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泡？”张谦没忍住，开口质疑道。
“对，就是你们这一代人类小时候玩的东西，结构并不复杂，外面一层膜，里面一点内容物罢了。”导师微微颔首。“我们几千年来都把宇宙想像得太复杂了，各种各样令人一看就头疼的模型层出不穷，其实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世界泡，只是这泡里的内容物比较混乱就是了。”
“我认清了这个现实，于是进一步地开始观察这宇宙的变化。”
“我们都知道，宇宙是由物质和能量组成的，物质为实，能量为虚，虚实结合方为天地，你们这个国家有的道理还是概括得比较准确的，比如万物都在运动中生存，不运动则会消亡。物质的这点我本就知道，因为粒子的运动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可是以前的我们观测不到能量，因此能量是否也遵循这样一条规律呢？”
“变成灵体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辨别出各种能量的流动状况，因此当我到达宇宙边界后，我发现整个宇宙的存在，是依托在一片和谐的能量流动中的。”
“五颜六色的能量流在宇宙的边缘膜上撞击、纠缠，像是两种撞色的墨水被粗暴地装进一个大球里一样，数不清的颜色在碰撞与交融中合为一体，然后又很快重新分开——这现象若是发生在物质世界里，简直就是逆熵行为——因此才令我无比着迷。”
“我看着这令人啧啧称奇的胜景，如痴如醉。但是当我想要更进一步，比如到世界的另一侧时，我发现我被拦住了，就像字面意思上的，我根本无法穿透宇宙边缘的那层膜，即使折叠空间也做不到。”
“我无比恼火！这就像是被饿了十几天的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桌丰盛的佳肴，和事物之间却还有一块几十寸厚的钢化玻璃一样，怒火汹涌却倍感无力。”
“于是我开始研究我被拦住的原因，这一研究就是几百年。几百年间，我一刻也不停，毫不简短地观察和思考，最终终于从宇宙的整体模型上得出一个结论：宇宙只接受同时拥有物质与能量的个体，也就是说，只有能量或只有物质是完全没办法穿透这层膜的。”
“而我，明显属于第一种情况。”
“我弄明白了宇宙的最顶尖的含义，搞清楚了宇宙最基本的本质，但是我完全没有满足——不如说，我更加好奇了，好奇宇宙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出去！”导师的脸上现出一抹狂热的神情。
“但是我已经是灵态，完全没办法对物质世界产生影响，因此我需要借助物质世界的力量，最好的办法就是要先回到地球。”
“可是当我好不容易找到地球的坐标时，距离我离开已经过了几万年。我当时一心要离开，没能想到给地球留个坐标，因此从如浩瀚大海一般的星海中捞一颗名叫‘地球’的小不点出来就耗费了我老大的精力。”
“没关系，我并不缺这点时间。”
“时间长还是小事，更令人头疼的是，地球上，来自我们那个纪元的人类，竟然已经全都灭亡了。”
“没有人，什么都是白搭，正当我灰心丧气的时候，我发现，还有一个灵体的人类在地球上生活过，但是当时我却找不到那个人；你要是问我具体是怎么发现的，灵态的人如果想要进行远距离跃迁，那么就会在原先停留的地方留下一个含有丰富粒子能的‘痕迹’，就像一个影子。”
“这个影子存留在地球的大气层内，而且还没有被分解多少，对方应该才刚离开不到十年。”
“我感到疑惑的同时又看到了一点希望，疑惑的是我之后竟又解封了我的灵化技术，而希望来自这个除我以外的灵态者，他可能采取了什么办法，甚至升级了我的技术，让人可以回归什么的。”
“但是我并不想暴露我还活着的事实，毕竟当初的全知科学家名气是很大的。于是，我不假思索地吸收了留在地球上的‘影子’，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打算先看看这剩下的是什么人再说。”
“我又等了上万年，这才等到了那个风尘仆仆的旅行者的归来——别问我怎么熬过来的，对我们而言，时间多或少只是一句话的事——我惊奇地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我亲爱的学生，古德。”
