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帽儿回到家，他媳妇儿身子都硬了。那个神婆见事情不对，收了钱也早都跑了。老帽儿就哭着跟他娘说，当年打仗，自己头盖骨都被掀开了，不还是让医生给救了回来。怎么生个孩子，还能一尸两命呢！”
吴会计讲到这儿重重叹了口气：“可不成想他老娘听了这话，加上自己的孙子儿媳都没了，当晚就上了吊。一晚上家破人亡，三条人命，再硬的汉子也扛不住啊！所以老帽儿也喝了药，却没想到那耗子药也是假的，这才又捡回来一条命。”
“原来是这样，难怪老帽儿这么恨跳大神儿的。”
“可不是嘛！所以国家反封建、去文盲，就是为了避免再有这样的悲剧发生，只不过后来……算了，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陈志飞明白，吴会计那“只不过”后面有太多的敏感因素，她犯不上和一个不相熟的知青谈论这些可能影响自己仕途的话题。
“吴会计……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还有些对不住老帽儿同志的。”
“呦呵！人家都拿枪指着你了，你还觉得对不住人家。你这小同志还蛮有意思的……”
“吴会计……”
“别老吴会计长吴会计短的了，你叫的不烦，我听得都烦了。其实在咱们乡下，一个姓的多少都沾亲带故。虽然出了五服，但算起来吴秀兰还得叫我一声小姨呢！”
“叫姨？那怎么行啊！您长得这么年轻，叫姨不是把您叫老了！我看您和我家姐姐也差不了多少，要不我就叫您吴姐姐吧！”
“吴姐就吴姐，还什么吴姐姐，让人家听了，还以为你是我养的小白脸儿呢！”
看着吴会计面带桃花的样子，陈志飞便知道二人的关系算是更加熟络了一些。
这年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层关系多座桥，陈志飞巴不得攀上吴会计这门亲戚呢！
“那吴姐，您就给弟弟我出个主意，下午咱不是还要搭人家的车回去嘛。现在搞的这么僵，我怕……”
“你是怕老帽儿回去的时候不捎上你是吧？”
“是啊！几十公里的山里，全靠腿儿着回去，那可真要人命啊！万一半路上再遇上个野狼、猛虎、熊瞎子什么的，那您今后也就再也见不到弟弟我喽。”
“卡车是公家的，又不是他个人的私有财产，你怕什么。不过老帽儿这辈子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他也不是那小气的人……”
吴会计说到这里似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又紧跟着补充了两句，“那这样吧，你一会儿去给他买盒烟，把话讲透了，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陈志飞正愁没机会出去呢，于是立马就应承了下来。
“那行，吃完饭我就去。”说完，陈志飞立马风卷残云一般快速扒拉了几口。
“瞧你那猴急的样子，你有票吗你就去买。”
陈志飞这才想起来，之前给李德才送礼的时候，他那几张烟酒票全都用光了。
由于物资的极度匮乏，在计划经济制度下，买什么东西那都是需要用票的。
买粮食要粮票，买布要布票，哪怕是要掏厕所，也得用掏厕所的专用票。
正当陈志飞犯愁的时候，吴会计从自己的小钱包里翻了翻，一下子就翻出来两张烟票递给了陈志飞。
“吴姐，你这是……”
“都叫我一声姐了，拿我两张票算什么。”
“这多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一个女同志，又不抽烟，留着也是没用，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呢！”
吴会计笑着，大大方方地将两张购烟票塞进了陈志飞的手中。
陈志飞一时间还有些感动，觉得这个吴会计虽然鹰钩鼻、树叶唇，长相看起来刻薄一些，但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可他没有更多的想想，他和吴会计相熟不过半天，哪里会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处呢！
……
县政府大院对面的供销社内，陈志飞拿着吴会计给的烟酒票想要买两盒烟给老帽儿赔罪。
县里的供销社果然和乡里面的不一样，不仅生活用品种类齐全，而且售卖员也都是和陈志飞差不多大的年轻姑娘。
她们穿着统一的藏蓝色工作服，梳着麻花辫子，在这个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也算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你好这位同志，请问您要买些什么？”
“我……我先看看……”陈志飞看着玻璃柜台下面的香烟，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而是囊中羞涩，那些个袁大头和五帝钱儿还没有兑现，这又要出血，难免有些心疼。
而柜台后的年轻售货员看见陈志飞犹豫不决的样子，不仅没有给陈志飞介绍香烟的价格和种类，反而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是和平乡来的吧？”
“嗯？你怎么知道？”陈志飞略感疑惑，因为眼前这名脸上有点点红雀斑的年轻售货员，自己并不认得。
“今天上午我见着你是坐和平乡的卡车一起来的，你们带了那你多烟酒过来，还要自己花钱买烟？”
陈志飞听了这话，一时间有点发蒙，不过他脑子转的是极快的，“烟酒，多吗？平时不也是这样……”
“之前都是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现在是一星期送两次，上星期的酒我们都还没有卖完呢！”
陈志飞顺着售货员手指的方向看去，柜台上那一排红星二锅头摆的是整整齐齐，再结合上午他帮着老帽儿从卡车上搬下来的那几个木箱子，陈志飞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些烟酒会不会都是李德才拿到县供销社销赃的呢？
要知道最近办病退送礼的人特别多，就算李德才是个酒蒙子，他自己也喝不了那么多的白酒。
所以他可能是动用了某种关系，把这些烟酒弄到供销社二次售卖，而卡车司机老帽儿，就是他的中间人……
再想到老帽儿提到的举报信，陈志飞猛然察觉，自己无意之间可能找到了李德才销赃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