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弢站在那哭笑不得,不过也算是合了自己的心意。
虽然,自家还是虚伪了点,但能借着别人的手宣传也算是不错。
于是,回到位上,一帮人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为何不用“花枝斜插瓶口润”或是“银屏摇曳烛影深”。
李伯弢闻之,哂然一笑,古今莫此不同,酒桌上的文化总是大同小异,不讲几个下半身的笑话,好像喝酒都没劲。
他拿起酒杯浅尝一口,环顾着三楼的大厅。
只见每张桌上,同年们谈笑风生,热闹非凡。
按理说,如今尚未到相互敬酒的时辰,依惯例待得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方才兴起四处走动,彼此寒暄,敬酒拼场。
所以,李伯弢望着大厅,才觉得有些意外。
原来,远处早有一人正一桌桌的逐桌敬酒,一桌寒暄完毕,再走到下一桌。
李伯弢看着那人,愣神之际,就听耳旁传来声响,回头一看正是乔若雯。
见他鬼鬼祟祟的,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到李伯弢的耳侧,
“伯弢兄,大事不好!”
李伯弢一惊,吃个饭也能出事?
“出何大事了?”
“刚才,我前去询问,结果那些郎官纷纷知道都是你垫资的!”
李伯弢心知肚明,哭笑不得地说道:“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乔若雯叹了口气,说道:“差事没办妥,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随后,他脸色一变,埋怨道:
“也不知是谁泄露的,简直就是小人行径!本来我还想悄悄告诉他们,是你的好心......结果都知道了!”
“岂有此理!”
乔若雯气呼呼的走了!
李伯弢头上三条黑线,只得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压压惊。
这时,就见刚在大厅敬酒那人,正好已来到自己这席。
只见他,环视了一圈,见李伯弢在坐,手中端着酒杯,便向他走去。
那人年过三旬,身着一袭青色直身,虽已年届而立,鬓发间却依稀可见少年时的青涩。
长得面貌端正,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利落干练的气度,透出几分精明世故,令人一望便知,此人断非易与之辈。
那人来到李伯弢身边,双手抱拳,一个六十度的弯腰俯身,肃声说道:
“不才,见过李兄,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李伯弢见那来人,如此行礼周全,感觉有些担待不起。
赶忙从位上站起,也同样的抱拳躬身,还了一礼。
像这样,来人认识自己,而自己不识对方的情况,李伯弢早已习惯。
于是,他出声问道:“这位同年,小弟惭愧,还敢请教尊姓大名?”
那人手中拿着酒杯,也不答话,先一饮而尽,而后沉声说道:
“在下早就听闻李兄在文选司,怀家国之志,舍吏部而取兵部,此等忠义之举,足见浩然之气!”
“初闻此举,不才竟心生迟疑,原以为不过又是一则虚虚假假的沽名钓誉之举!”
“可不曾想,此事居然为真!真是愧煞我等凡庸鼠辈!李兄,方才那杯,小生已先干为敬,便是敬你一片忠义之心!”
李伯弢望着那人,陷入了沉思。
这一番话语真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他先是寻常的奉承之辞,可而后又自承犹疑与怀疑,既显真诚,又使人卸下戒备。
最终,却在举杯之际,言辞愈加恳切,语气愈发郑重,将佩服之意推至巅峰,令人生不出丝毫拒绝之意。
此等手腕,看似平常,实则层层递进,收放自如,不着痕迹间便将这恭维化作真心实意,讨好了自己!
让人天然间便有了亲近的感觉——
此人实乃长袖善舞之辈!
那人见李伯弢只是看着自己,并未说话,心思一转,立刻说道:
“李兄,只怪在下孟浪,还未......”
李伯弢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道:
“这位兄台,承你好意,小弟可是担待不起!”
话音未落,他便随手拿起酒壶,斟满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将酒盏口朝那人一展,神色间并无太多波澜。
见礼数已尽,李伯弢也不多言,转身坦然落座。
他举筷夹菜,与旁人继续说笑,仿佛方才的交谈不过席间寻常应酬,毫不挂怀。
那人见李伯弢自顾自的回桌喝酒,心中不禁一震,略显错愕。
他此番前来,本是为广结新科郎官而来,其中李伯弢,倒是他最想见见的人物。
来到鹤鸣楼之前,他便早已细细打探过此人——家中有人在朝为官,出身不凡,绝非寻常新科进士可比。
若能与之交好,那是大有裨益。
此前,他在别桌已是应对自如,言谈风趣,迅速与诸多郎官称兄道弟,混得颇为熟络。
原以为对李伯弢也可如法炮制,哪知对方只是浅笑回敬,便自顾自回桌饮酒,竟无半点深交之意。
这番闭门羹,令他无从琢磨,更让他对李伯弢不由得刮目相看。
此时,桌中的李伯弢正和人相交甚欢,可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此次,他提议来鹤鸣楼摆宴,是他来到明朝之后,第二件决意要做的事情。
目的当然就是为了熟悉同年,结交郎官——这和刚才那人的想法居然一样。
本来,李伯弢还在寻思如何找个理由,将郎官们的烧尾宴,变成例行的聚餐——
没想到北直隶的同年老乔和元芳已然为自己解决了这个难题。
他们通知诸位同年,在下个月共聚茶馆品茗。
这反而比自己号召聚餐,要来得更为自然。
只要茶馆聚会起了头,那每个月来个餐叙,可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对于李伯弢来说,这并不是他的唯一目的。
隐藏在心中,还有一个可能同样重要,但却毫无把握的想法——完全要靠着运气而来。
因为,有个人,他想见上一见!
但这人,依旧籍籍无名,至少在李伯弢周边还没有人知道他。
唯一有着线索的,正是李伯弢他自己——
若想找到此人,那就只能去国子监,因为那人,正在国子监做着监生。
可李伯弢也不愿意,主动上门寻他——这实在是太刻意为之。
一个进士老爷,伏低弯腰去找一个监生聊天,这事情怎么看怎么怪异,倒是会让这人起了戒心,反而不美。
自己号召举办的烧尾宴,正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诱饵”!
这些新科进士,虽还未踏入官场,可都是前途灼灼的潜力股。
若想提前投资,哪有比这些新出炉的郎官更合适。
看在有心人眼里,这烧尾宴是再好不过的结交场所——潜力股一网打尽。
果不其然,自己算是赌对了!
所以,李伯弢心下满意,自己的想法还算成功了一半。
只不过在交谈几句,认出是他之后,李伯弢立刻决定先把他放在一边晾着!