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创刊号隆重推出的是《山的女儿》。在这篇小说里,陈桂娥用第一人称,讲述了“我,程明月”和另外三个同龄女孩早春、飞燕、仲菊四个人的故事:
“我们”出生在美丽的山村,长到八、九岁,学会了洗衣、做饭、带弟妹。这年秋季,学校老师几次到各家动员,“我们”才得去上学;可上学的条件是早晚承揽下做饭和照看好弟妹等家务活。“平生第一次踏进学校大门,我们甭提多高兴啦!早晨,老早、老早起了床,比喊工的队长还要早。煮了饭,喂了弟妹,一边读书一边等大人回来。到了学校,更起劲了。”“我们半工半读”,还是考了班上的头几名,拿了奖状,获得了奖品。可是,在三年级的时候,农村实行责任田承包到户,一下子粉碎了“我们”的读书梦——早春、飞燕、仲菊纷纷停学,“我明天不读书了,妈妈说责任到户了,我还要放牛。”“我也是。”“责任到户,每家都有了牛,必然要一个人放的。我却乐意,反正我们这些女孩子读书也没有什么用。看那些比我们大的女人,不都在上家庭大学吗?”四个包揽了班上前四名、形影不离的伙伴,独“我”的父母没有正式通知“我”停学。于是上学路上剩下“我”一个人孤单单地去,孤单单地回,“我”觉得无趣,也闹着不上学了。这一年,“我们”都还只有十二、三岁。辍学后,“我心里固然宽慰了许多,却又有说不出的忧虑。”一日赶集,“我”碰见老师买野果子,而卖野果子的人是一个和“我”一样大小的山村女孩。“我”突然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将来的命运,而老师拿钱买野果又给了我无限启示:“我想,他是永远也不会把山上的野果子采来换钱的,他有一个高尚的、体面的职业。”“赶集回来,我似乎获得了许多。到底是什么呢?不清楚,反正我觉得我应该继续读书。就这样,我又上学了。”因为“我”已经“清醒”,所以读书成绩非常优秀,“我”考上了乡中学,毕业后又以优异成绩进了县重点高中。“在新的学校里,我更加努力……县智力竞赛,得了一等奖,全国中学生作文赛,得了二等奖……啊,前途多么美好!美好中夹杂着艰辛。这,不也像故乡的路吗?蜿蜒曲折,伸向远方。我——山的女儿,就在这蜿蜒曲折、不断伸展通向广阔世界的路上前进。”而与此同时,早春、飞燕、仲菊,都各自有了不同的命运。早春早早地发叶、开花、结果了;飞燕,我们四伙伴中最俏丽的一个,经历了婚姻的波折后迷失了方向,在春回大地的时候向南方飞去;仲菊“这年头运气不好,光生病。住了一个月院,好了;一到家,又翻了。再住院,还是如此。现在去斜坡山的一个仙娘家治病了,说要等五年才回来。”听到这些消息,“我”感叹:“啊,我儿时的伙伴——山的女儿,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归宿?”“这一夜,我失眠了。早上起来时,眼睛很湿润。我哭了?是在梦中?或是醒着?”“我起来时,还很早,整个村庄都还在浓雾的笼罩下沉睡。我站在楼梯上张望,浓雾却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直想大呼:‘喂,山的女儿,醒来吧!’”“我”在浓雾中踏上了返校的征途。在路上,“我很想知道故乡的雾是否散了?故乡的雾迟早是要散的!只是还要一道阳光。那天晚上,我真的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由明月变成太阳,照在故乡的大地上。啊,我,是明月?太阳?山的女儿?”
