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才是宋世祖 第51章 从来就没有什么五代十国

作者:浙东匹夫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3-24 14: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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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思前想后,把子称贤侄这番金玉良言反复消化,最终实在是越想越喜欢。

恨不得立刻回宫,召集那群翰林出身的学术官一起来讨论这个问题,把大宋此前治史的态度、对前朝故事和本朝初期事迹的定性,全部重塑一下。就按照赵子称的思路重塑。

只可惜,他现在还顶着“濮王支脉赵士从”的假身份呢,为了避免穿帮,赵佶也只能耐着性子等酒宴结束。

而陈东和其他几个太学生,对于刚才那个辩题的结果,并没有太上心。因为赵子称说的那些结论跟他们没有利益关系,他们也就学术上图一乐。聊完这个问题后,他们很快又顺着往下发散,提出了更多新的好奇。

赵佶也只能耐着性子听他们说完。

此时此刻,陈东因为兴奋,酒意也稍稍缓解了一些,只见他略微捋了一下思路后,继续问道:

“贤弟刚才那番说法,虽然闻所未闻,但听起来似乎不无道理,令人大开眼界。

不过若真是按‘乱世之时,是否有利于汉人天下重归一统、让汉人不必再打内战、不用因此多服兵役徭役缴纳钱粮’这几条标准。来判断一个朝代是否有天命和德运、以及其天命和德运的始终时间。

那么恐怕五代史都要重新论定了,事情还是那些事情,但史官对那些乱世的评价和论说,肯定会天翻地覆。不光是五代十国,哪怕是之前那些持续分裂的大乱世,如三国、南北朝,恐怕也有一些东西会被官史重新评价吧。”

陈东这些人学术辩论并没有目的性,纯属想到哪算哪。

但赵子称目的是很明确的,他今日所言的每一句话,都是隐含深意,埋了雷的——柴荣、赵匡胤、赵光义当年的真实想法,已经没人知道了,赵子称刚才说的,并不能代表前人的真实想法,只是这么解读对赵子称未来的计划最有利,所以他故意这么说的。

也正因为赵子称目的性很明确,所以他并不想扯太远,跟陈东他们聊三国南北朝那种历史的认定问题。

不过听了陈东的问题,也让赵子称略受启发。比如原本在宋朝之前,对三国历史的看法,完全都是以魏为正统,就没考虑过季汉,因为传统学说认为正统只能是要么全有、要么全无的,不存在中间过渡状态。

似乎正统和天命,是在禅让那一刻从甲到乙瞬移完成的。

但是宋朝之后,官方也好,民间也好,对历史上一系列分裂乱世的看法,都有过相当的变化。这里面一个重要诱因,就在于宋朝时出现了长久的分裂对峙,而且宋对于辽国乃至后来的金蒙,长期处于军事弱势。

包括民间,也是在宋朝的时候开始,对刘备诸葛亮同情越来越多,对曹操的形象越来越抹黑——后世读《三国演义》的看官,或许会觉得罗贯中黑曹操,但其实罗贯中是一向标榜自己公允、把曹操的形象从之前的民间《三国志平话》往回找补了。

如果看过宋元时的民间话本,就知道当时曹操阵营的民间形象,比演义还要差很多倍。举一个例子就明白了:

施耐庵写《水浒》,说勾搭宋江小妾阎婆惜的那个书吏叫“张文远”,或许有人会奇怪这人怎么跟张辽重名,但实际上施耐庵就是故意这么写、以减少读者认知成本的。

宋元话本里曹操阵营压根就没有正面的文臣谋士形象存在,所有动脑子的事儿都是让曹操自己或者一堆抖机灵小丑一样的武将来完成。

当时有几百部小说里的奸吏都叫“张文远”,就跟21世纪有几万本网文里的恶毒白富美都叫“柳如烟”是一个道理。

这一点在赵子称穿越后也亲自有所体会,他自己看戏听说书时就见过几十个叫张文远的小丑型角色了。

而这一切心理基础,是可以被赵子称继续深挖利用的。

他虽然不会评论那些太久远没用的东西,但既然陈东都递了话柄,借机稍稍重新解构一下对离得不太远的五代十国的评价,对于他未来夺权肯定是有好处的。

……

心中梳理明白了自己有什么可做的之后,赵子称也就不吝大刀阔斧地谈论起自己的历史见解了。

他首先肯定了陈东的怀疑精神:“陈兄所言不错!按照我刚才的那番史学见解,其实五代十国的历史,确实要好好重新评判。

本朝之初,其实太祖皇帝和其中一批学问渊博的文官,就考虑过别修什么《五代史》,只要重修唐史,然后比照班固修《汉书》时那般,在西汉的史料末尾加《王莽列传》的体例。

把那些没有正统可言的篡窃贼子,按王莽的待遇,直接加传,一个列传就记载一代伪朝的事迹。其实我始终觉得,当年这种想法也不能算错,因为五代时有多少篡窃之贼,统一的疆域范围还远不如王莽大、持续时间也远不如王莽久。

王莽好歹还实质上短暂统一过天下,还坚持了十五年,五代时,有几个坚持超过十五年的?

至于‘十国’之名,不过是因为有人写了一本《十国春秋》,然后史家就约定俗成称其十国,但在我看来,也大有问题!

只是当时有奸佞之臣,劝说太祖、太宗,说‘本朝继承自大周,而非直接继承自大唐,若周无正统,本朝正统又从谁人手中接过’,最后太祖、太宗才不得不先后允许修《五代史》。先有薛居正修《旧五代史》,后有欧阳修修《新五代史》。

如若将来天下史观能按我方才所言,重新考虑本朝之前的天命、德运转移、来源问题,则五代史根本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不过我人微言轻,这些倒是没必要细说了。”

赵子称演技非常好,他并没有直接把自己的学术架构全部抛出来,因为那样就太假了,以他现在的地位,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他不过是一个太学上舍两优候缺的家伙罢了,连前几名都没考到,这种话题轮得到他来置喙?

他现在还是假装不知道赵佶身份的,所以赵子称就显得“反正我说了也没用,点到即止就够了”。

如此一来,刚刚还听得好奇、兴奋的赵佶,反而有些坐不住了,稍微忍了一忍,终于还是开口:“哪怕没用,贤侄何不畅所欲言?反正今日没有外人,饮酒闲聊,闲着也是闲着。”

赵子称又叹息了几句,无非是说了也没用,最后还是赵佶一再劝说,他才摆出“就当多浪费一点口水”的百无聊赖之态,把自己设计好的解读说了:

“若是按照小侄的史观,既然大周的天命德运也不是从始至终的,那么本朝完全可以承认,大周在立国之初,是有天命的,有‘拯救天下汉人于亡天下惨祸’的重担在肩,当郭威、柴荣践行这一使命时,他们的利益、德运和天数,都与天下万民的期待、渴望相符。

所以,无论是否修《五代史》,大周都可以有一定的天命,只可惜这个天命不全,所以最后必然轮到本朝来完成、补全此天命。

而由此推而广之,后晋、后汉两朝,就完全不存在天命可言了!它们篡窃中原那十四年,中原根本就没有天命,而是处在‘亡天下’的状态!”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宋朝的读书人,此前完全就没听说过“亡天下”的概念。天命肯定是从甲到乙,某个时刻谁是有正统性的那个皇帝,他就有天命,天命怎么还有断绝的真空期呢?国不可一日无君呐!

“此言何解?什么叫亡天下?”赵佶的脸色都开始变得难看。

赵子称也意识到这位远房堂伯父的表情不善,他便调整了一下说话的语气,好让自己显得更加酒后狂言一些,这才熟极而流地把几百年后顾炎武那番名言偷来用:

“易姓改号,是为亡国。阻断仁义,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亡国者,肉食者谋之,亡天下者,匹夫有责!

石敬瑭不过是契丹的儿皇帝,为胡虏前驱而亡华夏衣冠,这种禽兽猪狗、怎能列入正统?石氏得天下的那十一年,便是华夏为契丹胡虏傀儡的十一年!

后汉前后也不过三年,但刘知远也是靠亲善契丹、在辽兵被中原义军击退、北撤时,刘氏对契丹示好,帮契丹接管中原秩序,暂时苟且了三年。周太祖郭威起兵后,抗击契丹,而刘氏仍然引契丹为外援,勾结外族,自称‘侄皇帝’、以契丹国主为‘叔皇帝’。

晋汉两个伪朝,都以契丹为父、叔,以中原自居子、侄,以腥膻兽行,代我华夏衣冠,所以天下便亡了十四年!

