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怎么个情况？”
这副粉丝嘴脸不止把席君买吓了一跳，也把辛弃疾吓得够呛。
任谁见了杀气腾腾一身血污的沙场猛士一脸痴笑着围上来，谁都会跟辛弃疾一个德行。
没听说过南方也有这么多粉丝啊？
这时的辛弃疾才刚过二十岁，也就与席君买岁数相当，别说不是后世口中的词中之龙，连个诗词代表作都没有，充其量也就是个少年成名的神童而已。
哪怕是面对金国大军都没有挪动一步的辛弃疾，面对六名狂热粉丝，还是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叶兄，这是为何？”席君买好奇的低声问道。
“你见了李白也一个样！”
“……见了谁？”
“靠，我忘了你是贞观年间的人，还不知道李白……”叶飞一捂额头说道。
见席君买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叶飞也不废话，将李白的代表作《将进酒》低声吟哦而出，立即将席君买震得五迷三道。
席君买可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大老粗，池大宏也当然不会将子侄培养成一夫之勇。若是让他写点什么诗词可能有点困难，可鉴赏能力还是一流的。
对于文学艺术作品的喜爱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天性，一首《将进酒》听下来，席君买差点没有颅内高潮，尖叫出声。
而叶飞却没有停止，暗暗指了指辛弃疾，缓缓将他的代表词作之一的《青玉案·元夕》吟诵而出。
“东风夜放花千树……”
听完之后，席君买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看着手中的沥泉枪说道：“痛快，能听闻《满江红》，《青玉案》，《将进酒》三首绝妙好诗，此次虽历经生死磨难，可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要知道这么简单能刷你的好感，我早就给你买本唐诗宋词三百首了。”叶飞耸耸肩说道。
“我们这些年轻人掺和一下还可以理解，老辛你一把年纪了还凑什么热闹？”叶飞转头问向已经人到中年的辛兴文。
辛兴文一脸激动的低声说道：“我家这一脉祖上就是辛弃疾，如今看到正主了，你说我为啥凑热闹。”
待到金国水军俘虏被处理的差不多之时，大唐小队的众人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毕竟都是老鸟，虽然还是一副脑残粉的样子，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
席君买与辛弃疾连带着李琦、纪文彦两名统领官迅速交流起来。
待到辛弃疾将义军人数、目标和盘托出后，席君买看了一眼在地上草草画出的地形图，心中一动就看明白了要害究竟在何处。
“也就是说，能不能逃出升天的关键，就在于韩棠所部精骑敢来回援之前，究竟能不能通过后河。”席君买点了点裕溪上游的桥梁渡口：“若是赶不到，那就万军休矣。”
“正是如此。”
“你有何事先准备？”
“席太尉。”辛弃疾虽然不知道席君买究竟是何职位，可见两名统领官毕恭毕敬的样子，想来他的官爵也不小：“我先冒昧问几个问题。”
“且讲。”
“此次大宋水军是胜是败，战损如何？金贼水军可还有余力渡江？大宋在江东岸的部队能不能挡住金军的渡江而击？”
纪文彦听得此话冷哼一声沉默不语，而李琦则是用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向辛弃疾。
“水军已败，伤亡已达八成，已无力在江面上有所作为，我等只能算是残部。”席君买却没有什么忌讳，抱着大枪沉声说道：“金贼水军伤亡数量也差不多，占总量的四成。可还有百五十大小舰船，足以渡江。”
“至于江东岸，某等自出战之后，就没有再回去过。谁说得准呢？也许能奋力一战，将金贼赶进大江。”席君买摇头苦笑道：“可若是说士气崩沮，一哄而散也不足为奇。”
