是生命的禁区。再过几万年，这颗恒星将会彻底熄灭。它的质量不够，因此没有变成黑洞的资本，永远沉寂是它唯一的归宿。
“好啦，别伤感了，人类就像蛇，再阴暗潮湿的困境，你们都能在泥土里钻出一条缝，更何况，你完全没有必要为那么远的事情操心。”曲子的声音变回了原来的懒散。“再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要进行下一次跃迁了。”
张谦点了点头，转身飘回了原先的座位。
他拿起通信器，按下了通话键：“主控室，呼叫主控室，我是张谦，我们已经到达仙女座星系，正位于恒星仙女座β附近，即将进行第二次跃迁，是否有问题？”
发信器工作时，张谦感觉“昭洋号”的后部稍微颤抖了一下，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但是张谦仿佛看见了一束含有自己话语的量子信息束通过折跃飞回了地球。
过了六七分钟，对讲机里传来了声音，只有四个字。
“明白，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