而再往前,大唐末年,朱温虽然暂时篡据中枢,但他实际上掌握了多少州郡?朱温篡逆时,晋地、幽州,都不曾臣服,南边蜀、楚、扬也都不臣服,朱温所有,不过是河洛、山东与淮北,以及河北除了幽州之外的一部分,连雍凉都还有岐王李茂贞打着大唐遗臣的旗号。

而后来让大唐一度幽而复明的李氏,虽然没有大唐皇帝的嫡传血脉,但至少人家继承了大唐衣冠,而且始终与朱温并存,因此朱温从头到尾都不能算是正统。

如此剖析之后,天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五代史,只有一部唐史,以及大周的十年、以及因大周天命不全、为其补全的本朝。

唐史当终于唐末帝李从珂抱着传国玉玺投火自尽的那一刻,而不是终于朱温自行僭称帝号,朱温从头到尾不曾彻底倾覆大唐,只是篡窃了中枢,他只配如王莽故事,在唐史中得一列传,便如‘安史之乱’那般,称‘黄朱之乱’。

而大唐应当认定为亡于汉奸傀儡石敬瑭引契丹胡虏入寇,随后契丹人的那两个傀儡也都不配算朝代,只能有一个列传。当天下再次有人扛起重建衣冠礼仪的大旗、抗击契丹时,天下才再有正统可言。

所以,对于大周的史料,后世史家倒是可以比照《三国志》时,《蜀书》在先主事迹之前,加‘刘二牧传’一般处置。”

赵子称提到的《刘二牧传》,是三国志里陈寿给刘焉、刘璋写的传,是放在蜀书里面、刘备的事迹之前的。这也算是一种对于“有一定的德运、天数眷顾,但并不完整,最终就该为人作嫁”的历史人物的记录方式。

因为刘备对刘璋的态度还是认定其为本阵营盟友的,赵匡胤对于柴家人,至少也要做到这样,甚至再高一点,这就需要新的史官重新想办法了,不是赵子称能过问的。

而赵子称今天这样大刀阔斧重新解构、架构,目的当然很明确,就是为了提前把“民族主义”这张牌打出来,为了将来的抗金大计。

在宋朝以前,汉人是没有什么强烈的华夷之辩的,因为汉人统治没有跟胡虏长期对抗、最后甚至被灭的凄惨记忆。大家觉得谁做皇帝都只是改朝换代、“易姓改号”。

历史上正是后来宋、明两次被游牧入侵覆灭了,汉人才有了这个意识。

在北宋时,这种意识有一定的民间和学术基础,但因为被打得还不够惨,这种意识始终比较朦胧,没能清晰总结出来。

既然如此,赵子称就帮他们总结出来,让天下的大宋子民提前意识到这一点,便于将来坚定抗金。

赵佶被贤侄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说得半晌回不过味来。

冷静下来后,他敏锐地意识到,贤侄这番话,同样是可以被他利用的,因为明显这有利于抗辽、灭辽、灭夏,有利于团结天下汉人,加强对外作战的凝聚力。

但是隐患也很明显,按赵子称的学说,破天荒地第一次引入了“天命不是始终存在的,不是每时每刻必须有一个统治者承载着天命的”。

天命是可以短暂断绝的,可以全天下某一时刻谁都没有天命。只要亡天下了,衣冠礼仪不存在了,那个时刻就可以没有天命。

天命居然可以是“无”的状态。

要不要采纳这种学说?赵佶陷入了挣扎。

而且他很快发现,如果采纳的话,好处还不止于此,因为还可以让本朝之前的历史变得更简单纯粹,便于黔首理解。

将来就没有什么五代了,官方意识形态的史观叙事就只有“大唐亡于异族,而大周和本朝从契丹人的兽蹄之下重新开天辟地重建天下。

大周因为柴荣一己血脉的私心,拯救天下黎民拯救得慢了,太祖不忍,才亲自接过,只为加速二十年更快完成拯救。

而太祖为了对得起柴荣,为了确保自己驾崩时不至于再犯跟柴荣一样的私心、因为新君年幼、放缓驱逐鞑虏的速度,这才放弃了自己血脉的继承权,传给了弟弟”。

这个故事,可比什么梁唐晋汉周容易记得多了,听起来也正义伟大得多。

代价则是汉人衣冠礼仪被抬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未来的皇帝必须是民族利益、衣冠礼仪文化利益的代言人。