“……最后一个问题算是私心，现在对我等是无足轻重的。”辛弃疾摇头说道：“关键就在于，既然渡江的通路已经大开，那金军必然不会放过这机会。”
“完颜亮的用兵诀窍就是穷追猛打，得势不饶人。打开缺口后，只要还有一分力气，完颜亮就会将这一分力气使出，发动进攻，将对方打得万劫不复。”
“现在完颜亮身侧只有三万战兵，就算听闻我等起事，也不会让韩棠的万户回转，这就给了我等可趁之机。”
“也就是说，你这贼厮算中了俺们必会惨败？！”李琦恶狠狠的问了一句。
“我虽不识水战，却也知道，当我们拼死都无法将消息送出，而你们又无法探知金贼在陆地行舟时，大宋的胜算已经很渺茫了。”辛弃疾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冷然模样。
听闻此话，李琦仰天长叹反而无话可说。
“也就是说，韩棠所部只会有精骑来袭，只要能挡住他们，即可安然退向太湖山？”
“我有八成的把握。”
席君买眯眼看了一眼义军乱乱哄哄的行军队伍，盘算了一下，向李琦问道：“码头能动的船有八条，若是有不懂船的义军帮助，能发动几艘？”
李琦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八艘都可以开出！俺的弟兄都会操舟挂帆，义军兄弟们只要服从指挥，在船舱卖力踩桨即可。”
“辛幼安，你让你的弟兄将辎重粮草都搬到船上，并发兵马配合李统领。”
席君买指了指地图：“莫要再想着从后河那边渡河了，现在，全军都撤到裕溪以南！”
辛弃疾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靠谱。
从地形上来看裕溪从巢湖流出，在半途从当中分成一个人字，两股支流较大的依旧叫裕溪，较小的叫作后河。
裕溪镇在后河与裕溪之间，而目的地太湖山则要渡过后河，在西北方向。辛弃疾打探到，能供数千人迅速通过的数座桥梁，只在后河与裕溪的交叉处存在，这也就是说必须得冒着金军追击的风险，带着各式辎重徒步行军四十里左右。
若是在裕溪镇渡过裕溪，那就得再在上游找到渡过裕溪的方法，若是渡不过去，义军晚间就得在旷野露营。那可太危险了，连些许遮蔽都没有，说不得到时候义军就会一哄而散。
而现在有了水军配合，若是上游找不到渡桥，大不了用船将人运回去。
同时极大的减轻了义军的运送辎重压力，他们可没有许多牛马，全是靠人力运输。另外也给了义军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好让各个义军首领能在行动中整编军队。
裕溪再窄也有近百米宽，金军又没有长翅膀，更没有船，不是那么好渡的。
辛弃疾想明白之后，迅速下令各军行动，从上游的浮桥处向南渡河。
耿京与王友直等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可本着对辛弃疾的一贯信任，还是服从了命令，通过简单的军事架构让那些以乡人为单位的义军迅速通过浮桥渡过了裕溪。
韩棠的千余精骑赶到时，只见到了四散奔逃的签军，遍地狼藉的尸首，断成两截的浮桥，以及熊熊燃烧的水军营寨。
已经完全渡河的义军正在隔着河嘲笑着金军精骑，为首的行军猛安韩立脸色如同吃了根擀面杖一般。
在大道上，被堆成京观的金国水军首级高高耸立，一个大猪头被放在了京观的最高处，即使嘲讽，又是示威。
韩立的眼角抽了抽，还是咽下了这口气，转身对身侧的行军谋克说道：“韩晃！带着你的本部，再给你一个谋克，隔河向西追二十里，若是没有渡桥，速速回来，明白吗？”
韩晃得令而去。
大战在即，剿灭一伙闹事的签军算什么功劳，赶紧回到陛下身边去参见灭宋之战才是正理。
反正是水军跌了跟头，届时长官问起来一推六二五即可。签军将船抢走了，在河中央横着，难道让马军在有敌人水军还在的情况下，强行渡河吗？
至于这满地的签军，韩立也懒得收拢，直接让马军列阵并排杀了过去。
你们没有过河，那是你们跑得慢，并不是你们不想反叛。
什么？你说你真的没有反叛大金？对不住，你有没有反叛，你自己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到时再给这些签军安一个叛乱的名头，上报时就可以说签军尽反，已被大军屠灭大部，只有小部分散而逃。
