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的想法总归是不同的。
就比如阿里刮与韩逢都在想,高平昌再废物也不可能在手有两个谋克的情况下,被一百来号宋军攻下采石矶小营。
可高平昌再见到席君买与嘉兰·高树两人时,就觉得辕门口高高悬挂的卓鲁首级正向自己招手。
作为亲自验了二十余具金军尸首的采石矶小营最高长官,高平昌早就知道这两人中一人是力敌千军的无双勇士,另一人则是箭无虚发的射雕手。
一百步开外就见两人领头的一百余骑气势汹汹的杀过来,高平昌虽然知道这么远不可能有神射手命中,可还是心底发虚,从望楼上下来,混进了排布在营垒墙头的金军硬弓手中。
“张严!何必!”高平昌转头大吼向直属于他的两名蒲里衍。
“末将在!”早已披挂整齐的一个百人对谋克正在牵着马在营中待命。
“等会儿听我的命令!”高平昌面目狰狞的吼道:“知道该怎么做吗!”
“晓得!”张严浑身甲叶子一震,拱手行礼说道。
小营中的杂物早就被打扫一空,这个准备出击的谋克全都席地而坐,马匹就卧在身边。人含枚马勒口,手中紧握着战马的缰绳。
一百人加一百匹战马,将小营中的空地占得满满当当。
见身后金军将士已经准备妥当,高平昌略微安心,看向了宋军方向。
这些南狗连个梯子都没拿,能怎么攻城?
虽然采石矶上的小寨城墙也就一人多高,但是跳却是跳不上来的。
很快,宋军马队在金军的射程之外列好阵型,竟然没有趁势进攻,而是全军欢呼鼓噪,这让普通金军摸不着头脑。
这群宋军到底在发什么癔症?
高平昌的眼角抽了抽。
由于地势的关系,城墙上的金军看不着发生在荷山后的战斗,可站在一丈余高望楼上的高平昌却看得一清二楚,如何不知道这些宋军为何欢呼?
随后,当先的雄壮宋军骑士,提着一个深色的布兜,策马向着金军营寨奔驰而来。
向前三十步左右,宋军骑士奋力将布兜向着金军营垒扔了过来。
高平昌与墙头的金军抬眼望去,只见布兜在空中散开,二十余个圆滚滚的东西混杂着一些液体在天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散落进了金军营垒中。
紧接着,更多的宋军骑兵也随着那名骑士将手中拎着的布兜扔了过来。
布兜中的球形物事或多或少,也都散落砸进了正在静坐的金军马队面前。
高平昌原本还以为是火油罐之类的,可随着衔枚金兵用鼻音发出的惊呼连成一片,高平昌终于看清了。
这分明是一颗颗金军首级。
由于割发令的原因,金军中的战士无论胡汉全都是髡发,是哪方的人头太容易分辨了。
张严目光在滚落在自己面前的人头上停留了好一阵,终于伸出手来,将那个人头扶正。看着面容,分明是他的好友,十夫长撒合撵。
张严轻轻的帮撒合撵闭上了他已经变得灰蒙蒙的眼睛,帮他拭去脸上的血污,心中一阵悲痛。昨日见面的时候,张严还有些羡慕撒合撵帐中掳掠而来的女子,当时撒合撵拍着胸脯保证说要替张严抢一个,没想到一天之后就是天人永隔。
许多认出熟人的金军士卒都抬头看向了高平昌,意思十分明显。
门外那些宋军已经挑衅到这种程度了,你作为长官能忍?裤裆里若是还有那滴溜当啷的一串,能不带兵出去闹一场?
高平昌还没在脑子里理清楚利弊,百步外的宋军再次出手了。
席君买可不管营寨里的金军是怎么想的,别看这些宋军耀武扬威,其实他们的时间十分有限。
总的来说,在这片小小的战场上,还是金军的实力更强。虽然一时将金军主将唬住了,可一旦阿里刮真的不管不顾的出营浪战,席君买等人也只好先行撤退。
所谓士气可鼓不可泄,一旦泄了这口气,还能不能组织起下一次进攻,就真的不好说了。
“叶兄,嘉兰。”席君买回头笑道:“咱们来一场比试如何?”
