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虞允文这边热火朝天的做着战前准备。
大唐小队一行人驱马从宋军营寨中出来后，有些在外人面前不好说的话，终于能说出口了。
“老席，咱们的马跟干粮放在那边不会被偷吧。”叶飞见气氛有些沉重，摘下头盔挠了挠头问道。
“不会，要是虞允文连中军都掌握不住，我等见到他时，也已经是具死尸了。”席君买摇头说道：“即使真丢了，也无妨，再抢回来即可。”
“叶兄，你们马术、枪术练得怎么样了？”席君买一边策马带着众人摆出来个小小的密集锥形阵，方便虽是冲锋，一边大声向其他人问道。
“只能说凑合。”叶飞大声回应道。
虽然被舰队提供的三倍强化包括身体协调性，可十五天变得弓马娴熟也过于离谱了些。
“这几日多加练习吧，在某家这种时代，可没有步战车。”席君买回答，他又看了看王凯，若有所思的说道：“王凯、沈如君。”
“队长？”
“席队……”
两人原本在左顾右盼，听到席君买叫他们自然而然的回应了一声。
“其余人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各个都心黑手辣……”
“唉！你有事就说事，干嘛非得踩我们一脚。”正在吃饼子的鲁冰冰揪下一块面团砸在席君买后背。
“咳咳……”席君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某家也带过许多新卒，彼辈也不是不敢见血，有几个新卒甚至就是屠户出身。可他们却不愿意对敌人下手，哪怕那些贼奴恶贯满盈也不愿意。”
“这些新卒在军中是待不长的，少数被驱赶出军中，更多的是默默死在了某次战斗之中。”席君买回头看了看王凯，有看了看沈如君：“只因为他们虽然手软，可那些贼奴却不会手软。”
“你们不要把那些贼奴当成人，要把他们当成畜生，当成猪狗！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烧杀抢掠，主动做这些事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明白吗？”说到最后，席君买的语气已经变得声色俱厉。
“明白了！”王凯和沈如君也知道席君买是在提点自己，慌忙点头。
“嘉兰，我等其实有许多疑问，可此时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现在某家只有一个问题。”席君买又看向嘉兰·高树：“莫要藏私，实话实说，你都会些什么？”
这段时间，嘉兰·高树也没闲着，已经在热心大叔辛兴文的帮助下，将大唐小队的名字与能力都了解了遍，见队长张嘴发问，昂然说道：“队长应该问问我有什么不会……”
“好好说话，别瞎吹……”在其身边的鲁冰冰用刀鞘戳了戳嘉兰·高树。
“额，我身为艾菲拉克第一武技长，冷兵器方面自然是什么都得会，否则我还怎么教授其他人？当然，最为擅长的还是我族传统弓术。”嘉兰摊了摊手说道：“不是我吹，一开始见的那些重甲骑士，我拔根腿毛就能杀个一干二净！”
“哦，对了，我还能与动物沟通，听觉应该也比你们灵敏许多。”嘉兰想了想补充道。
“嚯，千里眼顺风耳咱队伍中齐活了……”辛兴文笑道，随后被叶飞抬起脚来踹了一下。
因为众人此时只是让马小跑前进，所以也不担心有多危险。
“你跟马能交流吗？”席君买想了想问道。
嘉兰轻轻的吹了声口哨，席君买胯下的战马突然尥了个蹶子。
“有点本事啊……”席君买拉紧缰绳，双腿一夹就在第一时间将战马再次压服，感叹说道。
“你一次能控制多少匹马？要是金军冲锋的时候，你一个命令，让所有马匹人仰马翻，那……”叶飞说出了其他人心中的念头。
如果能这样，相当于直接废了金军最锐利的攻击手段，这场仗就好打多了。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奸笑回荡在小队中。
“是交流，是交流……”见队友们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越来越离谱，嘉兰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而不是控制。”
“刚才我没有让它踢后腿，只是恶狠狠的骂了它一句。”嘉兰又吹了声口哨，给那匹马道了个歉。
“那你能说两句让马惊慌失措的话吗？”席君买想了想，还是不死心。
“这种四蹄无角兽心智相当于我族的初生幼崽，可体格上却如寻常成熟人体。”嘉兰解释道：“很难仅仅用言语就让它们惊慌失措。”
“尤其是它们在战斗中，是处在一种狂暴愤怒的状态，仅靠交流是很难影响它们的。”嘉兰耸肩说道。
“那如果是在平静或者非战时呢？”
“说不准，这我也没试过啊……我也是第一次来你们的世界……”嘉兰说话声音变小，逐渐有些嘟嘟囔囔。
“且看看吧……”席君买点头说道。
宋军大营所在的采石与金军营垒所在的采石矶南渡口其实不是十分远，两者之间是一片小型的丘陵地带。其中并没有高山峻岭，更像是一个个高低起伏的缓坡，百米落差最多也就是一两米。
