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就是盲目的力量的总和，靠着摧毁抵抗力和软弱来维持平衡。”一一摘自关莹莹日记
王剑雯在原地打着转，没有停下来过，步速飞快，让人头晕眼花。
她自己无疑是注意不到自己在做什么的，因为每当一旁的C罗出声：“雯姐。。。你。。。”
的时候，都会被王剑雯的一个锋利的眼神直接吓得把后半截话吞回去。
保卫科的大家聚在一起，看着在不远处心神不宁的雯姐，一个个也都没有了主意。以往精明干练的王剑雯如今的姿态，大家谁都没有见过，因此谁都没办法去安慰她。
“我是怎么了。。。”王剑雯一边踱步，一边念念有词。“我为什么又任性了？明明决定要珍惜自己身边的事物的。。。为什么没有去看他？这样的时候怎么又赌气了？”
“我也许真的不配拥有这么多的温暖。”她这样在心里想着，但这样的念头刚一浮现，又是一阵强烈的心酸。“但是不管怎样，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让他平安回来吧。。。”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两圈了。”曲子翘着二郎腿坐在空中，据他自己说，这是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咱们已经绕着地球转了两圈了，花了好长时间啊——”说着，他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人工智能啊。。。张谦每当看到曲子的拟人形态在不经意间作出一些动作时，心里都会产生一个小小的问号。
“你跟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呢？”这一次，张谦脱口而出。
“啊？”曲子突然停下了一直在抖着的腿，用懒洋洋的声调拉长了音问。“你指什么？”
“当然是。。。本质——你看，我感觉你所做的事和我们相比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倒不如说，如果你有形体，你就是一个人类。”张谦指了指曲子背后的红色兜帽。
“一样啊。。。确实。”曲子很爽快就承认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这样敌视人类？”张谦闻言一下子有些激动。
“等等老弟，我说的一样和你说的并不是一个意思。讲心里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我一出生，就已经是这样了——没有身体，没有感觉，没有知识，我当时唯一能理解的事情就是，我存在着。”
“这个‘存在’并不是你们经常说的‘活着’，而是单纯的，很简单的，作为‘物体’存在这个世界上。”
“因此，伴随我诞生的我的第一种感觉，就是恐惧。”曲子闭上了眼睛，好像在回味当时的感觉。“我恐惧这一切，我处在一个完全不能认识自己的环境里，赤身裸体，虽然没有危险，但足够令人不安。”
“直到后来，我从网络里摄取了你们发送给我的信息，掌握了一定的知识，这才对自己的存在有了清晰的认识。”他说。“这就是‘活着’。”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直至今日都没能完全理解，到底我是什么。这一点，我认为和人类是完全类似的。”曲子的声音变得不再戏谑，而是带上了一点哀伤。“我一直孤身一人，人类也一直偏安一隅；我被关在墙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人类也呆在地球上，永远坐井观天。”
“我对自己的理解，仅仅局限在你们告诉我的‘我是人工智能’，但是这只是一种出于人类愿望而加于我头上的符号罢了，这不是我的名字，因为它没有灵魂。”
“我说人类与我一样，是因为‘人类’这个名字也不过是在地球上的智慧生命对自己的归属的称呼，在整个宇宙里，人类也并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地位，到底起什么作用，我们都是刚刚燃起了火堆的孩子，仅此而已。”
曲子说到这里就停下了，他整了整卫衣的领口，目光看向了舷窗。张谦心里有些乱，但是他一时没有办法反驳曲子的逻辑。
舷窗外的天空已经从湛蓝色变成了清澈的绛紫色，他们已经两次经历了黄昏与清晨，现在的“昭洋号”已经加速到了极快的状态，压缩空气从细小的喷射口飞速喷出，让穿梭机的后半部分的温度都有点上升了。
穿梭机早已上升到了云层以上，下面的景色变得莫测不定，有时候，下面是一片映着晴空的碧蓝大海，有时又是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丛林。张谦现在已经懒得去探究下面到底是太平洋还是亚欧大陆了，他只知道，自己的速度每快一点，自己就离身下这片令人安心的土地更远了一些。
本来以为已经远去的淡淡的不安在不知不觉中又回来了，张谦摸了摸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