既有首级军功，又算是完成的军令，最重要的还是根本没人为签军出头，这些签军本身也根本说不清，岂不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至于那些汉儿签军，哈，谁在意他们？
等到忙活的差不多了，签军四散而逃，而韩立清点首级后，发现只有不到两千颗，也是心中窝气，可看着漫山遍野跑得到处都是的汉儿签军，韩立也懒得派出甲骑抓捕，占据了还没有拆除完成的金军营寨，下令全军下马休息。
现在已经接近午时，金军八个谋克开始烧水做饭，啃食随身的干粮。
韩立咬了口硬邦邦的干粮，喝了口凉水，皱了皱眉。
不是饭食粗粝，而是韩晃走了太久了。
二十里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对于行走如飞的马军来说，不至于一个多时辰，竟连个消息都传不过来。
莫非是遭埋伏了？
韩立刚刚想到了这个可能就自嘲一笑，一群军衣都不全的签军，在旷野中如何去埋伏二百精骑？
若是敌人太多，列阵严密，韩晃又不是傻子，还不会跑吗？
这二傻子不会真的想用两个谋克去强行渡河，去剿灭叛军的了吧！
不过也没有让韩立等多久，西方阵阵马蹄声响起，韩立一边嚼着干粮，一边踏上了马背，手搭凉棚向四方望去，只见一面代表谋克身份的乌鹊大旗迎风招展，也就放下了心来。
不过，待到奔腾的甲骑距离金军营垒不到半里时，韩立才发现不对，先是迎上去的游骑被纷纷斩落马下。其次，乌鹊大旗被抛掷在一旁，一展怪模怪样三个圆圈的大旗被高高举起。
“杀金贼！”
待到来袭的一百马军吐掉口中的衔枚后，震天的喊杀声骤然响起，让正在用饭休息的金军莫名其妙。
韩立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虽然不知道为何这里会有成建制的宋军马队，可他们出现在这里，总不是来踏青的。
“上马，上马，吹角！”韩立深深后悔到底还是有些托大，无论游骑警戒范围，还是驻地选址都欠了考虑。
按理说，金军的营垒，哪怕是废弃了，遮蔽他们八个谋克还是没问题的。只消有一百人防守，让其余七百人武装起来，来袭的区区一百人简直就是来塞牙缝的。
可关键就在于，签军之前接到的命令就是拆除金军营垒，到了辛弃疾等人起事的时候，已经将金军的营垒拆了个七七八八，壕沟已经被填平，营栏也已经被拽倒。
韩立的八个谋克虽然也是分阵，可全都在铁骑的兵锋之下，其间别说壕沟拒马了，连棵树都没有。
号角声还没有响起，一声嘹亮的口哨声传遍八方，而随着这声口哨，金军惊恐的发展，他们的爱马如同抽了羊癫疯一般乱跳乱咬。
一千余匹还没有进入战斗状态的战马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搅得整个大营如同沸腾了一般，人嘶马叫尘土飞扬。行军谋克与蒲里衍之类的基层军官虽然知道情况不太对，可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指挥军队。
短时间内，金军的指挥系统失灵了。
席君买要的就是这个短时间。
一百精骑如同破竹之刀，一路踏碎零星的阻拦者，直取猛安大旗所在的位置。
韩立远远见当头的雄壮骑士挥舞着一杆大枪，将拦路的金军撕成碎片，心下也是惊骇欲死。可他到底是发于行伍的勇将，知道此事前进尚且有三分活路，而带着猛安大旗一退，莫说他这个行军猛安会被追杀致死，手下的儿郎袍泽注定会死伤无数。
席君买见这鸟厮吃了熊心豹子胆，带着不到百人的亲卫就想步战阻拦于他，也是怒极反笑。
席君买猛地一夹马腹，速度进一步提升，拨开迎面射来的箭矢后，当先冲入韩立与亲卫所结成的阵型中。
以往都是金军马队冲击宋军大阵，现在风水轮流转，韩立结结实实的尝了一口被铁骑碾压的苦涩滋味。不同的是韩立所结成的阵型比宋军还软，而席君买带头的铁骑比金军更加精锐。
一个照面，韩立直接被席君买用长枪抡翻在地，随后的义军骑兵踩踏而过，没有给他一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