“怎么比?”叶飞瞬间来了兴致。
“营墙上大致有四十人,全都披甲。”席君买指了指金军营垒,朗声道:“我等皆有五十步制敌的手段,咱们比一比金贼从墙上逃走前,何人杀敌数最高,如何?”
“当然,若是尔等想要参加,也是可以。”席君买拨马在宋军骑队前绕了两圈,手中从胸甲的夹缝里拿出一块玉佩,高举而起:“全军为证,谁为魁首者,当赢得此佩。”
自时俊而下,百余名宋军甲骑纷纷应和,跟随席君买等人纵马在金军营寨前来回奔驰,并借着马力弯弓搭箭,将羽箭抛射进金军营垒。
高平昌差点被气笑了。
这简直就是金军攻宋城的翻版!
唯一不同的就是攻守之人掉了个儿!
可女真正军那是自幼弓马娴熟,而且经历了不少战争的磨练,宋军行吗?!
高平昌也不含糊,也将箭矢搭上弓弦,指挥者墙头的四十余金军甲士展开了反击。
双方都在箭矢的有效射程范围内,宋军不断有人惨叫落马,而金军也有人身上中箭从墙上掉落。
照理说,双方一边是游骑,一边有女墙遮挡,两方还全都身着重甲,箭矢的密度远远没到避无可避的程度,最多也就是个互相消耗的局面。
可随着一身来自身边的惨叫,高平昌将注意力从宋军身上拉了回来,却发现墙头四十余的重甲金军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心中咯噔一下。
此刻,宋军落马的骑兵还不到十人,毕竟都是甲骑,大部分也只是受了箭伤,有几名尤其悍勇的宋军折断身上的箭矢,翻身上马,依旧引弓不停。
可中箭的二十余金军武士掉落城头后却一动不动了,高平昌扫视一眼,就发现这些武士或者眼睛,或者喉咙中矢,救都没法救。
除了中箭的,还有七八个中标枪的金军更是惨,那些标枪明显就是赶制出来的,木杆上的毛茬都没清理干净。可是在那名雄壮宋军骑士的投掷下,每一枚都能准确的插进重甲金军的躯干,带出一蓬血雾后将金军带飞出去。
若不是亲眼所见,高平昌还以为宋军把八牛弩拉上来了。
就这么一回头的功夫,又有六名金军变成了尸体,而剩余还站在墙头射箭的金军甲士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纷纷蹲下躲在女墙之后,更有两个人跳下墙头,只不过瞬间被军法官枭首正了军法。
“谋克!拼了吧!”盘腿坐在地上的张严吐出口中的衔枚,对低伏在女墙之后躲避箭矢的高平昌吼道:“大金铁骑就算死,也不能窝囊死!”
虽然剩余席地而坐的金军甲骑们不敢放下手中的缰绳,更不敢吐出口中的衔枚,可还是同时抬眼看向狼狈不堪的高平昌。
高平昌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只听噗的一声,一杆标枪刺破了黄土女墙,钝了一半的枪尖在高平昌的脸前堪堪停住,激起的土块砸了高平昌满头满脸。
高平昌抹了一把脸,从女墙缝隙中望去,只见那名雄壮宋军专门牵着一匹驮马,驮马背上如同捆柴火一般,捆着一摞标枪。雄壮宋军正在有条不紊的从上面一根一根拿下,一根一根掷出,压得墙头金军更加抬不起头了。
而宋军见到城头金军缩了卵,纷纷士气大振,更加无所顾忌的向营中抛射箭矢。其中有些箭矢竟然射到了张严等人的面前。
高平昌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士气就全无了。他心中也是发狠,一座小营有什么好守的?老子发骑兵踏平了你们这群南狗!
“都下墙!快!”高平昌挥手指挥墙头上的金军从墙上跳下来,等落地之后,对着左右各二十个拉着绳子的金军说道:“都有!给老子使劲拉!”