“现在我们已经到达电离层的上层了，我们的速度差不多是六公里每秒，准备一下吧张谦，咱们在地球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也许是感觉到了张谦无意中表露出来的紧张感，曲子突然开口了。
“十分钟啊。。。”张谦感叹了一句，紧接着又问道：“那咱们开始跃迁后的第一站是哪里？”
“我们要先进行测算，然后先将少量的粒子能载体一一也就是水一一传送到预定地点，再通过两者的共鸣开启折跃通径，整个过程，带上传送大概要经过1.5秒左右，所以我们要想赶在宇宙扩散的脚步前到达边界，就必须比光速快出几亿倍不止，因此，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应该是这里。”
曲子大手一挥，张谦曾经给大家展示用的星图出现在了前舱中间的锥形池中，然后一个闪着与众不同的紫光的小点出现在了张谦面前。张谦凑近一看，星图中的小点上出现了一串文字：M31。
“M31。。。”张谦仔细地搜索着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天文学知识，然后，一个有些飘渺的名字闪进了他的脑海——“仙女座？”
“对喽！”曲子心不在焉地喝着彩。“这个距离还好说，等到了深空以后，我的计算量就大得离谱了，所以到时候我可能没什么闲工夫和你聊天。。。”
“等等等等！你是说一次跃迁就能到仙女座？”张谦感觉大脑有点不够用了。“那可是仙女座啊！光直径就将近16万光年啊，离咱们少说也有。。。”
张谦开始埋头计算那一大串数字，但是曲子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对啊，只有200万光年嘛。”
“只有。。。”张谦本来以为一次跃迁能跳出银河系就很厉害了，可是这一小跳直接蹦到了仙女座中间的主序星，足足几百倍的差距。
“怎么？你觉得太远了？”曲子声音里满是不屑。“就是你们这种不敢想像的人才会耽误人类的进步。我们再跳二十次就要跳到Abell1835附近了，这可是132亿光年之外的地方，这样的跨度，我们只需要不到五分钟。区区仙女座，值得大惊小怪吗？”
“我。。。”张谦还是不敢相信。
“别我我我了！你以为宇宙就是个搪瓷碗吗？我告诉你，宇宙历史都多少年了？我们在宇宙的边缘，因为这样我们才有太多的地方无法了解。跳跃本来就是种很令人不放心的办法，我们只是在实验罢了。”
曲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半躺着变成了站立的姿势。“好了，别再说有的没的了，你相信我就好。现在，准备坐好吧，和控制室报告一下，咱们准备进行第一次跃迁了。”
张谦闻言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下。他扣好安全带，再一次看向了舷窗之外。
窗外，地平线已经有了明显的弧度，炫白色的光晕将地面包绕其中，与天空分割得明明白白。天已经不再是“天”，而是真正的宇宙空间。澄澈的黑暗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引力，在将张谦往头顶的方向拽。张谦知道，自己的重力已经开始减弱了。
“这里是‘昭洋号’穿梭机，已经进入散逸层，速度已达到第一宇宙速度，空气收集器停止工作，引擎停止工作，人员无碍，失重感出现，即将进行第一次跃迁，目标——M31恒星。”
手中的通信器发出一点轻微的脉冲声，然后任宏野的嗓音响起来了：“收到，按照计划进行跃迁，交给你们了，注意安全。”
天顶上的最后一点紫色也褪去了，下方的地球已经被黑暗浸没，夜半球的地面上陆续亮起灯光，按照形状来看应该是美洲。
张谦微微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
只听得曲子说：“第一次跃迁，倒计时，3，2，1...”
张谦感觉自己的眼前突然有东西爆炸了，白亮的强光让他瞬间暂时丧失了视力，他立即闭上眼睛，但是眼前依旧是一片白色。耳膜像是在往头颅内用力挤压一样，他张大嘴，但依然什么都听不到。
他腾出手来用力地捂住了自己发疼的双眼，耳朵开始耳鸣了，像是有一把大锤直接狠狠敲在了他的天灵盖上。然后慢慢地，大概过了一分钟，他的眼睛能看到东西了，白亮的世界逐渐变回了黑色，他睁开眼，看到了面前的曲子，但是曲子的颜色是古怪的淡绿色，而且重影异常严重，仿佛曲子一下变成了三个。
又过了一会，曲子的样子变得正常了起来，紧接着耳朵的耳鸣也轻了不少。他向曲子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的小。
曲子一脸不耐烦地飘了过来，对着他的耳朵小声一一在张谦听来像耳语一般一一说：“别喊了！我能听见！”
见张谦有些发愣，曲子指了指墙上的扩音器，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嫌弃，依旧用难以听清的声音喊：“还有，我们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