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
一身绯色飞鱼服的肖子仪刚踏入刑堂。
便看到满身血色鞭痕的严峻斌被铁链束缚在十字刑架上。
看着很狼狈。
但实际上除了身上的几十道鞭痕。
倒是再没有其他伤势了。
诏狱中凶恶之名远扬的十八种刑罚一道也没上。
只是跟平常监狱里一样抽了几鞭子。
都皮外伤。
已然是天堂般待遇。
“见过千户大人!”十数名行刑校尉站在两边弓腰行礼。
锦衣卫都是皇帝养的疯狗。
而诏狱中的锦衣卫更是疯狗中的疯狗。
但是再疯也得认清主人。
否则就会被烹。
有机灵的校尉还去搬来了椅子。
肖子仪轻抖绯色飞鱼服,缓缓地坐在严峻斌面前。
跟在肖子仪身后的卢剑星指着十字刑架上的严峻斌吩咐左右。
“把他放下来,给弄把椅子,大人要问话。”
肖子仪抬手打断了,“不急,去把那位阜城知县带过来!”
“是!”
很快。
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皮的阜城知县被殷澄拖了过来。
一条腿已经废了。
密密麻麻的蛆虫还在大腿见骨的伤口里涌动。
肖子仪头一次见到这么恶心的刑罚,“这什么刑?”
办理阜城知县案子的殷澄拱手,“回大人,这是蛆刑。这种特殊的蛆虫能够促进伤口愈合,如果将伤口挖得大一点,那么伤口在恢复时就会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和瘙痒,而且这场面着实恶心,有犯人甚至难受到为了将蛆虫赶走而自刮血肉。”
锦衣卫的诏狱中水火不侵,不见天日,疫疠之气充斥。
能在这里待着的也没几个正常人了。
发明出这种刑罚倒也不意外。
“杀了我!杀了我啊!”这位阜城知县此刻已经疯了。
肖子仪嫌弃地摆手,“确实怪恶心的!怎么上这么重的刑?”
殷澄有些提防地看了一眼周围的十几个行刑校尉。
肖子仪皱眉,看出了不对劲,往后挥挥手。
殷澄立刻会意地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而后才小声解释。
“回大人,是韩千户让用的刑,想要让他供出是大人您屈打成招!”
肖子仪诧异,“韩千户?”
北司五大千户他一个没抢到自然是因为背景不够大。
先后抓捕阉党许显纯、魏忠贤的功劳都只能让他升到副千户。
还指望着田尔耕、赵靖忠、魏廷、张英、杏梅贡,以及献上七十箱金银财宝的功劳能擢升千户呢。
而这位韩千户便是韩旷的本家侄子。
韩一泽。
崇祯登基之后论功行赏,韩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本家侄子都被赏了个正五品的千户。
但这些千户及以上的有几个是真干活儿的?
连坐堂都很少来。
真正干活的都是下面的百户!
这位韩千户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废物。
突然蹿出来真让人意外。
“给他个痛快吧。”
“是!”
嗤!
殷澄一刀给了这位阜城知县痛快。
肖子仪淡漠看着。
当初留下这位阜城知县也只是为了得到一份口供。
如今他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早该死了。
锦衣卫是坏是疯。
也从来不是做什么干净体面活的角色。
但也没必要这么糟蹋人。
肖子仪无语,本来想杀鸡儆猴给严峻斌看看的,没想到给那姓韩的这么一折腾。
他看向刑架上面如死灰的严峻斌,“严公子,你也看到了,诏狱里是生是死我还是说了算的。且问一句,你还想活着出去吗?”
严峻斌没有搭理。
已然麻木。
毕竟见到父亲死在眼前。
对他这样一个孝顺的儿子来说很难接受。
卢剑星上前禀报,“大人,打进了诏狱他就这般模样,想来是看到父亲死在眼前,打击太大。”
“打击太大?”肖子仪冷笑一声,而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指甲,“其实本千户也并不想来,但是暖香阁的妙彤姑娘求到了我这儿,我也就只好跑一趟了!”
严峻斌眼神转动几下,脸上恢复了些许色彩,“妙彤……”
他登时咬牙切齿地盯着卢剑星。
充满恨意的眼神似乎是要生啖其肉饮其血。
肖子仪抬头看他,轻笑一声,“严公子,恨我们有何用?倒也不妨告诉你,锦衣卫也只是奉命办事,真正给你爹扣上阉党帽子的是东林党,阉党名录可是首辅韩旷呈递上去的。”
刑架上的严峻斌愣住了,“东林党……韩旷……”
爱情和仇恨从来都是最能激发一个人活下去的力量。
有周妙彤,有杀父之仇,此刻的严峻斌已经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肖子仪站起身来,踢了一脚地上阜城知县的尸体,对着卢剑星吩咐,“把他的案子结了,用这货替代,还有那群金刀门的人,都放出去吧。”
而后又看向殷澄吩咐道,“将这些人都交给那个玩屎的安置,告诉他,走漏了一个,我要他的命。”
“是!”
竟轻描淡写地便从诏狱里提走一堆人。
偷梁换柱这事儿倒也不新鲜。
只是他刚走到门口。
便看到一道绯色飞鱼服的青年快步走了进来。
正是首辅韩旷的本家侄子、千户韩一泽。
来得挺快啊?
肖子仪目光在先前被赶出去的那群行刑校尉身上扫了一圈。
没想到诏狱里居然还有这废物的桩子。
什么时候学的本事?
韩一泽冷着脸,身后簇拥着六个唯唯诺诺的百户,待看到刑堂里那具尸体,面容上已经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肖大人,你屈打成招,如今还敢杀人灭口?”
肖子仪回头跟身后殷澄、卢剑星笑呵呵,“我屈打成招了?我杀人灭口了?”
卢剑星拱手,“回大人,没有。”
肖子仪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上前逼近一步,内力鼓动,气势骇人。
“韩大人,无中生有诬告、造谣诽谤同袍者,按律当杖一百、流三千里呐。敢问,韩大人有证据吗?”
韩一泽被吓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旋即发现身后手下神色各异。
“哼!你嚣张不了多久了!”
他连狠话都没敢放,扭头便离开了。
肖子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扭过头看向殷澄,“殷澄,给我查一遍半个月内出入诏狱的人,我要看看哪些人敢背着我给这废物递信?寻个由头关入诏狱问话!”
“是。”
他说话的声音很清晰。
根本没有躲着在场这些行刑校尉。
于是。
噗通!
一个小旗官陡然跪倒在地。
正准备求饶。
却被肖子仪打断了。
“别急着说,该做的事一件一件做,该受的罪也一桩一桩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