这篇小说在《新星》创刊号里独得评论。评论说造成三个女孩失学的原因是“根深蒂固的封建意识”。这让史微无限感慨。她想起了银铃、玉兰、玉英等等姐妹;也从“程明月”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过,如果短评的观点合乎作者本人的观点,她在某些方面不敢苟同:“‘整个村庄都还在浓雾的笼罩下沉睡’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人民重男轻女的思想固然根深蒂固,但他们真的糊涂到了明明有希望而看不到希望的程度?仲菊及其父母的愚昧是谁造成的?是他们自己?在农村,哪个人不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问题是,农村几个人有条件读书?就我所知,在辰阳一中,只要是农村学生,不管男女,如果他们仅仅只靠父母的双手耕田种地所获来读书,有几个人的父母不因他(她)的读书而劳累、愁苦?”史微想起自己伙伴失学的前后经过,和陈桂娥小说中提到的一般无二,但她觉得导致她们失学的主要原因是贫穷。“如果孩子读书成绩好,哪一个做父母的不高兴?像银铃,她父母不为她骄傲吗?”伶牙俐齿的银铃让史微感触最深:“银铃的读书成绩,史家村哪一个男娃及得上她?老师说到她,哪一个不翘起拇指称赞?她本人愿意辍学吗?她父母让她停学是有重男轻女的意思,但如果她家十分富裕呢?她还会被迫辍学吗?只因她生长在农村,只因她家里条件不容许,她才被留在了那片土地上。这不只是受封建思想的残害。我们的历史告诉我们,武则天有且仅有一个;但诸如班昭、蔡琰、谢道韫、苏小妹、李清照、秋瑾等等这些流芳百世的女儿家,她们又何以得名垂青史?她们难道不是生活在同一个国家的传统文化里?事实是她们生活在优渥的家庭。所以古人说‘聪明男子做公卿,女子聪明不出身’也不是绝对的。现在男女平等,女孩儿可以和男娃子一起读书考大学,但是在困难家庭,如果条件只允许一个孩子读书,哪一个家庭不是牺牲成绩差的、成全成绩好的?再精确到广大农村,特别是现在城乡区别犹为明显,客观事实是农村人都只限于在为一日三餐而劳作,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冰雪聪明的农村女儿,她们又有什么条件无忧无虑地读书?像银铃,如果她家当时经济条件好,她父母不知道让她把书读下去?她还有弟弟、妹妹,她父母都只有一双手,这叫他们如何盘算?就拿银铃说,她辍学以后,她弟弟、妹妹继续读书。她妹妹比她弟弟读书成绩好,她弟弟如今不是不读书了吗?她妹妹现在不是还在读书吗?那她父母为什么不叫她妹妹停学?所以早春、飞燕、仲菊的失学不能简单地归根‘根深蒂固的封建意识、愚昧、无知’上。宏伟壮观的埃及金字塔是怎样建设起来的?它必然是用了大量的基石做底座,然后一层一层地铺设、重叠到塔顶。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就如一座巍然耸立的金字塔;而在我们国家,生活在广大农村的人民,就是那一层垫底的塔基。可叹古往今来那些贪赃枉法的贪官污吏,还有惟利是图的市井小人,他们瞧不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他们压根儿就忘记了,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作为基础的农民,他们所在的阶层便会轰然坍塌。他们压根儿不愿正视一个事实,即他们的资质构造,与我们农村人毫无二样。只是造化如此,我们是被牺牲的大多数,我们奈之如何?特别是我们国家,历朝历代的“苛捐杂税”是针对谁产生的?生而为农民,我们真的贱吗?真的愚昧、无知吗?到现在,我们真的还是受‘传统封建意识的影响’、‘一代一代麻木不醒’吗?综观历史,哪一个显贵不是直根于土地的深层?就是现在的城市人,他们祖宗八代都是生就的城里人?每一座金字塔都只有一个塔尖,而构成这座塔的全部材料,它们的质地并没有不同;这只是框架构造的需要问题。我们只有明白这个道理,国家之塔社会之塔才会稳固不倒。所以说,我们农村人是受了种种制度的限制,我们的贫穷也是制度造成的。回到小说里,那个程明月,且不说她家的生活一定比其他三个女孩家的生活好,在当时,至少她个人读书的条件要比她们充足。其他三个女孩的失学不排除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但是,我们也必须看到,在广大农村,还有许多男娃子面临着同样的命运。我们能够读高中,学会了写文章,只能说我们幸运。但愿我们这些幸运的人,能够认识到本质的东西,在将来不会忘了根本。”
史微胡思乱想,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地在日记里写了许多。说到村里那帮姐妹,她不免又想:“要是我有弟弟妹妹,说不定当时也辍学了。看我们村及周围几个在读书的人,不是家里的老晚,就是父母有别的进项。史思振父亲是老师,赵青云父亲是老师,有志、朱青青、苏月桐、曹园菊,他们不都是上有哥哥帮着家里打点吗?据说陈桂娥的父亲也是老师,这毕竟使她家每月比别人多有几块钱收入。看来我能比银铃多念几句书,是不幸中的幸运。独玉英,她爸爸在麻阳铜矿工作,工资高,可惜她又读书不进。”
史微用两天课余时间,认真读了《新星》的全部文章。唐大业、魏建东、张武等等,他们每一个都胸怀锦绣,这使她想起去年暑假补课时,谢申夫老师在讲到柔石、冯坚几个人时,所发表的那一段“标新立异”的感慨。她开始觉得,谢老师的话未必是自命不凡才言过其实:“像唐大业的《打社饭》,与《散文选刊》上的文章比,言近旨远莫过如此;像魏建东描写的那个成长中的少年形象,还有谁比他写得更栩栩如生?还有张武的叙事诗,那磅礴的气势,亦足以和《诗歌报》上刊登的诗歌媲美。这不是自吹自擂、自我陶醉,古人说‘红尘多少奇才’,古人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也许现实就是如此。我们要成功,要浮出水面,要为世人认识并承认,还需要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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