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因仄教冬其望先去，把古因盈叫一旁道：“那厮心机深。”
古因盈道：“你须自己看顾好你自己，我兀是心里有数！”
古因仄怒道：“我不信那厮和你土窑人家的女娃居家过活！”
古因盈道：“冬其望人前人后都赞你，你却当面说好话，背后扇阴风点鬼火！”
龚三横跳下马来把古因盈拖了便走，看去前面闫管营、张管营和女囚道：“先把他们安在牢里，之后将前因后果告禀冬县尉，要他理会。”
初俭夫妻见了初枔、古因仄两个归来，也是欢喜。
妇人把初枔叫来灶房一面打火准备造饭，一面问道：“这几日都做甚了？”
初枔脸色僵着道：“做些男女龌龊。”
妇人笑道：“石偻子回来了？”
初枔埋怨道：“回不回来又咋着，那厮隔日要走老城。”
妇人道：“那厮咋一脸不喜？”
初枔道：“不和我相干，是他兄妹两个因冬其望在门前争执，古因盈被龚三横拖走才住了嘴。”
妇人道：“石偻子破窑口人多，以后不问争执甚么你装聋作哑一旁边看着，你这慢不经心的嘴，作弄不好把怨都结在你身上。”
初枔怨怅道：“以后我便是寺庙里泥塑一言不发，光着佛眼看笑话。”出了灶房，来到客堂挨着初俭身后站住。
初俭沉着脸与古因仄道：“你走后山之前去过古今红妓馆？”
古因仄道：“古今红妓馆是我分房大娘经营的，长幼二人闲话两句我便到枕戈待旦酒馆吃了一碗黄米饭一碟葱白爆羊肉，出门时正撞着先生引秋韵与龚三横说亲事，又没别的。”
初俭似乎不信，仍沉着脸道：“端的如此？”
古因仄道：“晚生咋也是众人投石举荐的军民都总管，各处走走看看，不似初枔说的要晓得营内有多少蚁虫骸骨，也该略知张长李短，墙高坝矮，这也有人说道？”
初俭道：“肆头闲言，村旁碎语，皆可畏也。”
古因仄道：“都说甚？”
初俭道：“说你不坐府厅只知逍遥妓馆，饥了便去枕戈待旦酒楼饮酒，尽是好去处。又说往初家寨看美貌寡妇秋韵，又望往生堂勾小娘子，一府之主却是市头浮浪子弟。检视台上口若悬河，马厩失火不见了姓古的。寡妇偷汉、汉子偷香、小顽偷鸡、贼人偷钱、强人行凶那一件不和你勾连？件件都和你勾连。本月初三初家寨初、许两族斗殴，从初家寨斗到都监府，都监府里没人，又从都监府斗到你窑口，你老娘和你几个嫂各执一条白木棍把人打散了。”
初枔阴着脸道：“不就逛回妓馆么，没甚了得，下回就宿在妓馆看他们说甚？都监府早晓示众人，允许厅堂官吏嫖娼、饮酒、赌钱、开店，不害人性命不犯法。”
古因仄道：“古今红妓馆的本宗大娘，他也不许晚生做甚么龊龌。我大娘从马厩招几个少年俊郞来侍候客人，引得寡妇去耍，生意倒好起来。”停一刻又道：“听说后山有一姓李车家，酒后说了转私生铁的金资闲话，吃铁实敦一索子绑了，至今生死不明。铁实敦不敢无端绑人，必定背地里有人唆使。”
初俭道：“你要追案查李姓生死还问转私生铁的金资？不问那一端，二者都不和你相干，由他去，端的要问，等你坐稳都监府那椅子再说不迟。”
古因仄道：“后山传闻铁山都监不是战死的，却是临阵脱逃被侉子乱箭射杀身亡的。”
初俭听了愕然，寻思片时道：“不问铁山都监咋死的，在你都总管眼里肚里铁山都监就奋勇杀敌战死在沙场，人死盖棺定谥，不容置疑，疑忌铁山都监一个，七千余军将为国捐身将被玷污！”
阴阳人是个与鬼神对话的人，多者不敢高言只得陪着小心，堆着笑脸，恐惹恼了鬼神求鬼不应求神不灵，见在胸腔里血涌澎湃，义正辞严，却也少见。
初枔从袖兜里取出腊石佛像把初俭看视，说道：“石偻子窑口里都是这般石头，高壮不等，值钱么？”
初俭把观音像接在手里摸了摸，又点了画烛看了看道：“刀法古拙，能卖几个铜钱。”把石像给了初枔手里，对古因仄道：“一府之主应异于等闲人，怒而不失礼，惧而不失仁，恶而不失态，喜而不失信，哀而不失智，欲而不失俭，先听后言，言不穷尽。”