自从上次被席君买与嘉兰围攻了一次之后,高平昌就有预感,今天的事情不会善了了。他仔细琢磨半天之后,终于发现小营中的重大防守问题。也发现了他自己的思维盲区。
宋军擅守,而金军擅攻啊!
为什么我们大金空有战马不用,跟宋军在城头上较劲呢?
出去在野地里把来犯的宋军杀个一干二净,不也算是守城了吗?
想明白这件事后,高平昌只觉得豁然开朗,同时也觉得这座宋军所修建的营垒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座营垒只有一个木门,而且最对只能并排行走三匹马。
若是多开几个门,让卓鲁带着五十人一拥而上,是不是早就把那两个混蛋捉回来明正典刑了?
想到这里,高平昌又仔细研究了一下营垒的东墙,发现夯土墙壁中,木门左右各有两段以前坍塌过,后来只是用三层木栏补上。不知是宋朝官员将修补营垒的钱中饱了私囊,还是认为敌人打不到长江边上,这两段各自长达十余步的城墙那叫一偷工减料。
高平昌见状不怒反喜,跟两名蒲里衍商量后,就决定关键时刻拉倒木栏,将金军铁骑快速放出去,在野地里决胜负!
现在就是关键时刻了!
“上马!举兵!”张严大吼道:“踏平南狗!”
他率领的一百金国甲骑也纷纷吐出衔枚,振兵高呼。
肃杀之气直可冲散残云,端的是威武雄壮,横扫六合八方的金国正军正式显露出噬人獠牙。
伴随着两段木栏的轰然倒塌声,金军纷纷驱动马匹,就要冲向五十步外的宋军骑兵。
可随后一声响彻云霄的口哨声,让情况迅速变得尴尬搞笑了起来。
“说句实话,我从来就没说过这么脏的话。”嘉兰将大拇指从口中拿出,喃喃自语道。
-------------------------------------
高平昌这边压力山大,席君买这边压力也不小。
时间、人数都是宋军处于劣势,要是高平昌铁了心的当缩头王八,席君买还真的一时没什么办法。
甚至辛兴文这种老银币都开始出主意,说过上两分钟,金军再不出来,就用布包裹上便溺扔进去,看他们能不能受得了!
所以,高平昌拉开了营寨木栏之后,最开心的其实不是枯坐了半晌的金军甲骑,而是在门外坏招想尽的大唐小队众人。
嘉兰反应很快,发现营内的金军马匹都处于未参战的平静状态后,直接吹了声粗鄙至极的口哨,将金军马匹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些战马都是被各自骑士当作心尖子命根子养着,哪听得住这话?
一时间金军营寨中马匹四处翻腾,乱作一团。
宋军见到这幅西洋景也是愣了一愣,可随后席君买的一声大喝让他们回了魂。
“杀贼!”席君买勒起战马,高举长槊,扭头环顾了一下宋军,带头顺着倒下木栏的缺口杀进仅仅五十步外的金军阵中。
其余七名大唐小队的成员手持各种兵刃紧随其后。
时俊喉咙发哽,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前方八人的背影,却只能说出一句话,也是他从淮西驻地到大江南岸一直想说的话。
“报仇啊!”时俊扔下长矛,抄起悬挂在马侧的骑兵锤,跟着大唐小队众人恶狠狠的扑向更加慌乱的金军马队。
“宰了他们!”
“狗娘养的!”
宋军听到这两个字之后,眼睛也都红了。
且不提还剩四十几号人的亲卫,剩下五十名骑兵大多数都是从各支部队里选拔出来的,他们往往都是一个都头或者队长带着两三乡人。
在这场大溃败中,谁没有几个故友窝窝囊囊的死去?