众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最后一道缓坡顶上，眼前豁然开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江，虽在冬日也丝毫没有枯水的迹象，如同万马奔腾般向东北流去。
这条大江正是华夏文明的母亲河之一——长江。
长江在此处的大致走势为由南向北，江水被一块方圆六七里的江心洲分为大小两股，西侧那股比较宽，大约有五里（两千五百米）左右，东边靠近采石矶渡口的那股比较窄，可也有一里半（八百米）之宽。
此时环绕着采石矶的锁溪河还只是一条小河，夏日也仅仅是一条浅浅的小溪，冬日水位下降之后，这条小溪也消失不见。
采石矶是一个方圆两里的小山丘，距江面的高度差不多有二十米，靠近江面的西侧十分陡峭，而东侧则十分平缓。如果想要从采石矶西侧的江面上攻取这个制高点十分困难，而防守方却可以从东边的缓坡处支援到山顶。
通常意义上的采石矶渡口其实并不在采石矶上，而是在采石矶北侧的一片滩涂上。这片滩涂也在采石矶的武力投射范围内。
如果江面之敌不顾采石矶而直取滩涂，就得顶着滩涂阵地和采石矶两方的夹击而伤亡惨重。
正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
金军的大营就明明白白的设立在了采石矶的滩涂上，望楼木墙一应俱全，上面还有军士巡逻，看起来要比宋军的营盘要坚固很多。
“怎样？”几人驱马绕了一圈后，叶飞虽然也看出了些门道，可还是想听一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某家是真的没想到这种地势还能丢！”席君买冷哼一声，指了指金军营寨：“我等的目的是掀了这个营垒，烧掉它后面的浮桥，屠灭其中的金军，可最要紧的地方却不是这里。”
说罢，席君买又指了指光秃秃的采石矶：“虽然看不到山顶景象，可贼酋只要脑袋正常，就会在这山上放一些军力。不用太多，只要二百马军，待我等围攻大营时，顺着山势直冲我军之侧。山顶距营寨只有一里半，马军须臾便至，我军根本反应不过来。”
“到那时，就算我军人数再多，也是个兵败如山倒的下场。”席君买摇头说道。
“如果先去攻占采石矶呢？”沈如君好奇的问道。
“那更完了，因为金军营寨中也不会傻看着。”席君买一摊手说道：“某见那些宋军只有步卒，想来也只能结硬阵。某家就不信了，这群残兵败将能在山地上也能结成稳固阵型。到时候还是会被两面夹击，只不过会败的更惨。”
“至于分兵相攻也是不可取，我军唯一优势在于人多势众，自行分兵相当于给了贼虏逐个击破的机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完颜亮如破长江吧。”鲁冰冰说道：“他要是没在侵宋时被干掉，咱们的世界可就完了……”
“莫要心急。”席君买摆了摆手说道：“刚才只是在说堂堂之阵，这种时候肯定什么阴招损招都得用。”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鲁冰冰眼珠子咕噜一转，脸上浮现出一抹坏笑：“怎么搞？”
“你们几个人到渡口营寨那里逛一逛，不要靠太近。若是他们当缩头乌龟自然无妨，若是他们派人出来挑战，人数多你们就跑，人数少就弄死他们。”席君买对叶飞说道：“具体该怎么干，某家以为你们能有所把握。”
“不怕打草惊蛇吗？”叶飞问道。
“啥？”席君买没听过这个成语。
“额，我的意思是说，不会让他们有所警觉吗？”叶飞换了一种问法。
“之前那三十余骑的失踪，已经让他们有所警觉了。可现在还未有更多探骑，在某看来，定是敌方主将想要保证万全。”席君买严肃的说道：“贼虏大队真的要来了，而且时间很近！”
“那就没问题了。”叶飞点头应道，他也想再抢几匹马：“你不去吗？”
“某要去探一探那个小丘。”席君买指了指采石矶，随后又看向嘉兰：“刚才听你吹得天花乱坠，敢不敢随某家一起去临阵探营？”
嘉兰直接拍马而出，用行动回答了席君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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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石矶山顶小营中，高平昌已经默默注视了大唐小队将近一刻钟了。
阿里刮作为久经沙场的猛安，自然不会犯一些幼稚错误。早早让亲卫谋克高平昌带着两百人占据了以前宋军的营寨。两边互为犄角之势，在阿里刮看来不能说固若金汤，可撑上十天半个月还是没问题的。
采石矶山顶视野良好，自然能看到在山下晃来晃去的八个骑兵。
“要不要俺带人下山……”高平昌身边的另一个谋克高寅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高平昌和高寅都是渤海高氏出身，所以虽然高平昌比高寅在军中的地位要高上半级，高寅说话依然很随意。
他们并不是女真本族，而是高丽人。
辽东那个破地方实在是混乱之极，女真人、契丹人、奚人、汉人、蒙古人、高丽人诸族混居，而到了完颜阿骨打率女真崛起的时候，这些辽东人自然也就加入了金国。战斗力虽然可能会有差别，但绝对不会太离谱。
就比如说金国的广平郡王王伯龙，他就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同时更是跟完颜阿骨打起家的开国功臣之一。
