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
长桐前往寿安堂跟盛老太太请安。
“祖母懿安。”他规矩施礼。
盛老太太手中拨弄着佛珠,笑眯眯地招呼他赶紧坐下。
“初一十五来请安便是,今日何必跑这一趟。”
“孙儿前些日子得了祖母赐书,特来拜谢。”
“几本书而已。”老太太摆摆手,语气轻快,“桐哥儿武习的好,纳征礼那天的事也有长兄的样子。”
这便是在夸他之前为华兰出头了。
“不敢隐瞒祖母,孙儿那天除了为维护大妹妹,心里也存了些别的心思。”
盛老太太此人最是睿智通达,眼里揉不得沙子。
面对这个祖母,最好将心中想法实话实说。
“哦?”老太太浅笑着喝了口茶,静待下文。
“孙儿那日见扬州卫的几位大人在,便有意展露技艺。”
“一是为了让父亲和祖母看重,二是为了给扬州卫的大人们留个好印象,为的是去扬州卫练习骑射。”
长桐一脸诚恳,将心中计较和盘托出。
盛老太太脸色柔和几分,轻叹口气。
“你也不易,要为自己前程做谋划,可是心里觉得长辈们不会为你考虑?”
长桐抿了抿嘴,低头不语。
“你去求了老爷,他没有答应?”
“祖母明鉴,父亲说身为文官,为此事私下请托武官…怕有辱官声。”
盛老太太不置可否,轻轻拨动佛珠。
“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等着。”
长桐忙起身拜谢。
接着他转换了表情,带上几分孺慕。
“孙儿今日来看祖母,还有一事。”
“何事啊?”
长桐微微一笑,伸手从擎弓怀里取来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画卷上是一个挂吊的青铜灯盏。
“这是何物?”盛老太太面露疑惑。
长桐拱手道:“每到夏日祖母多受蚊虫滋扰,睡眠不安。”
“孙儿这段日子冥思苦想,构思出这灭蚊灯以解祖母之忧。”
“灭蚊灯?可灭蚊虫?”
盛老太太精神一振,有了兴趣。
她打量着画中之物,似乎与平常灯盏并无区别。
长桐指了指画中灯盏的侧面小口。
“此灯侧面开有小口,待灯芯燃烧后,灯盏内外冷热不均,会在周边引起气流,蚊虫便被吸入灯盏内烧死,挂于蚊帐之内最为相得,当可灭杀漏网之蚊。”
盛老太太欣然道:“桐哥儿居然有这般巧思,真是有心了。”
“桐哥儿一直是个孝顺孩子,心中装着老太太呢。”
房妈妈一向喜爱长桐,此刻连忙在旁开口凑趣。
长桐乖顺拱手:
“这是孙儿应尽之孝,眼下离夏日还早,祖母可着人尽快试制,验证下效果怎样。”
盛老太太轻嗯一声,略顿后道:
“学习骑射是好事…你乐意上进,家里没有拦着的道理。”
“是。”长桐闻言嘴角笑容更深,恭敬告辞。
别看如今的盛老太太吃斋念佛,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年轻时的她刚正不阿,性情硬气,说一不二。
也正是因这样强硬的性格而与盛紘的父亲离心。
之后盛紘父亲去世,她年少守寡,膝下无亲生子女,但也没有改嫁,独自撑起盛家。
她将盛紘记到自己名下,凭借着一己之力,为盛紘娶王氏贵女为妻,为盛紘找来师傅助其入仕,还把谋求来的家产分毫不剩的尽数还给盛紘。
可以说全靠老太太当初的操持谋划,再造盛紘,方有了如今的盛家。
盛紘对这个不是生母的嫡母尊敬爱戴,没有二话。
“去取纸笔来,老爷既然怕碍官声,那就让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婆子亲自写信跟扬州卫的大人们讨个人情。”
盛老太太扭头吩咐房妈妈。
后者心领神会,冲门口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小丫鬟点点头,退出院子,直去禀告盛紘。
不一会,盛老爷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母亲这是作什么?”
他登堂入室,急切地拱手作揖。
“你怕碍了官声,便由我来帮自己孙子争个上进,不劳烦你盛通判。”
“哎呦!母亲您这话可折杀了儿子!”
盛紘心中一阵颤抖。
真要让老太太把这封信送出去…
那可就不是有碍官声了,是忤逆不孝啊。
越过盛紘直接与外交际。
外人可不会觉得是老太太爱孙心切,没了规矩。
只会当家主盛紘不孝,逼得老人无奈之下豁出老脸,亲自出马沟通内外。
想到这个严重的后果。
盛紘迅速认怂。
“母亲息怒,昨日拒绝长桐后,儿子回去又想了想。”
“学习骑射这事无关公务,又不涉阴私交易,不过是小儿辈学习上进,纵然被人知道也无甚要紧的,所以儿子改了主意。”
盛老太太放下笔,语调平平道:
“我知老爷素来洁身自好,重视名声,这几年在官场上处事老练,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但长桐这件事,正如你所说,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孩子上进,哪里就有文武勾结之嫌了?”
盛老太太略微提高了声音,语气趋于严厉。
“老爷过于爱惜羽毛,竟因此挫伤自家孩儿的积极性,我拉扯你长大,送你读书让你做官,是为了壮大盛家门楣。”
“而不是让你当个好名声的圣人,大义到连亲生孩儿的前途都不愿提携!”
老太太连着说了这么多话,不由有些气喘。
房妈妈连忙奉茶到嘴边,用手轻轻抚背顺气。
盛紘见状一脸惶然,满面愧色,直接大礼跪拜道:
“母亲之言,醍醐灌顶,儿子今日方知自己走岔了路子。”
“母亲不要动气,千万保重好身体,儿子且得孝敬您呢。”
盛老太太挥挥手,房妈妈连忙上前扶盛老爷站起。
“什么孝敬不孝敬的,你好好的,孙儿辈们好好的,我这个老婆子就没有什么可奢求的,每日青灯古佛,清净地走完残生便就是了。”
“母亲千万不要如此说,如今华兰出嫁,往后墨儿、如儿、明兰她们的婚事还得您来把关。”
“长桐、长柏也将立业,日后成家生子,母亲您便有曾孙可抱了呢!”
盛老太太闻言脸上脸色好看了些,似是被盛紘描绘的场景所打动。
盛紘见状连忙补说了几句长柏的功课,华兰的女红…不动声色地将此事揭过。
等从寿安堂出来后,盛紘第一时间去了书房,将请托的书信写好,吩咐人送去刘指挥使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