两淮自古繁华,像时俊这种还算厚道的统制官更是带着大伙干些买卖赚钱,不少军士都已经在淮西置办了家产,娶妻生子安了家。
金人一来,什么都没了。
家没了,浑家被掳走了,儿女爹娘被杀了,军中的袍泽兄弟也死了。
人在人群中自然就会被气氛感染,当所有人都在狼狈而逃时,这些人也自然会被裹挟在其中。而当所有人全都愤怒反击时,这些人也同样会不计生死。
宋军在第一轮借助马力的长矛突刺结束后,十几名还在试图控制战马的金军被刺下马来。随后单手刀与长矛都完成不了破甲的任务,被两军纷纷弃掷于地,抄起骑兵锤就互相砸了起来。
小营的实在是太小了,数量高达两百人的马队根本就办法辗转腾挪。苹果大小的实心铜锤头抡圆了砸下来,单手的骑兵圆盾也是挡不住的。所以两方骑兵各自发狠,站稳脚跟之后干脆就不闪不避的互相锤杀起来。
这时候根本无所谓马术,也无所谓马的优劣了,宋军最大的劣势在狭小的环境中尽然奇迹般的被抹平了。
一时间,临死之前的惨叫声、战锤锤在肉体上的沉闷声、令人牙酸的骨折之声连续不断的响了起来。
席君买当先挑起了张严,并将其大头向下的掼在黄土地上,让张严和他的好友脸对脸的死在了一起。随后长槊横扫,把两名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贴上来的金骑扫飞出去。长槊在手中上下翻飞,左点右刺,席君买如同虎入羊群一般,眨眼之间单人独骑将周围十余名金军甲骑一扫而空。
大唐小队中的其他人也凭借着各自的本事砍杀当面敌人。
叶飞与辛兴文这两个战场老油条自不必多说,在这种乱战中简直游刃有余。
而除了席君买最吸引眼光的竟然是嘉兰·高树。
这个一直以神射手示人的艾菲拉克第一武技长让地球土鳖们见识了什么叫神乎其技!
嘉兰直接从马上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长剑,跳到了一名金军的马屁股上,一剑刺进了扎甲顿项的缝隙处,刺穿了这名重甲金军的脖子。
随后如同杂耍一般,用后空翻的姿势躲开了横扫而来的长刀,又落在耍长刀的金军马屁股上,身子半蹲向后刺进了另一名甲骑的眼中。
与此同时,嘉兰凌厉的一脚蹬在长刀金军后背,长刀金军向前折出一个难以想象的姿势,后脑枕在屁股上就此死去。
随后,嘉兰在空中拧身躲开了飞来的箭矢,视身上的重甲与牛顿先生于无物,跳向了目露惊恐的金军之中。
如果说席君买的作战方式如同大开大合的降龙十八掌,那么嘉兰就如同阴柔却又灵巧至极的葵花宝典。
至于其他人,白小雨、鲁冰冰、王凯这些人虽然肉身武力值要差一些,可临场应变力根本不缺,两刀下去就纷纷举起骑兵锤,凭借着皮糙肉厚防御力高强,护好要害后就在人群中乱锤起来。
可沈如君是第一次真正的参与近距离厮杀,慌乱间根本接受不了这种血肉磨坊式的战斗。
热兵器的屠杀效率十倍于冷兵器,可冷兵器的残酷性十倍于热兵器。
这种残酷性已经到了即使是后世那支铁军,也喊出过一个著名的口号,敢于刺刀见红的部队才是过硬的部队!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敌人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内挣扎死去,血液脑浆子连带着别的什么体液混杂着泼的满身满脸。
沈如君就是暂时接受不了的那种人,她虽然经历过兽族战争,可毕竟只是一路跑跑跑,除此之外她连只鸡都没杀过。
在血肉横飞中,沈如君本能的想要脱离战团,而席君买却如同一把钢刀般向金军腹心捅去,身后留下一地残尸断肢。
不知不觉间,沈如君已经与大唐小队其他人相距了近五十米,虽然席君买的防御力加成依然还在,可如此之远,席君买等人是无法第一时间给予支援的。
沈如君一手持矛一手持盾,如同被父母抛弃在大街上的小孩子一般,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在她的面前,一名宋军飞驰而来,一锤砸扁了金军甲骑的脑袋。可随后这名宋军就不知从哪飞来的一只链子锤砸在后心,口吐鲜血的坠落下马。顺着链子锤飞来的方向看去,正是金军仅存的蒲里衍何必。
