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都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最近,陈苍发现楼夜雪的脸上时不时就会闪过几丝忧虑。
“怎么了楼楼?”
“我没事。只是……”楼夜雪摇摇头,欲言又止。
“嗯?”陈苍握住她的手,“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我们是一体的,有事应该一起扛,不是吗?”
这不是之前的陈仓能够讲出来的话,少年开始变得柔软,也开始变得成熟,这让每一个读者都感到了极大的欣慰。
楼夜雪当然也很感动,于是将心事袒露。
“是我父亲那边啦,他感觉事情不怎么对,机械厂的问题比预想中更大,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
“噢,这事儿啊!”
陈苍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与机械厂相关的一切,但他控制住了低落的情绪,提醒楼夜雪。
“我父亲不是自杀的,是被工人失手推下去的,宋租德一直在里面搞鬼,背后是鄢烈山,反正那就是一个烂泥潭,如果有可能的话,劝一下楼叔叔,别掺和了。”
“好!”
楼夜雪感激笑笑,然后做贼似的左右扭头,发现四周无人,忽然蜻蜓点水般的在陈苍脸上啄了一口。
自这一天开始,两人的感情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不再避讳大家,近乎于官宣。
金童玉女,甜甜蜜蜜,却不影响学习,反而让彼此变得更好,如此爱情,羡煞了所有人。
有楼夜雪作为纽带,陈苍也重新被同学们接受了。
他不再打架,也不再踹楼下泼妇的房门,专心致志的学习,为明年的高考积蓄力量。
但在双数章里,楼青松忽然找上门来。
“陈苍,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有一本类似于账本的日记?”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楼青松却没有任何其他废话,神情严肃,直奔主题。
“啊?”陈苍被问愣住了,皱眉回忆好久,缓缓摇头,“应该没有,反正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楼青松明显松下了一口气,随后又问:“那你母亲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去南方了啊!”
陈苍愈发莫名其妙。
“很好。”楼青松拍了拍陈苍肩膀,“就是这样,保持住。”
陈苍不天真了,他马上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可是楼青松非但不解释,甚至又和他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和你父亲的关系不算好。我是他之前的那一任生产科科长,你父亲是有能力的,所以他怨我不提拔他,我跟他解释,你的性格不适合做官。他不服啊,追着我问哪里不适合,然后差不多是你三岁的那年,我决定辞职下海,专门抽了个时间跟他讲清楚。
那天就在你家里,你现在住的老房子,你和小雪才那么大一点,你看着她不敢上前,一动不动,小雪主动冲过去喊你哥哥,想跟你一起玩……
我看着你们两个粉嘟嘟的小朋友,对你爸说,你这人太别扭,自私又清高,理想又软弱,听我的,你就好好当个技术骨干,别去摆弄权利,你吃不消的。
他不服气,好多年以来一直都不服气,拼命努力,从技术科科长到副厂长再到厂长,当上厂长那天,他特意向我去电炫耀,我又泼了他一盆冷水:你知道机械厂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他不回我了,很愤怒的挂断电话。
现在,我做出了一点小成绩,县里把我找回来,给了种种优惠,想让我盘活机械厂,其实我最开始的打算是往南方走的,可是终究舍不得啊,总想着回来看看,结果一回来,就被你父亲彻底坑在里面了……”
“啊?!为什么……”
根本等不及陈苍发问,楼青松就匆匆离去,临走前甚至还留下了一句特别沉重的叮嘱。
“如果……算了,应该不至于,总之照顾好小雪。”
“照顾小雪?现在是她照顾我呢……”
少年嘀咕了一句,茫然又困顿。
在单数章的主视角里,陈苍强烈的怀疑着世界,但却什么都不知道。
而在双数章的过去视角里,楼青松忽然在某一天问楼夜雪:“你觉得鄢烈羽怎么样?”
楼夜雪满脸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
“就是,假如让你和他订婚,以后在一起生活,你愿意吗?”
“不!爸爸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讨厌死他了!”
眼见着女儿情绪激烈,楼青松急忙道歉:“对不起啊,宝贝儿,是鄢县长那边有这个意向,爸爸当然会尊重你的意见。”
“哼!”楼夜雪转头就走,“不想再理你了。”
“宝贝。”楼青松喊住女儿,声音和表情一同变得严肃,“念完这个学期,就回到省里冲刺高考。”
楼夜雪瞳孔一缩:“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反对你和陈苍谈恋爱,但是你们只能在大学里谈,最后这半年时间,就当做是给你们的考验。”
楼青松放弃了和县里的谈判,和爱人回到省会。
而楼夜雪也和陈苍坦白了将要转学回去的坏消息。
“没什么。”陈苍反过来安慰她,“半年又不是很久的时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噗!真土。”
楼夜雪神采飞扬的掏出一本很漂亮的信笺:“罚你写下来!”
“怎么写?”
“笨啊,工工整整写在信纸上,然后送给我。”
“噢!”