初枔道：“他只是一府之主又不是天下至圣君主，一府之主惟法度至尊，就象演武场上风汉梁壁说的，谁敢犯法，把你男子刺配远恶军州为配军九世吃苦，把你女子卖去胡马军中为妓女十代不为良人，别的不问，哀时就哭，乐时就笑，怒时就怒，把那家小寡妇看在眼里只是看眼里，不许上炕，上炕了就一泛常人，不是一府之主。”
初俭笑道：“你这小儿。”
古因仄觉着初俭、初枔父女二人的话各有道理，一府之主是寻常人却是有城府有灼见的寻常人，不是圣人，他也不愿做圣人。
窑口外有狗叫，那是往堂看门的狗，狗能看见鬼魂，狗的叫声也能吓走鬼魂。
古因仄听了几声狗叫道：“明日把都监府事务交付了龚三横、冬落红、梁尚才就准备行囊，后天一早走老城。道理有三：一者铁实敦又三百之余小儿生死不知，许多窑口整日里揪心，埋怨都监府；二者铁冶坊已点火冶铁，冶得生铁不知卖往那里，断不教他烂在山里；三者不知外面头势便不敢开营门，不与外面互市军民要困死在山里，因此便十分困顿也走一趟老城。”
初枔道：“我也去。”
妇人就炕上安一张方桌铺排酒菜，说道：“你去充魂，孤男寡女的！”
初枔道：“还有向泰平嘞。”
古因仄道：“向泰平还未依允，去不去两可。”
初枔道：“他要去呢？”
古因仄道：“我爷两个在路上咋也好，趱行慢走都不妨，多你一个却是诸般不便当，待日后头势安稳了，我专程伴你走一趟。”
初枔看这头势再执拗也无结果，把酒来?。
初俭夫妻欢喜，吃酒把话，说的是：
士农工商，语出《管子·小匡》，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不可使杂处。何为士农工商？学以居位曰士，辟土殖谷曰农，作巧成器曰工，通财鬻货曰商。
士农工商四民皆有业，衣装各有本业特色，不敢越出分外。卖药的、卖卦的都戴帽束带；香铺的裹香人，戴帽披背；解典铺的掌事穿黑色短袖单衣，不戴帽；军人就不用说了，土兵、厢兵、禁兵各有戎装，救火的捕盗的奏乐的各有不同；街头丐者也有规格，稍有懈怠，众人不容。街头行人看其衣装就知其职事，就是辨衣取人的来处。
幽兰居士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诸色杂卖》记载：若养马则有两人日供切草，养犬则供饧糟，养猫则供猫食并小鱼；其锢路、钉铰、桶、修整动使、掌鞋、刷腰带、修幞头帽子、补洗角冠子，日供打香印者，则管定铺席人家牌额，时节即印施佛像等；其供人家打水者，各有地分坊巷，以有使漆、打钗环、荷大斧斫柴、换扇子柄、供香饼子、炭团，夏月则有洗毡淘井者，举意皆在目前；或军营放停，乐人动鼓乐于空闲，就坊巷引小儿妇女观看，散糖果子之类，谓之卖梅子。当时市井寻常行业，而今多者并无生存的道路，已成为史书记载。
几个闲话时间壁窑口传来呜呜咽咽哭声，那是欲入往生堂而无钱入不了往生堂的鬼在哭，每晚都有，初俭一家三口习以为常，寻常人听不见。
古因仄又早醉意朦胧，不知言语高低。
初枔扶了间壁窑口里歇宿，又是初俭闲常写字的炕头。古因仄闪开眼看时，排排亡人牌闪烁着鬼火光芒，却是追荐、照耀先人的长明灯，不止一盏却有千计。古因仄肚里有些慌张，躬身拜了三拜，伏望先贤昏暗冥界里灯火荧煌。
初枔反手把门拴了就紧贴着古因仄，一如鳔胶也的粘在他身上。古因仄反身将初枔摁在墙壁上，裹在胸前急急褪去衣裙，兀那解下腰里布绦，敞开衣裳，慌张张在门后贴着墙壁做就一处。只三五合古因仄寒霜打过似的蔫作一团，喘息不止。
初枔道：“不快意。”
古因仄道：“你爷娘间壁看着嘞。”
初枔怕久了挨老娘骂，道：“带我一齐走老城不也好么？”重整衣服，再理云鬓，慌慌出了书房，返回客堂来。
妇人收拾盘馔，见初枔闷声不响归来，睃了一眼却没言语。
初枔兀是觉着面皮燥热，脸色绯红，卧房里躲着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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