在没有这套学说之前,皇帝是不存在民族的,他可以出卖民族的利益。

用了这套学说后,皇帝的正统性就和本文化认同族群的利益绑定起来了,再做卖国求荣的事情,可就会“失去天命”了。

利弊得失,还是需要权衡的。赵佶决定回去之后,再找人讨论讨论,酝酿一下。

不过赵佶原则上还是觉得,这套东西也是有用的,绝对利大于弊,可以借鉴采纳——而原因还是那个原因,他太自信了。

他觉得,他赵佶是不可能出卖天下和民族的利益的,他即将吞辽灭夏,怎么可能割地赔款?

所以一项“能让吞辽灭夏者更辉煌、让割地赔款者更屈辱”的变革,对他来说当然是利大于弊了。

在内心敲定了这番见解后,赵佶又听贤侄和陈东等人,最后稍稍聊了一些查漏补缺性的扫尾话题,算是补全了个别学术短板。

只听赵子称最后卖弄道:“一旦按照我这套史观修五代史,则十国也不复存在,倒不是说天下没有十国的割据政权,而是本来就远远超过十国!凭什么说只有十国!

大唐灭亡时,从大唐故土上分裂出来的割据者,至少也要算十二国!因为高丽国的王建正是在我大宋之前四十年建的国,当时是梁唐血战之际,而交趾国的丁部领也是在。

只不过,我们传统说的五代十国,那十国是最终被我大宋灭掉、重新收回来的,而高丽和交趾,就在这唐宋之变中,被分割到了化外,从此百余年一直没收回来!后世史官为了迎合上意,只写十国,讳言那一直收不回来的两国!

同理,其实还有滇南的大理国,但考虑到大唐时滇地也有南诏国与大唐持续混战,始终不曾被大唐吞灭,所以大理国情况可以酌情放宽一些,我们可以不将其列入严格的大唐故土,虽然早在大汉的时候,汉帝就曾征伐西南夷平定滇地设郡,诸葛武侯也曾平定南蛮,掌控滇地。

所以,哪怕按最严格的标准,若照我说,天下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五代十国,有的只是唐宋之变,和十二国!恢复大唐故土的伟业,至今还没有完全完成!

而当年唐太宗驱逐突厥时,也只是在‘前隋没有历史积欠’的情况下,在他本朝完成了驱除草原游牧胡虏的功绩罢了。

本朝若有圣主完成如此壮举,那就不仅仅是完成唐太宗的功绩,更是在帮唐朝还自从安史之乱以来、后面数百年的历史欠账。所以完成这一切的圣主,功业自然也远超唐太宗了。”

赵子称这番话,道理上倒是确实没错的。

同样是干掉胡虏,两者难度不一样,功业也不一样。宋朝要完成这一切,难度要大得多,而且还要还前朝的历史欠账,很多历史遗留问题,不光是唐亡之后才埋下的,而是唐中期朝廷失去天下的实控权后,就已经埋下了。

赵子称画那么大一个饼,自然也是为了让赵佶更好接受一些,让他觉得“原来我将来要是完成了这一切之后,后世史书的评价能高到这种程度”。

汉武帝也只是本朝事本朝毕,没有还秦朝的欠账,秦朝没有对匈奴的欠账。

唐太宗也是本朝事本朝毕,没有隋朝的欠账需要还。

那自己要是做到了,不就远超汉武帝唐太宗了?

这个饼太好吃了,赵佶内心已经忍不住悠然神往意淫起后世史书对自己那万古一帝的评语了。

子称贤侄的这套史观必须想办法找机会偷偷推广!成为大宋的官方意识形态!

——

PS:昨天评论争议比较多,别的我也不说了,只重申一点:

主角说的一切,并不代表我认为当时的历史观就该是这样的。

也不代表柴荣、赵匡胤、赵光义任何人的内心想法,就是主角揣测的那样。

只是因为这样说对主角挖坑做局最有利。他现在画的每一个饼,将来对他自己都是有用的。至于具体怎么用,我就不剧透了,但其实聪明人都能猜个七八不离十,也没什么难的。

这只是主角将计就计的一个计谋,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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