陈苍很专注地默写诗句,刚刚写完交过去,楼夜雪也回给他一页信纸。
上面同样是一句小诗——
愿如风有信,长与日俱中。陈苍刚好读过《苏轼全集》,恰恰是楼夜雪拉着他一起读的。
他忽然感觉心脏似乎要炸开,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情绪充塞在每一根血管中,他最初以为那是幸福,后来又感觉不是,幸福没有那么神圣,后来他察觉这是责任,他像是对自己宣誓一样,决定永不负楼夜雪。
时间在快乐中飞了起来。
今年是千禧年,雪都所有高中要搞元旦汇演进行跨年,班主任把楼夜雪报了上去。
因为这是在雪都的最后一个学期,楼夜雪决定参加。
不学无术的鄢烈羽居然也通过了选拔,当他对着大家炫耀时,陈苍才知道,原来新上任的教育局局长宋租德专门为他开了绿灯,用来给他申请三好学生铺路。
陈苍对这种事很厌恶,楼夜雪安慰道:“我们不要理他,我是为了告别才参加的,我想弹一首曲子给你听,虽然不是只给你听,但我只为你而弹。”
“哇!那我一定要为你准备一大束花!”
事情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因为要排练,所以12月中旬的这个周末,楼夜雪没有回省城,父母驱车来这边看她。
然后,噩耗毫无征兆的发生了——因为雪天路滑,一辆大货车撞上了楼青松的小轿车,楼夜雪的父母当场死亡。
楼夜雪的天,忽然塌了。
陈苍跑前跑后,不眠不休地照顾她。
由于有为父亲出殡的经验,所以他磕磕拌拌的把全部流程都支撑了下来,头七后,楼夜雪扑到满眼都是血丝的陈苍怀里,哭到晕厥。
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哥哥,今后我只有你了。
陈苍用力把她拥在怀中,喃喃道:我早就只有你了。
此刻的陈苍稳重又可靠,不再是那个梳着背头耍帅的小男孩,开始真正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魅力。
……
明明是很温馨很有爱的画面,杨欣看得露出姨母笑,可李红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有些难以投入。
他们两个的感情太梦幻了,而楼青松夫妻的死亡和后事,在整体的描写上却又太潦草。
问题出在哪里?是方方刻意淡化了这部分吗?
实在来不及仔细想,她继续看下去。
……
楼夜雪仰起头,动情道:“哥哥,你要了我吧。”
陈苍狠狠地心动了,一个如此健壮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没有欲望呢?
可他低头看到楼夜雪苍白憔悴的脸,爱意马上将欲火浇灭。
“不着急,今天你太累了,我们应该挑一个更美好的日子,我不想你受一点委屈。”
楼夜雪紧绷羞涩的神情忽然一松,脸上浮现出一抹极致灿烂的笑容。
“哥哥你真好,你会永远爱我吗?”
“当然,我会努力学习,早点追上你,然后我们去读同一所大学,白天谈甜甜的恋爱,晚上谈色色的恋爱,毕业之后就结婚,生两个漂亮的娃娃,男孩像你,女孩也像你……”
“咦,为什么都像我?”
“虽然我也很帅,可是全天下你最漂亮啊!像你多可爱。”
“嘻嘻~~~哥哥嘴真甜,mua!奖励你一下。”
“哇!你的嘴更甜,再亲一下!”
金童玉女在破败的老房子里尽情嬉闹,虽然没有进行最后一步,可感情悄然间升华至另外一个层面。
陈苍收好了刀枪棍棒,拿起了锅铲,手忙脚乱的做饭。
楼夜雪左手笤帚右手抹布,对老房子进行大扫除。
一个崭新的小小的家,这两个孤儿手中迸发出活力和生机。
直到班主任的出现打断这一切。
陈苍忧虑地看着楼夜雪:“汇演还参加吗?”
楼楼脸色苍白但坚强点头:“当然!现在我不需要弹给你爱了,但我要为他们弹一首思念和誓言,我会好好生活下去,一直幸福的。”
“那好吧。”陈苍点头同意,“我去接你。”
“嗯嗯,谢谢哥哥~~~”
她太会撒娇了,两人动情的亲吻着,用了好大毅力才克服住青春期的纯洁火焰。
“哥哥,就在跨年那天吧,我要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你。”
“好。”陈苍喘着粗气,咬牙发誓,“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元旦汇演那天,楼夜雪完成了一场完美的演出,她像一个女神一样耀眼,每根头发丝都在诠释着美,惊艳了雪都所有高中的少年少女,然后又在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下,接过陈苍手里的玫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让这一切都定格在相片影像和人心中。
“喔~~~”
惊叹声、起哄声、叫好声,差点把棚顶掀翻。
雪高校长赵牧羊气得脸色铁青,急忙去跟宋租德解释,却被对方阴阳怪气的刺了一句:“赵校长教的好学生啊!”
汇演结束,赵校长气冲冲来到后台,黑着脸批评了楼夜雪几句,可她根本不在乎。
就在这时候,宋租德却又跳出来当好人,并且邀请她去参加庆功宴。
“我不去。”楼夜雪拒绝得干脆利落。
赵校长皱眉:“我校全体师生为了这场汇演付出了那么大的辛苦,大家都去,怎么偏偏你搞特殊?”
“总之我不去。”楼夜雪归心似箭,“你校师生?我马上就不是了。”
宋租德的脸色有些阴沉不耐,吓得赵牧羊心急如焚,他气急败坏的质问:“那陈苍呢?他也不是吗?”
楼夜雪猛然转头:“你凭什么?”
“早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