何必还保持着扔链子锤的姿势,身着重甲的时俊驰马略过,一锤子砸在何必举起的肩膀上,将其肩膀处砸出个巨大的凹陷。
可还没等时俊高兴,一名腰间中锤后坠马躺在地上,下半身明显已经动不了的金军突然奋起,抱住了时俊的前马蹄。虽然这名金军直接被战马当胸踏过,当即就不活了,可也让时俊的战马马失前蹄,将时俊掀飞了出去。
时俊护住了头,在地上转了几圈后,晕头转向的站了起来。虽然有些站不稳,可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
他大约距沈如君十几步,扶正头盔抬眼正好与沈如君面面相视。
盔甲的样式让时俊迅速认出这是那八名异域来客的其中一位,虽然不知道这名异域来客为啥在战团外围逡巡,可毕竟是战友。发现一名金军甲骑从后方举着骑兵锤从‘他’身后靠近后,时俊果断的掷出了手中的战锤,正中金军甲骑的胸口,将其砸落下马。
还没等时俊舒口气,异变又突生而起。
高平昌的内心早已被悔恨与不甘所填满,他不明白为什么战马会突然集体不听使唤,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他更不明白这伙子一路被撵着跑的宋军为何突然有如此强大的战斗意志。
可高平昌知道,自己至少还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像个真正的军人一般参与进这片修罗场中,或是将这些宋军全都锤杀在这里,或是自己在战斗中被锤成烂泥。
高平昌汇集了五个拉倒木栏、却因为靠近未开的营门而躲过第一次冲击的金军甲士,搜罗了战场上散落的战马,大开营门冲了出去,随后绕了一圈从木栏倒塌的地方高喊着杀向宋军的后背。
而时俊正巧在高平昌六骑冲杀的路径上。
正当时俊认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只听身边一阵女子娇喝,伴随着隆隆马蹄声,那名异域来客纵马冲了过来。
沈如君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做出的这个决定,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救命之恩,更有可能仅仅是被血肉横飞刺激下的破罐子破摔。总之,沈如君按照在现实世界学习的夹枪冲锋的姿势,左手持圆盾护住大半身子,右臂夹住长枪向高平昌侧面冲杀而来。
两者距离太近了,沈如君战马的速度根本没有冲起来是事实,高平昌被咸鱼突刺搞得措手不及更是事实。
沈如君手中的长矛深深插进了高平昌的肩窝,而高平昌随后而来的反击也挑飞了沈如君的头盔,矛尖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两人力气都使歪了,全都蹬不住马镫而翻身落马。
高平昌身后的金军甲骑为了躲避自家谋克而纷纷减速避开,时俊连滚带爬的避开马蹄,捡回了一条命。
周围反应过来的宋军纷纷来援护自家统制,从各个方向向五名失去速度的金军甲骑发动了进攻。
而时俊却没搭理已经接近尾声的战斗,慌忙去看那名女子情况,却只见那名女子如同疯婆子一般,抡起地上捡起的骨朵砸在金军重骑的头盔上。
可不知是力道不足还是这名金军生命力着实旺盛,一锤之下,金军重骑竟然只是晃悠了几下,又试图拔出插在肩膀上的长矛。
那名女子咬着牙,大叫着又推了一把长矛,将金军重骑推得连连后退。两手抡起骨朵,如同劈柴一般,一锤一锤的砸在金军的上半身。
三两下后,金军被砸翻在地,那名女子却是大吼着又锤了几下,终于将头盔锤的彻底变形,血液从缝隙处流出才停了手。
那名女子看向有些呆愣的时俊,脸上的伤口配上鲜血竟然使得她有一种近乎妖艳的美。可这种美没有展示多久,女子找回了她的头盔,并再次用顿项和面罩将脸遮的严严实实。
时俊强行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战场之中来。
这场残酷而短暂的战斗终究还是以宋军的胜利而接近了尾声。
