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因为“画展纪念册”上的一副《普贤菩萨经变图》而突发奇想，即兴踏上了西行朝圣之路。
二月，不是观山纳凉的好时节。山间多雨，时有浓雾。
蒙蒙细雨，沥沥地下个不停。游人稀疏，大多汇聚在山下香火鼎盛的报恩寺附近。单薄的雨披可以防雨，却难得御寒，不自觉凑近大殿外的巨型铜香炉汲取温暖。
红蜡成泪，旃檀成烟，大梦不觉，又是一年……
沿着山路的缓坡向上攀行，隐苔湿滑，几次险些绊倒。在伏虎寺供奉了油灯，瞻仰了传世的华严宝塔，停在弥漫的山雾中盘算着乘车登顶，终于，打起了退堂鼓。
丰悦立在塔亭下，点开app随手翻看着附近的酒店，懒看简介，纯粹被“欢喜无厌”四字吸引，非常优惠的淡季价格，欣然下了单。
“欢喜无厌，求无上道”——
叶落槐是在到店之后才知这句出自《法华经》，感觉高深莫测，如他一般的凡夫俗子全然不知所云。一路上看了许多玄之又玄的楹联，恍惚对自己的学历有所怀疑，就像个粗识几个浅字的小学生。
轻踏石板进入前厅，花觚里的虬枝在宽大的白色屏风上映出深灰的影，后院的客房是和风庭院，空寂而清净，木质结构的老平房留存着时间的斑驳，席地的榻榻米，带有温泉的漏天院落。
丰悦第一时间放了温泉水，急于驱走周身的湿寒，裹着浴巾踏入泉池，砰砰乱跳的心忽然有了着落。
“好些了么？”叶落槐自对面划了过来，拢着微湿的发坐了下来。
将脖项以下的部分通通埋在水里，枕着池壁懒散回应，“冻僵了，已经顾不得水温了。平日里，我是特别怕烫的。”
撩起几点水，滴在她额前，“明天真的要登金顶么？”海拔抬高到三千多米，想不出上面现在有多冷。
“随便你，我上去过，这次是专程陪你来的。接引寺有缆车，爬山是不可能的，别说这个寒天冻地的季节，就算是春秋我也不会陪你发疯。老人家的关节脆弱，爬上去就瘫痪了。”
“上面是不是也在下雨？若是大雨大雾上去就没意思了。”坐在池边，心不在焉的撩着水花。
“可能下雨，也可能下雪，这个问题你只好去问普贤菩萨了。”牵着他的手，示意他沉进水里，“当心着凉，坐到下面来。”
“烫。”羞哒哒地瞟了她一眼，“水太热对男生会有一点影响。”
“三十八度，不打紧，跟发烧时的体温一样。”
乖乖听话，将整个身体沉入温泉，靠着池壁与她脸对着脸，“据说徒步会遇见许多猴子，坐缆车总归有点遗憾。”
“哈哈，你确定二十七了？好像才七岁呢。小朋友挤在公园看猴子的时候，嘴里都念叨着‘齐天大圣孙悟空’。”
“喜欢看猴子和年纪有什么关系？山上的猴子能近距离接触，只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
“或者你徒步去看猴子，我在接引寺等你。上面也有民宿，推迟一天登顶。”
“算了，一个人爬山寂寞的要命。”一如生命的旅程，总要有个谈得来的伴侣才会轻松。
“莫愁前路无知己，可以加入登山的队伍。简单可行。”
“我这类个性，遇上知己属于小概率事件。万一遇见必定舍不得放手，恨不能与她形影不离。”他知道这样不好，怎奈个性决定命运。他这样的“自闭大儿童”，眼前就只有一条狭窄的路径。
“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注定会伤心。”再度想到穆鼎秋，摇了摇头，眼前的幻影瞬间如雾散去。
“爱一个人，或许就是愿意让她伤你多深。越爱她，你内心的脆弱就暴露得越多，她就越能够伤害到你。就像一个小破孩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玩具交给你，他跟你说，这是他最心爱的宝物，一定要替他保管好了。他明知道你可能会将那件玩具丢在家里某个脏兮兮的角落，在他想要取回玩具时说‘找不到了’，他知道会伤心，可他还是将玩具交给了你。”
“或许每个人都注定要经历一次成长，之后，他就长大了。”
“我曾以为我会因此而长大，可眼下看来，并不是这样。”他一直以为他不会再把那件玩具交给任何人了，却在遇上她之后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一生一次的刻骨铭心”变成了“初恋的不懂爱情”。人一直都在低估自己的深度，在你遇见那个可以带着你潜入心海深处的人之前……
“这或许正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在受伤之后，还能找回那颗赤子之心。女人天生胆小，遇到危险就会化作一颗蛹。或许再不愿出来了，即便出来也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双手捧起她的脸，试探问道，“亲亲，好不好？”这是他们之间仅剩的一种表达了，想要更多，明知道她不会应允。可他想，他是个正常人。
“不好。”覆上他的手背，推说道，“泡在温泉里，我不想考验自己的定性。”
“为什么不要我了？”憋了许久，终于说了出来，心里越发的委屈。
“大江之水，我只取一瓢，凡事要适可而止。落槐，你的路还有很长，我们不过是彼此人生的插曲。做朋友吧，我不能毁了你……”
雨越下越急，悻悻而归。
山林被浓雾笼罩，山路淹没了踪迹，行人擦身而过，“嗖”的一下就不见了。人生有很多愿望是达不到的，不论你带着多么单纯而美好的目的。世界就像一座迷宫，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在安静的车厢里画下一颗大大的心，心内是一座迷宫，充满了缠绕的路径。位于正中的另一颗小心心，鲜亮而透明，近在咫尺，似又遥不可及。
回到熟悉的城市，走进了有点陌生的“家”。宿舍的客厅被“女主人”收拾得焕然一新，第一次见到了娅娅。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女孩儿太过质朴无华，即便穿着“姐姐”的衣裳，也丝毫不像她。
再度接到了老妈的电话，预约正月十五的“合家欢”，一点都不想去，隐约觉得胡馨馨也会参加。以工作为由婉言相拒，不是所有的相遇都能擦出火花……
与此同时，丰悦在回家的路上再度遇见了穆鼎秋，她知道不是偶然，那只是像极了偶然的固执守候。
六年，对方走进这片小区的次数屈指可数，卸下神一样的光环，他终于现身于她的世界。
“坐。”挂起钥匙，煮水泡茶。对方随着她的移动左顾右盼，仿佛这一辈子从没见过她。“刚巧路过么？准备去哪儿？”偶遇就偶遇吧，不愿拆穿他的谎话。
“坐下陪我说说话，别忙了。”男人的年纪是自己的感觉，这半年来好像老了几十岁。
“也好，去阁楼上聊吧。七八天没回来，那些花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怕都冻死了吧。”
“养了些什么花？”起身脱掉外套，摘下袖扣，不疾不徐地挽起整洁而挺括的袖口，“趁最近有点时间，帮你把花房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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