至于渤海人——或者说高丽人，大氏与高氏都是其中的代表，而高景山、高庆裔都是高氏的佼佼者。
“阿里刮猛安还没有动，你急个球？”高平昌拒绝道。
他是知道阿里刮的意图的，此时该做的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把浮桥和渡口保下来就是奇功一件。
再说了，下面八个人明显离渡口营垒比较近，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阿里刮自然就派人把他们宰了。
“俺回帐眯一会儿，小心些。”见高寅来了，高平昌打了个哈欠，叮嘱了一句，转身走下了望楼。
阿里刮治军严格，尤其是岗哨这一方面，他绝对不允许军官们都呼呼大睡而让小兵辣子们独自去看顾。
如果没有军官，一来普通士卒也会放松警惕；二来真遇上些紧急情况，这些小兵也做不了主。
只要营垒立起来，最差也得有一个谋克呆在望楼上，蒲里衍都没资格。
虽然是小营，可高平昌和高寅也不敢用自己的脑袋去试军法，两个谋克只能轮换着登上望楼警戒。
高寅百无聊赖的坐在望楼上，突然发现，那八骑中分出两骑向采石矶上冲来，而剩余六骑则是直冲渡口大营。
那六骑高寅管都没管，区区六人还能将大营掀了？若是真的能干成，阿里刮也不用救了，合该喝长江水撑死。
可冲向自己的两骑却让高寅摸不到头脑，难道是有书信递交？
高寅挥了挥手，让麾下一名蒲里衍带着二十名军卒备好战马准备出战，而另一名蒲里衍带着十几人登上土墙，张弓搭箭，一副你敢过来就射死你的模样。
采石矶的东面坡度十分微小，所以战马奔驰而上并不十分费力气。
席君买和嘉兰上山之后才发现为何在山下看不到采石矶上的防御工事。
山顶的坡度要比东坡还要缓，基本上已经是一个平地，长二百步，宽三百步的平台上，只有靠近江边的西面修筑着夯土墙围。而两个谋克的金军就驻扎在其中。
这是宋军修建的，山顶平台的东边之所以是一片空白，就是因为当时的目标只是为了防御江上的敌人，空出东面好让支援可以快速到达。
距营垒大约一百步的时候，在高寅的注视下，两名骑兵缓缓停了下来，左指右看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女真的硬弓并不是用于远程覆盖的，而是用于近身缠斗的。他们所用的重型箭矢极长，箭头都有六七寸，近战时借着马力，十步之内寻常扎甲都抵挡不住。但这种弓箭的射程则是可想而知的短。
想百步穿杨基本上是扯淡，寻常金军能射出五十步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对于高寅来说，此刻宋军两骑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射箭够不着，要出动骑兵对方也可以掉头就跑。到时候若是追，且不论有没有埋伏，为了两骑简直是吃饱了撑的；若是不追，对面两骑又慢悠悠的转回来，再次在百米外挑衅。来来回回，先受不了的反而是人数处于优势的金军。
高寅还没有想出一个妥当的方法，就见那两个嘀嘀咕咕指指点点的骑兵住了口。其中一名手持马槊的骑士朝金军营垒做了个请的手势，另一名手持短弓的骑士驱马向后退了五十步，随后双腿用了一夹马肚子，将战马提至急速，借着马力将箭矢射向金军营垒。
高寅一开始还以为对面两骑想用这种方式传信，可下一秒就看见箭矢在天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直冲着自己而来。
高寅慌忙躲避，可因为是望楼狭小，他又是盘腿而坐，只能低头就地一滚，差一点没有掉下去。而那根箭矢则将高寅的葫芦头盔擦出一溜火星，钉在了望楼扶手上。
原本高寅本以为这是对方撞了大运，因为一般短弓是无法射的如此远，却又如此精准。这是弓本身的石数所决定的，与弓手的关系其实不太大。
可等高寅狼狈站直身子后，却发现那名持弓骑士指着手中短弓解释着什么，而另一名持槊的骑士却又出言调笑时，不禁又怒又怕。
这还真是冲着他来的！
还没等高寅多想，持弓骑士也做了个请的手势。而持槊骑士也不客气，将马槊挂在得胜勾上，从背后摸出根三尺左右的短矛，同样向后退了五十步后，借着马速将手中的短矛向金军营垒掷来。
随着短矛的出手，那名骑士的战马也不知是因为劳累，还是因为骑士的力气太大，竟然前蹄一软，跪倒在地，将背上的骑士甩了下来。
可高寅却没工夫幸灾乐祸，因为那杆短矛如流星赶月般直冲他而来。这次高寅可不敢用头盔跟矛尖比一下硬度，慌乱间，从一丈来高的望楼上跳了下来。
短矛轰然扎在望楼的木扶手上，将其砸成了一地碎木。
高寅噗通一声，脸先着地砸在战马的草料堆上，虽然没有受伤，可也是狼狈非常。
“呸呸呸……蒲里速，出去宰了他们！”高寅吐出了嘴中的稻草，怒不可遏的大吼命令道。
在营寨门口已经跨上战马的蒲里速闻言挥手让守卫打开大门，带着二十骑如同长龙般卷向已经落马的席君买与手持短弓的嘉兰。
“牵我马来！”高寅被下属从草料堆上扶起后，越想越气，终究还是忍耐不住，对手下吩咐道：“老子要亲手活剐了那两个贼厮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