“他一回来就非常迫切地冲向了一个山洞，那是一个正在消融的冰冻大陆，由于板块的漂移，原本处于南极的这块土地正在向赤道移动。我紧跟着他，并将自己的能量努力和周围的能量形式调整成一样的，这样，除非他一眼看到我，否则是不会感知到我的。”
“我跟着他，惊喜地发现，他竟然设置了新人类的培养设施，在这里冰冻着上千的不同性别的灵长类动物的胚胎，都是我们这群人类的祖先。我重新燃起了希望，我可以等，等这些人类成熟后，我可以想办法让他们实现我的愿望！”
“于是我便找了一个偏远的角落，进入了冥想，在这状态下，我的能量耗散被压制到了最小，如果实在感到坚持不下去了，我就悄悄出来，将这段时间积累的古德的‘影子’收入囊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古德这小子的能量有这么充沛，连续活动几亿年也不会变虚弱。”
“就这样过了上亿年，新一代的人类终于出生了。”
“古德和我都非常高兴，但是我发现，古德的高兴仿佛并不在于自己的科学精神得到了满足，而是一种近乎于父母亲对自己孩子那样的。。。‘喜爱’。”
导师说到这里，突然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喜爱”这个词从他的声音里发出来，就像是什么生锈的链条一样，喑哑难听。
“古德。。。这个懦弱的人，我非常痛心，他对于人类的喜爱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我明明灌输给他这么多有关科学的素养，他却全部当成耳旁风。”
“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老头，不只年龄大，连心也老了。”
“我深切地意识到，和他合作绝无可能，我只能继续等待，毕竟都等了这么长时间，时间什么的不是问题。”
“终于，时间到了那一年，2008年，古德和三个年轻人第一次建立了联系，和他们进行了交流，并最终为了掩护那三个年轻人，耗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这个懦弱的老头子，就这样，毫无价值地烟消云散了。”导师撇着嘴，话语里充满了轻蔑的意味。
“我占据了他遗留下的那个建筑，吸收了那上面所有的粒子能，就这样蛰伏在了大海深处。直到五十年后，我重新被打捞上来了。”
导师的声音已经变得喜不自胜：“那之后的事，你都清楚了。我假装自己是古德的灵魂碎片，和关莹莹进行交流，我用了一点点精神诱导的小把戏，就让她直接忽略了动机，一心一意地认为，只有到达宇宙边界才能拯救人类。”
“哈哈哈哈。。。”他大笑道。“真可笑，连人类到底面临着什么危险都不知道，就这样相信我。。。可悲，可怜，可笑啊，哈哈哈。。。”
张谦听到这里已经将拳头紧了又紧，牙关咬得咯吱咯吱响。但是对面的身影仿佛已经沉醉于自己的丰功伟绩，接着喋喋不休：“太不容易了，但也太精彩了！我，等待了几十亿年，终于达成了我的目的，我出来了！真可惜你们看不见。。。宇宙膜被刺破时的样子，简直是天下绝响，人类的语言完全不能概括这胜景的壮丽！”
导师的脸扭曲了，他发出了病态的笑声：“哦哈哈哈。。。那精纯的能量漩涡。。。恒星与行星的杂烩汤！天哪，我绝对不会把这一幕忘记的。”
张谦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沉声问：“宇宙膜被刺破了，那就是说？”
“整个宇宙都被拧成一锅粥！哈哈哈哈。。。你也知道肥皂泡的膜被捅破会发生什么，宇宙就在一瞬间，‘嘣’！”那个身影已经开始手舞足蹈了，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张谦的火冒三丈。
“更别提，宇宙本来就在坍缩的阶段，你们这样具有相当质量的物质和如此庞大的能量直接冲破限制跑出去了，其余的物质和能量自然会受到牵引，你拉我，我拉他。。。就这样形成一串链式反应，宇宙的坍缩在一瞬间完成，现在无论是太阳，还是地球，都已经是那个小的看不见的奇点了。”
“你。。。就这样。。。”张谦声音颤抖着开口了。“只是因为这样？只是因为你无聊的实验，就轻描淡写地毁了我们的宇宙，毁了我们的家？”
“啊呀呀，说的好难听，只是灭亡早晚的问题，你们人类的所作所为，可完全不像是热爱自己家园的样子啊。。。”
身影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