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包摸了摸鼻子,看着这个少年忙碌的身影,似乎将他的一生望到了头。
“国维五岁死了娘,没吃过好的,没穿过好的,他要念书,我能忍心不让他念吗?他要的东西我不能给他买,可这学费,我总得供他呀。”说到这里老包眼中已然溢满了泪花。
戴老七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老包啊,你先回去吧,我尽量替你想办法。”
老包脸上浮现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那就难为你了。”戴老七摆了摆手:“嗨,没什么。”
站在理发店门口,老包一眼就看见了远远走来的包国维。
跟在他一起的同学是富家公子的模样,不禁让他的心底泛起一阵愧疚。
“包国维!”老包喊道。
庞锡尔将一块臭豆腐放在嘴里,问道:“那老头谁啊?”
包国维望着远处理发店门口缩脖笼袖的老包,并没像电影中那样说“不相干”,而是笑着回道:
“那是我爸!”
庞锡尔脸色微红,对于刚刚的失言颇有些尴尬,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是你爸。”
“没事。”包国维和庞锡尔两人来到老包面前,“怎么了,爸。”包国维问道。
老包摸了摸鼻子:“你学费,学费......”看了看庞锡尔,他怕丢了儿子的面子。
庞锡尔识趣的拍了拍包国维的肩膀,说道:“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
包国维点了点头,庞锡尔走开,老包这才继续说道:“你的学费还没有着落,你的那支怀表呢?”
“你准备当了怀表么?”包国维掏出怀表,捏在手上,他知道这支怀表对于老包的意义。
“那也没办法,秦老太爷没有回信,戴老七这儿还在想办法,月底就要去交学费了......”
“学费你不用管了。”包国维说道,他现在身上的钱交学费绰绰有余,但他并不打算告诉老包自己挣了稿费这件事。
虽然老包名义上是他父亲,但是在他心里和老包始终还是存在一定的隔阂。
“你不想上学了么?”老包瞪大双眼看着他,眼神中透着震惊与不可置信,愣在原地。
“反正你不用去交学费了。”包国维感觉老包啰里啰嗦的,懒得多说,转身朝着秦府方向走去。
老包远远跟在包国维的身后,眼角溢出泪花,被寒风掠成泪痕,心中五味陈杂。
自己好不容易将国维拉扯这么大,他说不上学就不上学了,一定还是因为钱的事,老包暗暗想着。
穿过青石板路尽头的一条窄弄,回到秦府旁弄堂里他们的卧房。
包国维坐在了藤椅上,看着窗台那盆蔫头耷脑的兰花,他起身端起兰花走出了屋子。
老包一脸沉重的走进弄堂里的厨房,胡大发觉出了异常,问道:“老包,有啥心事吗?”
顺手从锅里端起两碗米饭,每碗米饭上盖着一层梅菜扣肉,放在桌子上。
老包吸了吸鼻子:“国维他不上学了。”声音几不可闻。
一旁纳着鞋底的快嘴嫂闻言,笑呵呵地说道:“不上也好,前街赵老爷家的少爷读了八年洋学堂,如今在税所当差,月俸才八块!”
胡大瞪了快嘴嫂一眼,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他为什么不上啊?”
快嘴嫂冷笑说道:“你瞪我,我也要说,他们家包国维是去上学的吗?我看倒是去养老的,成绩倒数,好吃懒做,还和一群富家子弟鬼混!”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胡大连忙叫快嘴嫂住嘴,快嘴嫂的声音却说得更加大了:
“对了,听说前段时间还调戏女同学,拧别人大腿,记了处分,还赔了五个大洋!——老包,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老包几乎将头埋进了胸口,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当时校长还通知他去学校了,那五个大洋还是戴老七担保找陈三癞子借的,提起这件事老包就无地自容。
胡大扬了扬手示意快嘴嫂闭嘴,指了指外面:“厨房没醋了,你快去街上买点,晚上表少爷要吃糖醋排骨!”
快嘴嫂这才闭嘴,不情不愿的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厨房,还不忘鄙夷的看了老包一眼。
见快嘴嫂走了,胡大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包啊,有什么难处,你给我说,我尽量帮你。”
老包神情委顿,说道:“国维的学费要三十一块,我找秦老太爷预支工资他也没回信,戴老七那儿暂时也没办法。”说到这里,老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胡大从案板上拿了两双筷子,“你先把饭给国维端去吃了,学费的事,不着急,我给你想办法。”
说罢将两双筷子分别放在了碗上面。
老包和胡大认识二十多年了,知道胡大这是要帮他,苦闷的心情烟消云散,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拿起筷子将自己碗里的几片肉都夹到了包国维的碗里,端起碗朝卧房走去。
包国维端着刚换完土的兰花回到卧房,看见书桌上满满的一碗饭,咽了咽口水,他将兰花放在窗台之后,坐在藤椅上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虽然穿越到了民国,但是胡大的厨艺还是有说法的,扣肉肥而不腻,咸淡适中,特别是蒸的米饭,粒粒分明。
包国维很快就将碗里的饭一扫而光了,老包捧着一摞银元兴匆匆的快步来到卧房。
“国维,有了,学费有了。”老包将银元叮叮当当的一股脑儿丢在桌子上:
“没想到胡大存的还有钱,他给我借了三十元,我那儿还有些,够交学费了,还能给你买那个什么鸡蛋汤。”
包国维十分无语,这老包宠儿子已经宠到病态了,说道:“那是斯丹康,不是鸡蛋汤!”说罢便又去了学校。
可接下来的几天,包国维仍然没在图书馆等到李知瑶,钱傲也没来找他事,但他总隐隐觉得,钱傲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因为上一次在图书馆里的一番话,很多同学慕名而来,图书馆变得比以前热闹了很多,包国维也认识了很多朋友。
这让他的担忧减轻了不少,对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钱傲如果要来找事那是自讨没趣。
......
到了补考的前一天,新闻报的报社内,铜铸的印刷机还在发烫,徐仲年就着昏黄的台灯,把包国维最新一章稿子摊在拼版台上。
油墨未干的「上官金虹」三个字在纸面凸起,摸上去像道新鲜刀疤。
排字工老张探头偷瞄,被总编一烟斗敲回去:“赶紧补「子母龙凤环」的铅字!这章要加印两万份!”
会计老周攥着销售报表冲进来时,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