普通的百人互攻,尤其若是双方都是甲士时,磨洋工一些打上一天也是寻常。面对一般军卒无往不利的刀枪在面对甲士时往往连盔甲都破不开。
在军阵中若是想杀掉一名甲士,先用大斧砍他的胳膊,在用长枪挑走他的头盔,最后再用大斧砸碎他的头。费时费力不说,对方甲士也不是傻站着任敌人杀戮的鱼腩,他们也会反抗,也会躲避格挡。
而这一切都是会耗费力气的,穿着将近六十斤的重甲打上半刻就足以让一名甲士疲惫不堪。
再加上部队轮战,转移阵地等一系列因素,往往只有再一方支撑不住溃退时,剧烈的伤亡才会出现。
可这次却是不一样。
宋军狠绝,金军骄横,双方在近乎贴身的距离中抄起瓜锤页锤互相砸,几乎每一锤都会产生伤亡。扎甲可以防御刺砍,可是偏偏防御不了钝击。而失去了铠甲的保护,人的肉体,终究还是太脆弱了。
即使有席君买、嘉兰、辛兴文三个混世魔王的存在,宋军也付出了近三十人的伤亡,将还在马上的金军尽数锤下了马。
其实金军还剩下四十骑时就已经不想打了,可金军被宋军堵在了营寨的最里面,后面翻过土墙就是悬崖,下面就是奔腾的大江,让这些金军跑都没办法跑。
宋军也是杀红了眼,根本不理一二金兵的求饶之声,只要还在战马上,三四个锤头就砸了过来。当席君买杀透金军马队,再带着数人包围过来后,剩余金军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
最后一名金军被锤成肉泥时,时俊扶起了一名唤作李常的都头。
李常的肩头被锤了一下,虽然摔落下马,可看起来伤势不甚严重。他拎着页锤环顾四周寻找还在马上的金人,却发现现在依然稳坐在马上的却只有宋军了。
“赢了?”李常喃喃自语道。
“赢了!”时俊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他的目光却落在席君买身上,心中感叹,这也许就是汉唐之风吧,这种好汉,怎么能看得起丢了半壁江山的宋朝?
“赢了……竟然赢了……”李常手中的页锤滑落在地,单手捂住了嘴脸,泪水混杂在汗水血水中从指缝中流出。
“呜呜……”终于,李常掩盖不住呜咽的哭声,抬头向时俊问道:“太尉,咱们能赢……咱们能赢啊……”
“那咱们……咱们他娘的到底为什么跑呢?!”李常蹲在地上,摘下头盔,抱头痛哭,似在问时俊,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时俊也回答不出,他看着又哭又笑又是欢呼的宋军,心中也是一阵恍惚。他的驻地是淮南西路庐州梁县,梁县在滁水南岸,是易守难攻之地。时俊也是有心气的统制官,虽然该给上官的孝敬一点也不少,可剩下的钱粮他都真真切切的花在了军伍上。
再加上时俊还做些小生意补贴军用,使得他手下的五千人在宋军里也算是很有战斗力的。
可金人到来后,一切都变了。
淮南西路的最高指挥官王权畏战,呆在了黄河南岸的建康不挪窝,使得时俊调动几百人都得飞马跑上近三百里请令。直到金人兵临城下了,时俊的部队都没有完成城防建设,只能仓促应敌,最终被一战而没。
时俊只能抛弃了一切,带着残兵败将跑到了大江南岸。
而梁县,也就是李常的家乡,随后被金军屠成了一片白地。
莫说李常在哭,时俊也想大哭几声。
若是当时万众一心,奋勇死战,是不是就能保住梁县了?
席君买没有欢呼,甚至内心毫无波澜。
说句实在话,这才哪到哪啊!
用一百多甲骑屠灭一百多甲骑算什么本事,席君买在鄯州那破地方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次次都得与四五倍于己的敌军死掐。
等宋军的亢奋情绪消退后,席君买高声下令:“游骑警戒!救伤员,割首级,清缴获,剥铠甲,集战马!某家给你们一刻的时间,一刻之后,大军归营!”
“不趁势拿下渡口大营?”时俊高声问道。
“回营休整,再集众军之力,一举攻破!”席君买昂然回应。
几次大战后,席君买的威望已经渐隆,所以宋军剩下的七十余骑没有异议,火速忙碌起来。
山下渡口大营中,阿里刮也终于见到了高平昌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